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采芹看着写在黑板右侧边缘的一日课表,今天下午最后一节课是秦老师的语文课,她要在这节课之前去秦老师的办公室里,提前告诉她,今天自己又要请假了。



    她想象着等一下可能会发生的对话——是不是家里又出什么事了?有困难要和老师说呀,可不能憋在心里,到时候出了事情,可别由怪老师不闻不问。



    每当出现一件她不愿意做的事情时,她就会在脑海里一遍一遍地想着接下来可能出现的情景。这并不能让她感到轻松些,反而加重了她的焦虑。有的时候,脑海里的思潮会脱离控制,也没办法管住想吃零食的嘴和点击屏幕下一页的手。人类常常会失控,仿佛那个脑子,那双手,那双脚不是你的一样。



    她磨磨蹭蹭地走到老师办公室门口,站在不远处探头探脑地向里面张望。正巧,这时一位老师正要进门,看到在门口徘徊的女孩,便下意识喊了她一声。



    高采芹像是只受惊的兔子,条件反射般地就要跳起来,秦楠竹听到动静回过头来,视线正好对上她慌张的眼神。



    高采芹没办法再躲,一步一挪到秦楠竹身边,小声地说道:“秦老师,等一下……我想请假。”



    令她有些吃惊的是,秦楠竹并没有什么大反应,轻“嗯”了一声说道:“我知道了。”



    得到许可后,高采芹逃也似的离开了办公室。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害怕面对自己的这位老师。



    自从林雪柔出事后,那个已经退休的教导主任黄杨也消失了,好像正是从那个时候起,秦老师仿佛变了个人。



    虽然说不上有多么喜欢这位老师,可她过去热情和蔼,时不时还会和同学们开两句玩笑。加上年龄与他们这帮学生相差并不算大,所以,平日里也能和他们玩得来,说得上话。可现在,她就好像从冷冻箱里走出来一样,周身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冷气,不管对面是调皮桀骜的刺头儿,还是乖巧好学的尖子生,她都一视同仁。



    “真讨厌,和我有什么关系!”人们本身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烦恼,但是习惯性地把别人的烦恼也揽到自己身上来,要是愿意把这些包袱扔下,是能轻松不少的。



    学生有学生的烦恼,老师有老师的忧愁。看到你愁眉苦脸或许能让我的心情好点儿,可并不能解决我的问题。



    她回到教室,开始收拾东西。周围的同学投来的目光令她觉得不快,仿佛她接下来要去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在用条条框框搭起来的小格子里,人人都要整齐划一,遵守规则。当喊着口令的广播体操背景音乐响起来的时候,你可以动作不标准,可以划水,可以装模作样,但比不能傻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从居高临下的主席台上一眼就能看见你,身边甩腿晃胳膊的同学们也会奇怪地盯着你,即使这样,他们手上的动作也并不会停下来。



    你怎么和我们不一样?



    高采芹将打量的目光抛在脑后,走出了校门。



    学校南门口发生的汽车爆炸案余波未消,现今仍然有部分老师同学都不敢从这里经过,宁愿绕远一些从其他出入口通行。可高采芹却似乎被这个地方迷住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贪婪地嗅闻着飘散在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汽油和火药味道。



    这种感觉令她觉得奇妙又罪恶。如果有人此时能看到她的内心,恐怕会觉得她比犯下这场凶案的凶手还要变态。在这样一个死过人的案发现场,她像一个瘾君子一样偷偷摸摸进行着阴暗的心理活动。



    正当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时,背后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猛然将她的情绪打断。



    “哟!这不是我们的好学生高采芹吗?”



    “什么好学生,她在班里也只不过是个中等货色。”说这话的是她隔壁班级的陈薇薇,刚才的那个说话的男生就是上次将她堵在实验室的人之一,胡兆元。



    二人原本在学校附近的小吃街上游荡,偶然瞥见了校门口的高采芹,顿时像见了耗子的猫一样,精神瞬间振奋起来。



    高采芹见了他们二人,就如同见到了瘟神一般,转头就要走开。可胡兆元眼疾手快,从另外一边绕上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这是什么态度,一看到我们就想跑?”说着伸出手来推了一把她的肩膀,高采芹踉跄着退后了几步。她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心里祈祷着他们能玩够了就收手,好尽快放自己离开。



    可她远远低估了他们的无聊程度。



    “这才几点,你也打算逃课吗?看来你果然不是什么好学生。”



    “你不会打算加入我们吧?不过方哥这条线你就别想了,上次得罪了他,还没找你算账呢!”



    “这贱人上次是不是还咒我们来着?”胡兆元突然一把抓住了高采芹的头发,迫使她不得不仰着头。



    “放开我!”高采芹忍无可忍,奋力挣扎起来,可她叫得越痛苦,背后那人就笑得越开心。



    突然,胡兆元“哎哟”叫了一声,原来是高采芹的手伸到背后乱抓,长指甲将他的手背划出了一道红印子。



    “你这个贱人!”说着胡兆元朝高采芹的膝盖窝里踹了一脚,她冷不防地重重扑倒在地,手掌一下子蹭在粗粝的水泥地面上,瞬间便有血涌了出来。



    胡兆元这时突然走到她身边,慢慢蹲了下来,把他那张尖嘴猴腮的脸凑到高采芹低垂的脑袋旁,嘻嘻笑道:“这样吧,要是你身上有钱,今天就先放过你。”



    陈薇薇也走上前来,用脚轻轻踢了踢她的腿,轻蔑地说道:“她哪里还有钱?你不知道吧,他爹和林雪柔的爹一样,也变成死鬼了!”



    “是吗?”胡兆元好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地说道:“怎么?你们学校最近流行死爹吗?早知道这样,我也来这里读书了,好让我那个成天只知道喝酒骂人的废物爹早点死掉!不肯给我钱就算了,叫我出去买东西竟然还要让我用自己的钱,简直天理不容!



    “你爹不会就是被你咒死的吧?”胡兆元发出鸭子一般难听的嘎嘎笑声,陈薇薇听罢也跟着大笑起来。



    或许是胡兆元这番话莫名戳中了她的笑点,陈薇薇简直笑得上气接不了下气。



    “哎哟,真是要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陈薇薇笑得满脸通红,直不起腰来。



    高采芹慢慢握紧了拳头,指甲嵌入皮肉和伤口。



    真奇怪,原来疼痛也能令人上瘾。她这样想着,用指甲抠着手掌上的伤口,看着血珠从里面渗出来,周围的神经元突突地跳动着,一阵颤栗像电流一样流过她的全身。



    她默默地站起来,背过身去,一步步向前走着。他们两个人没有再追上来,看来已经玩够了。



    “陈薇薇,好笑吗?好笑吧,那你就笑吧,最好把全身的力气都用来笑,笑到最后,你会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笑到死,怎么样?这是个不错的死法吧?”。



    “胡兆元,你还记得你该如何去死吗?断颈枭首!你那颗丑陋得像猴子一样的脑袋,看一眼就让人觉得恶心!还不如早早抛掉吧,那样,人世间的所有苦痛,生离死别,求而不应,爱而不得,都不会再来烦扰你啦!”



    你的脑袋里是不是装满了烦恼,那好办,把头砍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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