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前边整整齐齐的排着两行人,汉白玉台阶被空了出来,台阶上铺着一条猩红的毡毯,上边走着徐炆玔,一身黑底起暗红色花纹的吉服,正一步步的朝殿上走去。

    他心中充满着一种无言的喜悦,又有一种谨小慎微,他慢慢的往前走着,心里默默的数着步子,一步又一步的接近太和殿那扇大门。

    就当徐炆玔走到一百二十步、很快就能看到丹墀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太和殿的右边的墙头似乎倒塌了下来,就见一群人从倒塌的那角墙头冲了出来,手执明晃晃的刀枪向他杀了过来。

    徐炆玔一愣,这就是二哥埋伏下的第一处拦击?站在那里,有些慌张,转头望向周围,乔景铉在哪里?他不是说会保护自己的吗?

    太和殿周围的禁卫军赶紧挥动武器朝那些人杀了过去,就听“乒乒乓乓”的一阵响,数百人开始在交战,而且瞧着后边的人也越来越多。

    虽然那些人的攻势很猛,但却没有办法攻近汉白玉台阶,徐炆玔已经看见了乔景铉,他穿着银白色的盔甲,正指挥着禁卫军拦截,显得很是从容。徐炆玔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心中暗道果然表弟是有准备的。

    此时,站在外国使节观礼队伍里边忽然冲出了几个人,奔着徐炆玔过来,把他唬了一跳,瞪眼一瞧,就见这些人打扮得与大陈人完全不一样,其中一人身材高大,头发结成十几条小辫子,耳朵上挂了两个明晃晃的圈子,身上穿了一件半臂的袍子,露出了一边衣袖。

    “你是谁?”见那人冲到自己面前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徐炆玔大惊失色,乔景铉在哪里?难道他不知道这里有人伏击?

    “太子殿下,你不要慌张,我是鞑靼三王子嚟硌巴,是乔世子嘱咐我特地保护你的,我们快些走,别让那二皇子找到了时机!”

    萧国公费尽心机将嚟硌巴安排着混进外国使节观礼队里,本来是安排让他伺机在徐炆玔走过时出手将其击毙,但现在嚟硌巴已经不是徐玟琛那边的人,按照乔景铉的安排,他是在路边保护徐炆玔的。

    “你是景铉派过来的?”徐炆玔心中一喜,看来乔景铉还真是安排周到,处处有人。但他被嚟硌巴拉着往前奔跑,虽然心中知道身边有了保护自己的人,可一颗心还是在狂跳,似乎不能控制一般,跑得两条腿都有些发软。

    这时太和门外的禁卫军不知为何也突然喧哗了起来,嚟硌巴停了下往回一看,就见禁卫军竟然内部打了起来,那喧哗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就连那些领来参加册封礼的虎豹也受到了干扰,它们不再是懒洋洋的趴在地上,而是站了起来,弓着身子,眼睛里发出荧荧的绿光。

    站在丹墀不远处的乔景铉,正在指挥着禁卫军对抗那些隐藏在军队里的叛军,他面带笑容的看着太和门外的打斗,只当在看小孩子玩的把戏一般,王尚书安排得很巧妙,调度得很隐秘,但却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早已暗地里调了虎贲军一万人过来,无论如何也能将那几千人压下去,显然萧国公与王尚书都小看了他。

    然而,这一声虎啸让他猛的吃了一惊,千算万算,却疏忽了仪仗队里那些驯服的野兽。他心中一紧,大喊了一声:“糟糕,这就是第三处伏击!”

    这些野兽都是养在御苑里,有专人训练过的,基本上没有野性的,它们又是在太和门那里,离着丹墀远,所以没有危险存在。可是太和门的打斗喧闹声让它们受了惊吓,刺激了它们心底固存的野性,所以它们的眼里开始有了嗜血的凶光。

    乔景铉心里一急,和身边的柳明卿一齐朝那些野兽奔了过去,眼见一只老虎就要扑倒了徐炆玔身边的侍卫,乔景铉及时赶到,长剑出鞘,寒光一道,那老虎便被劈去了半个脑袋,那鲜血和脑浆迸射了出来,红红白白的洒落在太和殿的汉白玉石板上。

    血的气味更刺激了那些野兽,老虎豹子都张大了口,吐出了鲜红的舌头朝乔景铉这边扑了过来。就听一声娇呼:“表哥,柳小五,你们给我让开!”一个穿着盔甲的小兵跑了过来,一挥胳膊,露出了一个乌金圈子,一按机关,几支袖箭甩了出来,射到了那些野兽身上。

    “表妹,你怎么才来?”乔景铉一边问她,一边挥剑砍向扑过来的豹子。

    “你不是让我混在外边的禁卫军里面,进来可不要一段时间嘛?你说那兵部王尚书调了五千人手,我瞧着肯定不止,刚刚在太和门那边的禁军便已经骚动起来了!亏得我细心,叫我老爹在京里的手下伪装在参加册封礼的百姓里边,还加上嚟硌巴手下的人,这才打了个平手儿,你们都是怎么布置的,害得我以为二表哥真的没什么实力呢,其实他的实力还真不差。”

    “不打紧,虎贲军在观场呢,你便把一颗心放回肚子里边去罢!”乔景铉哈哈一笑:“我调了一万虎贲过来,你不知道了罢?”

    郭庆云瞪大了眼睛,气愤愤的说道:“原来你还留了一手呢,表哥!害得我白白担心!”她抬头一看,徐炆玔呆呆的站在汉白玉的台阶上,竟然都不知道要往前边走,看起来双腿有些发软,走不动了。

    “太子殿下,你只管往前边走,我们在这里呐,你被害怕!”郭庆云朝徐炆玔大喊了一句,举起宝剑朝一只豹子奔了过去。徐炆玔见着一个少女拿着剑去追豹子,惊得眼睛都瞪圆了,就在他准备抬腿往前边走时,就见一道黄黑相间的影子闪过,嚟硌巴喊了一句:“老虎!”伸手就将徐炆玔往一旁拉。

    乔景铉听到嚟硌巴大叫的声音,转头一看,就见一只老虎正朝徐炆玔扑了过去,他心中一急,赶紧冲上前去挥剑去砍那老虎,却听身后嗖嗖几声,伴着郭庆云一声大喊:“表哥,你闪开!”

    这郭小九放连弩箭了!乔景铉听着风响赶紧闪身,可这连弩箭是一次发六支,躲过了一支,可没有躲过后边几支,就听“噗噗”几声,几支袖箭订在了他的身上,不由得脚下一滞,伸手去捂那伤口,而那老虎这时也扑了过来,将乔景铉扑倒在地,张开血盆大口便朝他咬了过来。

    柳明卿在旁边看得真切,一个箭步蹿了上去青锋一闪,宝剑穿额而过,把那老虎的头刺了个对穿,那老虎晃动两下,最终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景铉!”他焦急的喊了一声,就见那老虎正好将乔景铉压在了身子下边。

    “景铉!”徐炆玔站在那里,有几分焦急,乔景铉为他出生入死,没想到竟然遭了这般变故,心急如焚,站在那里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表哥!”郭庆云大喊着扑了过去,从老虎下边抓住了乔景铉的手摇了摇:“我不是故意的,你要原谅小九!”

    乔景铉呻吟着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若是故意的,小心媚儿给你喂毒药!”

    郭庆云哭丧着脸道:“这下怎么办呢?”上回她与乔景铉比试,不小心拉了他一刀,就已经被英王妃一双眼睛里边放出利箭来,差点射成个穿孔刺猬,今日要是她知道乔景铉被自己射了几箭,那还不会将自己吃了?按着英王妃那性子,恐怕会打上门去,向镇国将军府兴师问罪。

    拉了拉乔景铉的手,郭庆云想将他从老虎下边扯出来,乔景铉大叫了一声:“郭小九,你这么用力,想要将我胳膊拧断还是怎么的?”

    在场的几个人全傻了眼,看着那老虎压在了乔景铉身上,也不知道他伤势如何。所幸的是,方才那只老虎是最后一只野兽,所以他们有的是时间,走上前去,从容的把那只老虎扔到一边,把乔景铉从老虎爪子下抬了出来。

    众人定睛一看,便见乔景铉全身是血,几支袖箭订在他的身上,胳膊和胸口还有几条抓痕,看起来是被老虎抓的,他转转眼睛看了看围拢在身边的人,唇边露出一个笑容,突然头一偏,手一软,眼睛也闭上了。

    徐炆玔心里一急,抓住乔景铉的手摇了又摇:“表弟!”

    看了看身边一片乱糟糟的,柳明卿把徐炆玔拉开道:“太子还是去安全的地方站着罢,我们先把乔世子送回府再说。”

    徐炆玔点着头道:“快传太医,传太医!”

    郭庆云红着眼睛跳了起来道:“柳小五,你负责把我表兄送回去,我去找柳十,让她来救表哥!”

    嚟硌巴看着躺在地上的乔景铉,眼中露出了惋惜的神色:“乔世子,你可要坚持住,我还等着你教我箭术呢!”

    此时喧闹声已经慢慢的小了,郭庆云打了一个唿哨,她的坐骑就从远方蹬蹬蹬的跑了过来,她抓住马的辔头,一个斜斜的飞燕展翅便已经上了马,然后朝马打了一鞭,就见一人一马瞬间消失在那漫天的烟尘里。

    没有多久,这场闹剧终于结束了,乔皇后走出太和殿,看着站在丹墀下的儿子,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转身问站在身边的田七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田七尖细的声音钻进了站在丹墀两旁的文武百官的耳朵里:“回皇后娘娘的话,还未到钦天监占卜的吉时呢,还差半刻钟。”

    乔皇后的笑容越来越深,看着太和门外慢慢恢复正常,她点点头道:“那就按照册封礼程序继续进行罢,教坊司,奏乐。”

    明媚的阳光照在太和殿的丹墀上,鼓乐齐鸣,一片喜庆的气氛,仿佛刚才那动乱从未发生过,大陈的皇宫金碧辉煌,大陈的江山也是稳若磐石。徐炆玔在司礼内侍的引领下一步一步走进了太和殿。

    内赞官引着徐炆玔到御座前拜位,徐炆玔跪在地上,一抬头便看到乔皇后的朱唇闪着红滟滟的光芒,那双细长的凤眼里有着说不尽的威严。就见读册宝官捧着册封诏书开始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长长的一段话尽是溢美之词,赞扬着徐炆玔如何天资聪颖,乃是上天注定的承继江山的皇太子。

    读完后,那司礼的官员便将宝册交给了柳太傅,柳太傅走上前来很郑重的将宝册授给了徐炆玔。徐炆玔接过那宝册,心中似乎有千言万语,又不知该如何说起,转身看了看跟进来的文武百官,他微微点头,然后又转了过来,在丹墀下深鞠一躬,郑重四拜。

    这一刻,徐炆玔正式成为了大陈的皇太子。

    今日一早,明媚便起来了,这是大陈一个重要的日子,太和门那边行太子册封仪式,乔景铉要负责安全工作。明媚知道那二皇子徐玟琛一心想要登太子之位,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肯定会要动手,所以乔景铉肩上的胆子不轻。

    她站在庭院里,怅然的望着晴朗的天空,心中有一丝隐隐的不安,若是自己也能出去观礼就好了,那也可以在现场见着乔景铉。

    玉梨在一旁抿着嘴笑:“姑娘,瞧你现在这模样,心上心下的,一点都不让人觉得安心呢。平素你不是教我泰山崩于前也该不动声色,此时怎么也这般坐立不安?”

    明媚白了她一眼:“这是我教你要这般做,我怎么做,还用你来管?”

    玉梨翘了翘嘴巴:“原来姑娘你对自己与对旁人,都是不同的。”

    明媚清理着自己的大药箱,没有理睬玉梨,把里边的东西一样样的捡了出来,又将东西放了回去。玉箫和玉琴站在一旁瞅着明媚这般做,两人都觉得格外奇怪:“姑娘,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我在想着,若是太和门真的兵变了,那我可以带着药赶去支援乔世子。”明媚想了想,吩咐玉梨多拿些金疮药来:“给他们用这个,咱们自己配的,比那外边药堂的合用。”

    “呸呸呸,姑娘真是乌鸦嘴。”玉梨嘟囔了一声,转头就去寻东西,这时就听墨玉在外边嚷了起来:“姑娘,曼珠姐姐过来了!”

    门帘子一掀,露出了曼珠一张白皙的脸孔,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打量着明媚,轻声一笑:“十小姐,老夫人叫你换件衣裳去玉瑞堂。”

    “换件衣裳?”明媚奇怪的打量了自己的衣裳一眼:“为何我去玉瑞堂还得换衣裳?”

    “因着……”曼珠伸出手来掩在唇边,嘻嘻一笑:“因着英亲王府下帖子,英王妃请十小姐过府说话。”

    “英王妃请我过府说话?”明媚打量了自己一眼,穿着一件银红色的织锦棉袄,下边是浅白色撒花绫罗裙儿,系了一根红色丝绦,上边压着一块羊脂玉的玉珏。

    想着英王妃这种人可能不会喜欢自己穿白色裙子,明媚匆匆换了一套浅紫色的衣裙,外边披了一件石青色的哆罗呢大氅,这才带着玉梨跟了曼珠走出沉香阁,一边走心中一边想着英王妃为何会要喊自己过府说话。

    按着大陈的习俗,未婚夫妻在成亲前不能见面,这未来的婆婆怎么倒是惦记上自己了?上回在高府给高老夫人拜寿,英王妃对自己便是一种爱理不理的神色,很是不热络,为何今日却这般热情特地遣人将自己请上门去?

    走到玉瑞堂,就见柳老夫人笑眯眯的坐在那里:“媚丫头过来了。”

    柳老夫人前边站着一个管事妈妈,约莫四十岁上下,垂手站在那里,显得很是恭敬,见明媚走进来,也热情的迎了上来“十小姐安好。”

    “祖母,不是说成亲前尽量不见面?为何……”明媚疑惑的瞅了瞅这婆子,就见她穿着一套深蓝色的棉袄,外边套了一件大布衣裳,露在外边的手显得很是粗糙,看起来是粗使婆子升上来的。

    “这个我也不知道,你要去去才明白什么事情了。”柳老夫人笑呵呵的望了明媚一眼:“有什么要紧的?早去早回便是,现在大陈规矩也松泛了不少,没有那么多讲究了。”

    明媚点了点头,朝那婆子道:“妈妈,咱们走罢。”

    那婆子答应一声,转身朝外走了过去,明媚带着玉梨走出了玉瑞堂,她走在那婆子后边,瞧着前边那婆子走路的姿势,越看越有些不对,从这婆子的穿着打扮来看,该是英亲王府最下等的婆子,稍微有些地位的,谁会穿大布衣裳?怎么着都会是湖绸面料了,特别是那些派了出来的管事妈妈,等于是英王府的招牌,都有外出穿的行头,不可能会这么简单的穿着大布外裳。

    再说这婆子走路的姿势,竟然是昂首挺胸,英王府哪会有这样的婆子?不都是一个个低眉顺眼的?无论如何也不会有这模样的。

    满腹怀疑,明媚跟着那婆子走到大门口,就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是油青色绸子的帘幕,两匹马拉着停在那里。

    “十小姐,请上车。”那婆子略微一弯腰,一只手便往明媚的手腕上抓了过来。

    明媚早有留心,一扭身子便闪到了一旁:“你不是英王府里的妈妈,你究竟是谁?”

    那婆子错愕的望了一眼,旋即堆出满脸的笑:“十小姐,你在说什么呢,我确实是英亲王府的管事妈妈,你不必怀疑。快些跟我走罢,王妃还在等着呢。”

    明媚冷冷一笑:“英亲王府派到外头来的婆子,如何会穿大布衣裳?你是不懂这里边的规矩还是想欺负我不懂规矩?门前那马车,也绝不是英亲王府的马车,帘幕上头没有表记,那两匹马也着实太差了些。”

    那婆子见自己的身份被识破,露出了一丝狞笑:“没想到柳家十小姐竟然这般聪明!”她伸出手来就往明媚身上抓了过去:“少说废话,跟我走。”

    玉梨叱喝了一声,抬手便与那婆子交上了手,才过两招,就觉得那婆子身手颇为不错,站在大门口的两个门房见着这仗势,也赶紧抄起准备在门后的棍子奔了上来:“哪里来的劣货,竟敢在我太傅府门口撒野!”

    婆子见玉梨扑了过来还不将她当一回事,可交手以后才发现这个丫头竟然还有那么两招,便收起了轻慢的意思,开始下狠招,见来了帮手,也不敢托大,用尽全力打斗起来。

    明媚站在一旁,见着几个人打在一团,眼见着门房们都被那婆子扔到一旁,心中也是焦急。玉梨朝明媚喊了一声:“小姐,你快些回去喊人。”

    这婆子显然是要来抓自己的,明媚心里很清楚,她点了点头,撒腿就往后边跑,那婆子见明媚要逃,嘿嘿一笑:“十小姐,你可跑不了啦!”

    明媚已经将自己的手镯上的机关拨了出来,索性停下脚步转过身望着那婆子微微一笑:“这也奇怪了,你在我柳府,竟然还说这般张扬的话不成?”

    那婆子见明媚今日站定了身子,也觉得分外奇怪,不是说要逃,怎么却不走了?她用力将玉梨逼到墙角,伸手点住她的穴道:“你给我好好的呆着!”

    玉梨没想到对手这般厉害,只能眼睁睁的望着那婆子大步朝明媚走过去,嘴里喊了一声:“姑娘,小心!”

    那婆子哈哈一笑:“小心也没有用,这时候没什么人,大家都去太和门看太子册封去了,刚刚好是下手的时机!”

    这婆子,竟然能太和门册封都知道,特地挑了这时机来下手,看来是有备而来。明媚微微皱眉,一只手握着自己的手镯,心里想着,不知道能不能一击得中。

    就听“唰”的一声响,一条马鞭卷了过来,那婆子听着风响,朝旁边票开,定睛一看,是一位小兵模样的人闯了进来。明媚仔细一看,惊喜得大叫起来:“郭小九,你来得正好,快把这婆子给收拾了。”

    “郭小九?镇国将军府的九小姐?”那婆子脸色一变,长啸了一声,便飞身而起,从那院墙跃了过去,门口那辆马车也飞快的跑了起来,一转眼便从门口跑远了,不见了踪影。

    郭庆云伸手将玉梨的穴道给解了,拉了明媚就往外走。明媚见她这般风风火火的,不由得唬了一跳:“郭小九,你好好的将一个坏人给放跑了不去追,拉着我要去做什么?”

    “坏人是要追,可我现在却没这个闲工夫。”郭庆云眼圈子红红的,吸了一下鼻子:“我表哥出事了,正等着你去救嘞,还管这个糟老婆子做什么!”

    “你说什么乔景铉……他出事了?”明媚身子晃了两晃,差点没有摔倒在地上,难怪今日起来便觉得心神不定,看起来是早有预感了。

    “是,他被射了好多箭。”郭庆云不敢抬眼望明媚:“是我射的。”

    “你!”明媚气得眼前一片发昏,转脸吩咐道:“快些去将我那药箱子拿过来。”转头一看的时候,发现玉梨早就已经奔着往后边走了,不由得赞许了一番,玉梨还是个细心丫头。“究竟怎么一回事?早些日子听说你将景铉划拉了一刀,今日又射了他几箭,你是嫌他身子好,所以拿了他折腾?”

    郭庆云很是羞愧:“我不是故意的,今日这事儿也是凑巧……”她将午门兵变的事情说了一遍,脸上有着羞惭的颜色:“我没有想到表哥刚刚好也冲过去了。”

    “那些箭都扎在哪里?怎么就晕过去了?”明媚皱了皱眉,那连弩箭不比一般的白羽箭,比较短,力道也不大,乔景铉肯定穿了盔甲,那连弩箭再有力道也不会扎得太深,如何就晕过去了?

    郭庆云摸了摸脑袋:“那时候我心慌慌,没仔细看,也不知道扎在那些地方了,就想奔过来找你。”

    明媚心中只能安慰自己,没关系,都是些短箭,乔景铉经得住的,只要是没有扎到要害部位,自己去把那些箭拔出来,上药敷着就行了。她低声念叨了一句:“天灵灵,地灵灵,菩萨们你们可都要保佑乔景铉啊。”

    玉梨拎着药箱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姑娘,药箱子来了,你还真有先见之明,预先就给准备好了。”

    郭庆云抓住明媚就往外边走:“快快快,我们快去。”

    玉梨瞪眼瞧着郭庆云扶着明媚上马,自己翻身上去,不由得在后边跺着脚:“姑娘,郭小姐,你们不带上我?”

    “我的闪电驮不了这么多人!”郭庆云扭着脖子朝玉梨大喊:“没事儿,我会将你们家姑娘平平安安的送回来的!”

    闪电疾奔前行,就真如一道黄色的闪电,不多时便消失在街头人群里。

    主院大堂里,英王妃正将府里边的事情处理完,宝珠将那些账簿子都搬了回去。这时一阵寒风刮了进来,将大堂里边的气温骤然下降了不少,英王妃皱着眉头看着那奔进来的婆子,有几分不悦:“究竟有什么事情,这般慌慌张张的!”

    那管事婆子狂奔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脸的惊恐:“王妃,大事不好了!”

    英王妃见那管事婆子这般情状,心下一咯噔:“怎么了?”今日太子册封大典,英亲王与乔景铉都出去观礼了,莫非他们……英王妃的心微微一沉,瞪着那婆子,就等她说话。

    “王妃……”管事婆子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他们送了世子爷回来了!”

    “什么?”英王妃咀嚼着管事婆子这句话,心里一点点陷入了恐慌之中:“你说清楚些,什么叫他们送了世子爷回来了?”

    “今日太子册封礼上世子爷出了些意外,现儿被抬了回来,昏迷不醒……”管事婆子的声音越来越低,不敢再看英王妃那张白得如纸一般的脸。

    “果然那十小姐便是个克夫的!”英王妃捂住胸口,大声说了一句,人就软软的委顿了下来,倒在椅子上边,失去了知觉。

    “快来人!”宝珠急急的喊着,那个管事婆子站起身来与贴身妈妈一道扶住了英王妃,焦急的在她耳边喊着:“王妃,王妃!”宝珠有几分焦急,搓着手站在一旁不知道饿虎是好,忽然间她想起了一桩事情来,那柳府的十小姐,不是说医术极好的?自己跟着王妃去高府参加高老夫人寿宴时,高老夫人就极力夸赞柳家十小姐的医技如神,现儿世子爷出了事,得赶紧去将他请来才是。

    她伸手招来一个小丫鬟子:“你赶紧去柳太傅府去请十小姐过来。”一边转身,伸手掐住了英王妃的人中。都说急火攻心致人晕厥,掐人中能让人醒转过来,自己也只能试试看了。用劲的掐了掐,英王妃果然醒转过来,恍恍惚惚的问道:“铉儿呢,铉儿在哪里?”

    宝珠有些为难的回答:“世子爷已经被送去劲松院了。”

    英王妃颤颤悠悠的站了起来:“快些,扶我过去。”

    那个由宝珠支使着去请明媚的小丫头子急急忙忙的走出了主院,一双脚下如生了风一般,脚不点地的飞奔向前。刚出了英亲王府的大门,就见一匹黄色骏马奔了过来,上边驼着两个人,其中一个穿着禁卫军的盔甲,几绺头发,湿答答的贴在脸上,另外一个却是一个女子,背了一个极大的箱子。那禁卫军的一手抱着前边那少女的腰,脸上一副焦急的神色。

    那小丫头子大吃了一惊,这光天化日之人,这对男女怎么如此亲昵,难道就不怕别人说他们闲话?那匹马在门口停住,马上的禁卫军先下马,然后将马上的女子扶了下来,手拉手的往英亲王府的台阶上走了来。英亲王府的门房也是愣愣的,不知道这两人怎么就这模样来了,难道还是英亲王府的客人不成?

    郭庆云朝那门房一瞪眼:“你不认识我了?我是镇国将军府的九小姐!”

    那门房仔细辨认了一番,才看出来正是那位九小姐,只是换了副行头,赶紧朝她笑了一笑:“九小姐,你是来看我们家世子爷的?”

    郭庆云把缰绳扔到他手里道:“正是,这位是你们世子爷的未婚妻,柳太傅府的十小姐,来给世子爷疗伤的。”说罢拉着明媚的手便往里边走。旁边那小丫头子方才明白是两个女子,其中一个正是宝珠让自己去请的柳府十小姐,赶紧提着裙子追了上去,可是两人跑得极快,早就不见了影子。

    带着明媚,郭庆云左拐右拐,轻车熟路的来到了乔景铉的院子,门是开着的,她们就径直去了乔景铉的内室。

    明媚还是第一次进乔景铉的内室,就见里边干净整洁,没有什么装饰,只是在墙上挂了一把宝剑。乔景铉的床前围了几个人,其中有一个女子抓着乔景铉的手,哭得甚是伤心。明媚见着这情景,不由一愣。

    “那是我表哥的贴身丫鬟,叫香笔。”郭庆云在明媚耳边轻声说:“你别想多了。”

    明媚瞪了她一眼,她才不会想多呢,乔景铉若是真有通房什么的,自己立马走人,才不管他这一档子破事,可是瞧着那丫鬟哭哭啼啼的模样,看起来真是很伤心,不知道她是否对乔景铉有那点意思。

    只不过乔景铉桃花多,再添一朵也无妨,明媚朝郭庆云笑了笑,低声回敬道:“我还根本没想,你倒先来堵我的嘴了。”

    香笔听到门口的响动,转过头来便看见一个少年军士牵着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女子站在门口,那女子正疑惑的打量着她,心里便咯噔了一声,隐隐有一种不妙的感觉,睁大了眼睛静静的看着那女子走到了床边。

    “十妹妹,你来了。”柳明卿把床边的人遣散开:“都散开些。”

    香笔听到“十妹妹”那三个字,“轰”的一声,头似乎要裂开了一般,眼前的这个女子就是柳家的十小姐?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乔景铉,她的心里烧起了一把熊熊怒火。

    就是她,因为她克夫,世子爷现在才会成这个样子的!香笔的手紧紧的握成了一个拳头,真恨不得能够挥拳打到她脸上去。可是她不能够,现在世子爷还等着她来救呢!忽然之间,香笔全身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哀,那柳家十小姐,八字里明明白白的要克夫,可世子爷却执迷不悔,现在终究应验了!

    香笔默默的走了出去,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痛恨,她来到自己屋子,摸出了一个纸包,抖抖索索的拿在手里,呆呆的坐在桌子旁边,脸上有一种又哭又笑的神色。

    这个纸包,是她准备了有几日的,要不要拿出来用?

    香笔轻轻的叹了一口去,脑子里回想起很多的事情来。

    她进英亲王府还只有六岁,先是派了去做粗使的小丫头,后来英王府见她勤快,为人伶俐,这才将她派去服侍乔景铉的。刚刚见乔景铉的第一面,香笔就呆住了,这世间竟然有这么好看的小公子,就像年画上的人一般,她从那个时候开始便喜欢上了乔景铉,一心一意的都是想着如何服侍得乔景铉更周到些。

    可是,自从有了个柳十小姐,一切都不同了。世子爷变了,变得不爱与她说话,有时间便往外边跑,总是很晚才回来。

    昨日她正在院子里闲逛,遇到了大公子乔景焰。

    “香笔,一些日子没见着,现在倒是越发的美了。”乔景焰嬉皮笑脸的打趣她,听得香笔心头一跳,但嘴里却是谦让着:“大公子不必取笑奴婢,奴婢生得不好看,奴婢自己心里边知道。”

    “你是个不错的丫鬟,对我二弟可是贴心窝子的好,我看着都眼热呢。若是我有一个这么知冷暖的丫鬟,定然把她收了做姨娘,也不枉费她这细致的心思。”乔景焰一边说一边斜睨着香笔,就见她的头慢慢低了下去,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

    “大公子,你别说了,小心被人听见笑话奴婢。”香笔小声的说着,可心里边却突然有了一种向往,是吗?自己有这个做姨娘的机会吗?其实做不做姨娘都无所谓,只要是能跟世子爷在一起,做了她的女人,便是不要名分,那也值得了。

    “可惜哟,我那二弟……啧啧啧,可惜了这么贴心的一个好丫鬟。”乔景焰看着香笔直摇头:“早些日子高老夫人寿宴,我大哥那番话我可是听得真真的,也不知道柳府那十小姐为什么有这么大的本事,迷得我头晕脑转,竟然发起这样的毒誓来。”

    听着乔景焰这几句话,香笔惊得脸色发白:“乔景焰,我们家世子爷发了什么毒誓,该不是特别打紧罢?”

    “他当众立誓,若是柳家十小姐在世一日,他便知要她一个女人,不会再有侧妃、侍妾姨娘,连通房丫鬟都不要,如违背了那誓言,便会……”乔景焰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下来,仔细打量着香笔那越来越白的脸,心里想着这香笔莫非是真心喜欢上了乔景铉,自己该好好的加一把料,点一把火,让她嫉妒心大发,想着法子把柳府府那十小姐好好整治下,也好报了自己在高府被她住出丑的一箭之仇。

    “世子爷怎么能这样……”香笔的脑门子上都急得出了汗:“若是王妃一定要塞个侧妃姨娘给他,难道他还拒绝不成?这便不应了誓?这可不急死人了?我们世子爷是被灌了迷魂汤了罢?竟然当众发这样誓!”

    乔景焰看着香笔团团乱转的模样,心里得意得很,在旁边貌似不经意的叹息了一声:“说来说去,还是得怪那个柳家十小姐,若是她和二弟不认识,也就没这么多事情了,听说她命里带煞,谁沾上她就摊不上好事情,总怕会有血光之灾呢。唉,二弟定然是被她骗了,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那又该如何是好?二弟也真是,为何偏偏喜欢上那十小姐?天下女子那么多,难道就少了她一个?”

    香笔怔怔的站在那里,口里重复着乔景焰的话:“为何偏偏喜欢上那十小姐?天下女子那么多,难道就少了她一个?”

    乔景焰哈哈一笑道:“我不过是说说罢了,这世间的事谁又能说得清楚?那柳家十小姐注定是要嫁进英亲王府的,我那二弟自然也是不能娶侧妃姨娘的了!香笔,看来你到时候要服侍一个刁钻主子了,听他们说那十小姐脾气还挺大的呢,看见不顺眼的东西就要砸了,她的贴身丫鬟经常被她打得全身是伤,你可要当心点哪!”

    香笔低着头没有出声,乔景焰瞧着她那模样,心中暗道,不知道这丫头可否动了小心思?若是她真心喜欢乔景铉,那自己只要好好的添把火,不由得香笔会起了别样的心去对付那柳家十小姐。

    一想着明媚那娇嫩的容颜,乔景焰更是不快,原本以为柳明慧算是美貌的了,可是与那柳明媚一比,又逊色了不少,乔景铉可真是艳福不浅!他朝香笔笑了笑:“香笔,你也别难过,虽然说你本来有希望成我二弟的姨娘,可既然他这般发誓,只要娶柳家十小姐一个人,你为了他着想,也该打消了这年头,一心一意的服侍你的主子便是。”

    咬了咬嘴唇,香笔一言不发的转身走回了自己的院子,乔景焰笑着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好一个痴心的丫鬟,以后多给你吹点风,我就不相信你不会动心!”他出神的望了望劲松院的院墙,满眼嫉妒:“若是香笔这丫头顺手整治了两个该多好,那这世子之位就可以落到我身上了!”

    他怅怅然的站在那里,摇了摇头:“不会,不会,香笔既然这般痴心,肯定是不会向乔景铉下手了,只要她给柳明媚点苦头吃吃,那我也就开心了。”

    天色虽然很晴朗,可寒风依然刺骨,一点点的要刺进人的心里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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