层峦叠嶂,浮云霭霭。



    一道璀璨金光穿破云海,从远处飞遁而来,落入了群山之中。



    群山起伏之间,有一座大青山格外显眼,高耸入云。



    那道金光穿过万里山河,落入那座大青山之巅,隐没在青山之上某座小山头。



    山巅空旷广场之上,一群身着白袍的少年,静静坐在蒲团之上,眼神专注看向前方,听着那黑袍中年讲述经文。



    “大自在,不在于天地,不在于万物,而在于自身,修习道法,所谓修我……”



    黑袍中年讲到一半,话语忽然停顿,豁然转头看向远处。



    那道璀璨金光自天外而来,划过长空,落入祖祠之中。



    “传道灵光?”



    黑袍中年眉头紧锁,低喃道:“最近没听到诸位师弟有收亲传弟子的消息,是谁胆敢不上报,就妄自收徒?”



    那群白袍弟子看到那一幕,心生羡慕,有人大胆低声议论,到底是谁成了清心峰新的宠儿。



    “今日讲经先到此,都回去温习经文吧。”



    黑袍中年随意挥袖,两脚轻点,踏空而起,负手向着祖祠方向而去。



    青色流光划过,片刻间,黑袍中年已经落到祖祠前,缓步走进去,行了个礼。



    当他抬起头时,眼神颇为诧异,“师尊,您为何提前出关了?”



    原来,那祖祠中早就站着一位,身着青色道袍,童颜鹤发的老道士。



    青袍老道沉默不语,更是没有回头,只是用那寡淡如水的目光望向祖祠供桌旁的角落。



    那角落处有张小矮桌,其上放着一块玉牌,笼罩在阴影中,看不清上面写的什么。



    “刚才那道传道灵光,难不成是……”



    黑袍中年身躯猛然一震,似是想到什么,快步上前,拿起了那块玉牌。



    玉牌质地很好,世间罕见,其上刻着项悲歌三个字。



    在这几个字前面有一片留白,应该不是故意这样,而是之前还有什么字,不过被人抹除了。



    此时,那暗淡的项悲歌三个字,忽然闪烁起耀眼的金光,熠熠生辉。



    璀璨金光过后,项悲歌的名字旁边,浮现淡淡几个小字,“关门弟子,马长思”。



    “真是小师弟!是小师弟收徒了!”



    黑袍中年颇为激动,沉稳的音调都猛然拔高。



    青袍老道沉默良久,发出一声长叹。



    那叹息声仿若包含了岁月流年,往昔的波澜壮阔。



    “小歌这孩子,从来不曾认命的。”



    青袍老道悠悠道,那寡淡目光中也泛起一圈涟漪。



    黑袍中年激动过后,眉头立刻紧锁,“师尊,可小师弟身上毕竟背着那罪行,上宗会承认吗?”



    青袍老道轻哼一声,淡淡道:“我清心峰行事,何须上宗承认?就算是掌教,也休敢说半个不字!”



    “师尊说得极是。”



    黑袍中年终于露出笑容,擦了擦玉牌,才放回原位。



    接着,他跪倒在地,向青袍老道叩首,“师尊,小师弟人不在,徒儿斗胆替小师弟向您行收徒礼。”



    “这礼你也敢行?若不是你太过宠溺,小歌岂会落入此等境地!这么多年,你还不知悔改!”



    青袍老道言语忽然凌厉,冷声道:“本尊要下山一趟,罚你掌管清心峰,日日传道授经,本尊不回来,你不准偷一日懒!”



    “是,望七知错,谨遵师尊罚令。”



    黑袍中年非但不惊慌,反而笑容更胜。



    自从师尊闭关起,他已经代掌清心峰十八个年头,日日传经,未曾偷懒。



    这算不得什么惩罚,只是他老人家一贯的刀子嘴豆腐心,说话是极要面子的。



    “小歌这个孽徒,收徒也不知会本尊,本尊要去罚他!”



    青袍老道淡淡说道,不知道是说给大徒弟云望七听,还是说给自己解气的。



    云望七赶忙起身,皱眉道:“师尊,我清心峰还背着罪罚!小师弟有罪在身,不可回山门,您不要破坏了规矩,若是事情再闹大……”



    “你这些年教弟子把脑子都教坏了!本尊要你教?”



    青袍老道又是一声冷哼,“他们不让小歌回山门,可没说本尊不准看徒儿!”



    说罢,青袍老道踏前一步,身旁忽然泛起涟漪,他的身影如同消融在天地间,顿时没了踪影。



    祠堂中,只剩下老道的呵斥声还在回荡。



    “山河大自在?”



    云望七怔然,随后哈哈大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师尊已经将大自在身练到极致,跻身一境强者!



    哈哈哈,好啊!师尊已有如此实力,等师尊回来,我清心峰二十年来受的罪,可要向那上宗讨一讨了!”



    ……



    ……



    镇玄司,后院。



    陈宁站在房门前,眼神复杂,仰望苍穹。



    万里长空,云浪起伏,应该都与他无关,但是他看得很认真,似乎能在里面看出什么真理。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有时候何尝不是一种平庸的快乐,但是陈宁做不到,最起码当下他没办法做到。



    良久,陈宁回过神来,他没有继续站在房檐下发呆,而是走到那几口大酒缸旁边,拿起项大人平日收拾酒缸的麻布,开始细细擦拭那些酒缸。



    他擦得很卖力,似要将心中压抑的情绪尽数释放。



    不过片刻,第一口积尘的酒缸就已经焕然一新,被陈宁擦得锃光发亮。



    陈宁稍稍起身,抬头望向屋子,眼神终于有些许安定。



    这是当下,他唯一能想到,可以帮项大人做的事情。



    马长思进去的时间不短了,不知道项大人到底在向他说什么,始终是没有出来的迹象。



    陈宁也没去乱猜测,低下头去继续擦拭第二口酒缸。



    他正卖力地擦拭着酒缸之时,院口传来脚步声,还伴随着略显冷淡的询问。



    “项悲歌就在这里?”



    敢直呼项大人名讳的人,在这清溪县还真没有几个,陈宁闻声抬头,冷冷扫了过去。



    “这位大人,项大人就在此歇息。”



    只见,刘伯带着一道娇弱的身影,缓步走进了院子。



    那来人身着一袭锦绣青色劲装,乌黑长发绑成马尾,随意摇摆,面容虽不说是倾国倾城,也是艳压群芳的程度。



    反正在清溪县十几年来,除了母亲,陈宁没见过比这女子更漂亮的。



    但是,那女子却有些古怪,她略显娇弱的身躯之后,背着一把极为夸张的大刀。



    刀长五尺有余,通体乌黑,偶尔会在晨光中浮现一缕暗淡赤色。



    这柄大刀看起来十分沉重,就算陈宁去提,恐怕也要费一番力气,若是用于打斗的话,肯定是极为吃力,不太顺手。



    陈宁有些怀疑,这种夸张的大刀,真的是用来拼杀的?



    在陈宁打量那青衣女子时,那女子也抬起冷淡眼眸,瞥了一眼陈宁。



    “你们城中的镇玄司还是落魄,只有一名镇玄将也就罢了,人手竟然缺到需要衙门派遣捕快来帮忙收拾院落。”



    青衣女子随意向陈宁挥挥手,“那个擦水缸的小捕快,你先不必收拾了,且退出去,等会儿再来收拾。”



    陈宁收回目光,好似没听到她的话,低下头继续擦拭酒缸。



    “嗯?他是个聋子?”



    青衣女子怔然,眼神稍微柔和,向刘伯说道:“老伯,你去告知他一声,不要让他收拾了,我有要事找项悲歌,等我走了,再让他收拾。”



    刘伯颇为尴尬,低声解释道:“京都来的大人,这位是项大人的义子,不是叫来收拾院落的下人。他也不是聋子……”



    “不是聋子?”



    青衣少女秀眉微皱,但也没再跟陈宁较真,问道:“项悲歌是在屋子中?那我进去找他说。”



    “你不能进去!”



    陈宁终于抬起头,淡淡道:“项大人在谈极为重要的事情,你若是要见项大人,就在这里等。”



    青衣少女皱眉,询问的眼神看向刘伯。



    刘伯颇有压力,尴尬笑道:“既然小宁这么说,项大人应该是有事。”



    “那我等就是了。”



    青衣少女环臂而立,向刘伯说道:“老伯多谢您带路,您先去忙好了。”



    “是,大人。”



    刘伯随口应道,目光看向陈宁。



    “刘伯您去忙吧,这里有我看着。”



    陈宁略微抬头,向刘伯笑了笑,低着头继续擦拭酒缸。



    刘伯赶忙点头应下,转身离去。



    就这样,院子再度恢复沉静,陈宁默默擦拭酒缸,青衣少女环臂而立,目光四处瞟动。



    她等了许久,也不见屋中有动静,目光最终落在陈宁的身上。



    “小捕快,你是项悲歌的义子?叫什么名字?”



    青衣女子是个闲不住的人,极为无聊,没话找话。



    “京都来的大人,应该是极为有教养的,理应懂得,问别人名字之前要先自报家门。”



    陈宁依旧没抬头,细细擦拭着酒缸。



    “官职不大,脾气不小。”



    青衣女子轻哼一声,但还是说道:“大秦京都镇玄司总司七品镇玄将,赵明月!”



    她微微抬起下巴,带着些许傲气,“明月当空照的明月!”



    陈宁终于抬起了头,淡淡道:“那你的姓氏,是不是明月当空照的照?”



    赵明月怔然,之前可没人这样问过她。



    她愣了片刻才道:“自然不是,我大秦哪有这个姓氏,我是走字赵。”



    陈宁摇摇头,“那就不押韵了,你应该说你是海上升明月的明月,这样介绍起来比较押韵。”



    “是吗?”



    赵明月又是怔然,随后恍然明悟,有些羞恼,“你管我怎么介绍,我就喜欢明月当空照!小捕快你少耍贫嘴,你还没说你叫什么。”



    陈宁淡淡道:“陈宁,耳东陈,宁静的宁。”



    “陈宁?”



    赵明月皱皱小琼鼻,“我以为你有什么响亮的介绍,原来也只是这样。”



    对于少女那不算是嘲讽的嘲讽,陈宁只是轻笑摇头。



    二八芳华,争强好胜,喜好争口舌之利,他不太在乎。



    但这种性格,他却有些怀念。



    几曾何时,他也是那种嘴上不饶人的“意气少年郎”。



    可如今,一切都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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