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身异族彩衣短袍,抱着一张卷轴,脖上的银饰随着他走动叮当作响。



    脸上还带了些圆润,一双眉目恍若星辰。



    十分惹眼。



    姜钰摸了摸鼻尖,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十多年不见的故人,有一丝尴尬。



    十几年前相阳随家中长辈来过衔云山,姜钰便是那时和他相似,但没几个月相阳便回去了,一隔就是十余年。



    能认出人都算不错的了。



    相阳认出姜钰,欣喜的快跑了两步。



    “居然是你!多年不见,可别来无恙?前几日我刚到徐州府的时候还见到你师父戚二爷了,他不是说你还不到下山的时候么?怎么这么快他又改变心意放你下山了?”



    他前几日见过师父?



    姜钰疑惑的皱起眉头,问道:“你这几日还见过我师父?”



    “是啊,”相阳笑道,“就在城西的茶坊,我见他行色匆匆,便没多聊,怎么?二爷他老人家不是也来看胡府的事了吗?你是要和他一起么?”



    “个中说来话长,我师父现下并不在此处,我是来拿他东西的。人已经去取了,我拿到就要离开了。”



    姜钰注意到他手中拿着的卷轴,相阳笑着看了他一眼,掂了掂卷轴,递了过来。



    “这是胡家张贴在布告栏处的告示,我便揭了榜,来这里看看。小钰,你干嘛要走,好不容易下山一趟,不多看看。”



    他接过卷轴,打开来,果真是胡府的告示,还盖了御灵府的官印。



    姜钰诧异,没想到是相阳接下了这件事情。



    “你怎么会接下这个榜?今日我可是听这胡府小厮说,这事情御灵府插手了。”



    相阳收起卷轴,收起懒散的神色。



    “我这下山来历练,自然是秉承师门祖训了。”



    姜钰心念一动,竟与他异口同声道:“路有不平事,必定拔刀相助。”



    一时间故人相见的那点尴尬气氛消融,两人相视一笑,姜钰紧绷了几日的心情总算有些松懈。



    “告示上既然有御灵府的印章,我自然也知道他们会插手此事,但我既然决定下山历练,那必定也是不会怕事的。”



    相阳无所谓的挥挥手,少年人初生牛犊不怕虎,也是勇气可嘉。



    他转头问起姜钰来:“那你呢?二爷他不在此处,你也要走?他那天还跟我说等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就要带你去一趟蜀南,怎么这会就自己跑了。”



    姜钰抓住他话里的关键。



    “蜀南?你知道我师父的行踪?”



    他搓了搓鼻子:“嘿嘿,那日聊完,他多少告诉了我一些事情。”



    相阳乐的有些质朴,对着姜钰眨眨眼:“如果你帮我一起查胡府的事情,我就考虑告诉你,怎么样?”



    “……”



    “怎么样呀?很公平吧。”



    姜钰扭头继续看起那副‘道法自然’的字来,嘴里只吐出五个字:“我没兴趣查。”



    她幼时就和相阳认识,自然知道此人真实秉性:虽然为人热忱仗义,但三分热度,更好偷奸耍滑。



    相阳身为中原万象谷的人,背后有极为护短的长辈给他擦屁股,但是姜钰不一样,她的后台也就师父一人罢了,而现在师父不见了,她还得费力去找这个老头子。



    若是这会答应相阳帮忙,这人立马就会打蛇顺棍上,纠缠不休。



    况且相阳给的消息,还不一定就是真的。



    相阳倒也不恼,只是上前一步嬉皮笑脸的缠着她说话。



    “哎呀,就看在咱们好歹是旧相识的份上,你就帮帮我吧。若是没遇到你,我对此事只有五成把握,但是既然遇到你了,那就是十成十的把握啊。”



    “我可是听说御灵府会亲自督查此事,你把我一个人放在他们眼皮子下面,我都怕被他们抓起来。”



    他话还没说完,外门忽被扣响,有人走了进来。



    “我御灵府,可不是不讲道理的地方,你没犯事,谁会抓你?”



    相阳还在胡搅蛮缠,乍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两人回头看,瞧见一薄唇凤眼的少年抱着剑走了进来。



    一群锦衣人背着剑鱼贯而入,站定在书房内,团团围住。



    姜钰眼尖的瞧见那少年腰间垂挂的玉牌,那上面雕刻的,竟是‘七杀’二字。



    来者居然是前几日下山来的星衍宗弟子,七杀星,李寒光!



    姜钰本就心生退意,打定主意不和相阳掺和在一起,等那郑德拿来东西她就准备开溜。



    现在见此情形更是不想再掺和其中。



    她偷偷瞥了一眼相阳,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先走为上,先走为上。



    李寒光坐在软榻上,跟随的侍从立刻就端上了茶水,他掀开盖子,一股浓烈的花香沁满书房。



    他慢悠悠的说道:“御灵府办事,若非揭榜者,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相阳刚才被此人打断说话,心中憋了一口气,他上下打量李寒光,嗤笑一声。



    “本还以为是个前辈高手来此,不想是个黄毛小子。看你颇为年轻,不好好修炼,居然也被御灵府派出来做事。”



    这话说的倒也不是他眼高于顶,而是相阳常年居住在门派内,并未出山,也没怎么听过星衍宗的名号,况且李寒光此人看上去脸嫩的慌,竟然比身边的姜钰看起来还要小上一些。



    长得就是让人轻视的样子。



    李寒光慢悠悠的放下茶盏,老神在在的抄手坐着,他听着相阳不客气的小声自语,虽然听不懂他说的什么‘小白脸’,但大抵知道是一些不好的话。



    少年人脸上神色莫名,吐出来的话却是老练,毒舌至极。



    “就凭你这样以貌取人的家伙,都能被放出来行走江湖了,看来万象谷也不过如此,也不怪我御灵府能让我来此了。”



    相阳脸色一变,万象谷内皆为异族,能认出他也不稀奇,但这话是在贬低自家师门,实在不可忍。



    他咬牙暗啐一口,“你居然这样说我万象谷!”



    “怎么?”李寒光饶有兴趣的问道:“我竟不知江湖是你万象谷一言堂,连话都不让人说了?”



    姜钰眼见了两人几句话就挑起火来,气氛剑拔弩张,赶忙拉过相阳,以防这人忽然暴起。



    那喝茶的凤眼小子倒是嘴毒不饶人。



    大门大户出来的弟子,难道都是这般不饶人么?



    李寒光喝了几口茶,长叹一口气,他侧过头,看见相阳手中的卷轴,摇了摇头。



    “本还以为能见见那位名声匪浅的戚二爷,没想到只有个出言不逊的新人,我还是回去算了。”



    这话说的颇为不屑,气的相阳想冲上去跟他过几招。



    姜钰心念一动,赶忙拦住他,转过头对着李寒光笑道:“阁下怕不是误会了,揭下此榜的,是我们二人。”



    李寒光难得抬了抬眼皮,利剑般的目光转移了过来。



    他进门就注意到了这个人,因为他能轻松看透相阳的道行,却看不透此人的道行。



    若不是无能,便是修为不浅。



    “哦?敢问阁下是何人?来自哪派?”



    姜钰见人问了过来,也不推脱,拱手作了揖。



    “衔云山登仙阁,姜钰是也。”她指了指相阳,笑道:“这位是万象谷的相阳,方才多有得罪,还望阁下见谅,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李寒光神色不变,端起茶盏又吹了一口气。



    “星衍宗,李寒光。”



    衔云山啊……



    居然来自冥山衔云,不知道和那套飞刀有无关系。



    “你二人既然揭榜,那就拿好此物。”他慢条斯理的从怀中摸出一块令牌丢了过去。



    姜钰接过,瞧着这令牌十分质朴,无一丝雕花。但细看确实用难得的阴沉木制成,正面只篆刻着‘御灵’二字,反过来,背面单一个‘廉’字。



    李寒光曲着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若需要御灵府协助,拿着此牌来城西衙门来寻我,若是能尽早完成此事,事毕后也可拿着此牌来御灵府领赏金。”



    说罢,他便起身从容的走出门去。



    相阳虽然对李寒光此人不满,但这事情是自己揭的榜,现在又阴差阳错的让姜钰和自己一起处理,心情倒也不坏。



    御灵府一众人等都走了后,门口忽然有两个人探头。



    原来是郑德带着王家小子,颤颤巍巍的守在那里。



    他抱着一把有人那么高的斩马长刀,卖力的拖拽进来,见傻眼的相阳和淡定的姜钰,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



    “两,两位小仙师,不如先收了东西,再去看看府上郎君的情况?”



    ……



    姜钰接过长刀,将其背上身,系紧了刀绳,将师父留下来的包袱背到了背上。



    怎么看都是一副游走江湖的刀客样子,委实不像个术士。



    相阳打趣她:“你怎么回事?这么些年,长得跟个豆芽菜似的,现在都没长过这把登仙刀。”



    少女无语,横了他一眼:“我就是长不过这把刀,你也打不过拿着这把刀的我。”



    她扭头吩咐郑德带路,不再理会相阳,抱着猫走了出去;相阳自讨没趣,也摸了摸鼻子,跟在姜钰后面。



    胡府整个宅子坐北朝南,但胡家二郎的屋子,确实朝北而开,两人踏入其中,顿感一阵阴凉上身。



    久居于此,身子必定会不爽利。



    越往宅子里走,装饰越是华贵,但却越是阴寒,连咋咋呼呼的相阳也发现了不对劲。



    此处阴气甚重,绝非常人久居之地。



    姜钰与相阳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读到了然的神色。



    心下顿时便有了计较。



    这胡府宅子中,有邪祟出没。



    忽然一旁厢房有几声响动,众人看过去,推门而出一个婢女,迎出来了一个月白衣裳的女娘。



    郑德向其作揖,唤了声‘岚娘子’。



    岚娘向几人点点头,她搭着婢女的手,走路似弱柳扶风,看上去赢弱无比,再加之她本身皮肤白皙,此时微蹙烟眉,对姜钰相阳二人审视的目光毫不掩饰,却不让人心生厌烦。



    姜钰瞧见此人,眯了眯眼。



    岚娘用帕子捂住嘴鼻,咳嗽了两声,这才说话道:“想来这就是老爷替郎君寻来的高人,本该奴来接待几人的,只是近日来染了风寒,实在是有心无力,就劳烦郑小哥替咱们院里招呼高人了。”



    郑德低着头,连连称是。



    她脸上露出一抹歉意,屈膝作礼后便搭着侍女离开。



    待她离开,郑德这才挺直了腰板,颇有些嫌恶的啐了一口。



    他瞧见姜钰二人颇有些疑惑,嘿嘿一笑:“小恩人,小仙师,不必将此女放在心上,她不过是从揽月楼里出身的女娘,被二郎君赎了身罢了。二郎君先前承诺等娶了妻再纳她进门,现在郎君病了,她定是觉得进门无望,动了别的心思。”



    姜钰转头,看着岚娘离去的回廊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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