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厅外的林旦往里看去时,只见三股汹涌澎湃的气息直逼自己而来,每一道都比自己强上数倍,但他依旧面无惧色,他很清楚里面坐着的是谁。



    唐荟同样感受到了厅里深处像是盘踞着三头青面獠牙般气息狂躁的野兽一样,越是寂静无声,越是能听见这三人的狂躁怒吼,这段风雨欲来的日子里,估计没少被传来的,关于朝廷动向的密探消息给弄得心烦不已。



    当然,不懂武艺也不会蓄气之法的何万千只能在昏暗烛火中隐约看见刘草、刘刑还有一个素未谋面但美若天仙的女人坐在那里。



    身着灰衣的下人领路至此处后弯腰弓身侧立在一旁,朝厅房里伸出右手说道:“诸位大人,请吧。”



    这一次却是林旦走在了首位。



    不知为何,林旦像是失去头脑,只剩下本能一般,直直往里走去,而唐荟则是紧跟着林旦,反倒是何万千落在了最后。



    坐在最中间上位的刘草顿时看见了那张消失了一年,却突然在此地出现的令他厌恶的脸。



    他大吼一声:“林旦!”



    而后分座在两旁的刘刑和南安同时惊喜地喊道:“林旦?!”



    这时,林旦已经行至三人跟前,站在下位,向刘刑和南安拱手抱拳后说道:“别来无恙。”



    而后向主位的刘草再抱拳,恨恨说道:“别来无恙!”



    本来看见林旦的脸后,刘草想起自己丢失的气运还有那柄神兵匕首就气极不已,没想到他居然还敢呛自己一下,身形未动,腰间雪莹出鞘,直朝林旦头颅飞去,虽然失去了云梦气运,但这一年来,刘草没再耽于美色,而是勤于练武,他想证明,就算只凭他自身也能登上人间境的层次。



    飞刀速度极快,林旦一时反应不及,眼看刀尖即将触碰到林旦额头之时,一道火花四溅,一阵金石交错声同时传出,原来是林旦身后的唐荟,手持料峭,在电光火石之间,挡下了这一击,而被弹飞的雪莹正好落回刘草手中。



    刘草盯着唐荟手中的匕首料峭,而后注意到这个默默无闻喜欢跟在林旦身后的少女。不简单!



    南安嫣然一笑,目露惊喜之色,闭上微微打开的折扇,拍了下手,赞道:“唐荟姑娘好身手!这一年来长进不少呀。果真是英雄出少年。”



    刘草收刀回鞘,向林旦怒骂道:“只敢躲在女人身后吗?废物!”



    林旦这一年倒是跟着赵清毓学了不少涵养功夫,对刘草的无端辱骂充耳不闻,他心中知道,自己比他更强只是时间问题而已,等到可以将刘草只手捏碎时,再骂回来也不算晚。



    没想到反而是南安先听不下去了。



    只见她向刘草呵斥道:“少说两句,你不还是人家的手下败将吗?”



    刘草不理睬南安,却看见林旦毫无反应,轻笑道:“果然是喜欢躲在女人后面的废物。”



    南安当即站在林旦面前,怒目圆睁盯着刘草,刘草像焉了的茄子,嚣张气焰瞬间软了下来。



    刘刑此时也站了起来,劝解道:“今日来可不是为了这些无聊之事争个高低的。”



    南安手腕一抖,啪的一声折扇全开,遮住半张脸,说道:“不错。”



    随后两人回到了各自座位上。



    此时厅里突然鸦雀无声,气氛中多了一丝尴尬,最后只有无所适从的何万千走到前面,问道:“不知三位大人传唤小官所为何事?”



    坐在左边的刘刑冷声说道:“原本应该是有八位太守在此的,哼,没想到竟然只来了一个。”



    何万千闻言心中难免一惊,颤巍着问道:“那其余七位?”



    南安接言道:“既然他们不愿意来帮我江陵,那日后江陵城也不会放过他们。倒是你,何万千,为何孤身前来?信上所写你难道没看明白?”



    何万千费尽力气,弯腰弓身道:“不是小官故意不带领军队来援,实在是武陵城中除了守城的将士外,再无一兵一卒。还望大人念在小官曾带路有功的份上,网开一面。”



    刘草挥了挥手,“算了算了,你先回侧房歇着去吧,有事儿再叫你。”



    下人禀报之时,说是有来了三人,没想到竟然只有何万千一人来了。



    其实无论来了几个太守,就算一个都没来也毫无关系,在刘草看来,荆州诸郡中,只有自己这江陵城算得上有战力,其余八个郡加在一块都敌不过自己,让他们来帮忙简直是天方夜谭。但这件事乃是南安主动提出的,“要想谋取天下,既要有铁蹄铮铮,同时也要后院安好。”



    一年以前,刘草曾亲率大军到荆州诸郡威吓过一遍,所到之处无不颔首伺候着,但没想到真遇见朝廷反扑,万分危急之时,只有这个肥肥胖胖的何万千肯来。莫说南安不会放过他们,恐怕战争结束后,无论是非成败,刘草只要还剩一口气便绝不会让这些个口是心非的太守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何万千在五人的环视下,一步步退出了厅房,等他回过神来时,后背早已被惊出的冷汗湿透了。



    而在厅房中剩余的五人,各自有着自己的心事。



    林旦本想打听一下李木棉的下落,但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问才好。



    还是暴脾气的刘草先开了口,“你小子还不赶紧滚?留在这里干吗?”



    林旦装作没听见后,向刘刑问道:“刘兄可曾在城中听说过一个名叫李木棉的少年?”



    刘刑摇摇头,江陵城地广人稠,想要在城中单独寻一个人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一只脚踩在座椅上,趾高气扬的刘草却突然愣住了,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应该是在哪里听见过。



    这时手中折扇来回开闭的南安突然笑问道:“难不成是之前你伤了那李家村村长中的人?”



    原本在下山后,林旦见武陵城中并未张贴什么悬赏告示通缉自己,何万千也从来没讲过江陵城提到过自己,而在到了江陵城后,见满城风雨欲来的模样,想必更是无人还记得起自己曾伤过人,于是也就放下心来,没想到此时突然被南安点了出来。



    刘刑也忆起此事,满脸黑线,眼神不善地看向林旦。



    李柳梓在江陵城每月例行的收粮官到李家村收粮之时,向他告了状,并且一层层传到了刘刑的耳中。他当时大为光火,即便是林旦,触犯了江陵城的律法也一样不能逍遥法外。但不知怎么的,原本通缉令的画像都已制好,但却被南安听到了,又从刘草处一层层传了下去,将此事作罢,就当作无事发生一样。



    即便后来李柳梓见江陵城再无动静,亲自到荆安府求见刘刑一面,非要将林旦置于死地不可,但刘刑既然被刘草变相给拦住了,也算是背叛了心中的律法,自然也就再无颜面见这位村长。



    只剩一只耳朵的李柳梓在荆安府外久等不见刘刑,最后只有灰溜溜地回到了村中,又回到了自己可以作威作福的地方。不过他担心自己只有一只耳朵会影响自己的威严,于是又编造出一个故事,“那个胆大包天的小子已经被江陵城给斩首了,之所以没有给别人看见,那是为了保住脸面,谁不知道江陵城已经十多年没人敢违法乱纪了!现在我这只耳朵可就是江陵城的脸面,我去城里这两天,他们可是给我好吃好喝的供着的,还有那细皮嫩肉比绸面摸着还滑的娘皮,一个时辰换一个,不带重样儿的都。你们也给我记住了,以后可不敢在村子里再多聊,要是让江陵城的那些大官们听见了,小心小命难保!”



    这个故事倒是没听见村里有别的人说,但李柳梓自己却在村中逢人便讲,说到后来连他自己都相信了这个故事。只是耳朵上的痛楚会让他时不时想起自己曾遭受的这一场无妄之灾。



    听见南安如此说后,刘草突然想起那日刺杀自己的少年,好像正是叫李木棉。于是他心生一计,一脸戏谑地看向林旦,说道:“我倒是知道李木棉在哪里。本来告诉你也无妨,不过此人我还有重用,怎么能随随便便告诉你?”



    林旦半信半疑地看向刘草,他荒诞不羁的脸上好似在说着:“我就是骗你的,你要钻我的套子吗?”



    但林旦转念一想,像刘草这样的人,看着越像是假的那就越是真的,于是开口说道:“你要什么才肯告诉我他在哪?”



    刘草本想说想要林旦的命,但被南安瞪了一眼后,终究还是收敛了些,说道:“我也不难为你了,只要你和你旁边那个姑娘打得过我,我就告诉你,但要是打不过嘛,哼哼,就今生今世都不准再踏入江陵城半步!”



    刘刑看了刘草一眼,他虽然知道自己哥哥的实力不俗,但那个其貌不扬的少女,在短短一年时间里,进步斐然,已经到随时随地可以迈入冥府境的地步了,还有林旦,按他的性子,在这一年间绝不可能懈怠武艺,想必境界上也有不小的成就。



    虽然并不担心刘草会落败,但刘刑担心在这强敌环伺的当口,若是受了什么伤那可就麻烦了。



    南安在看了一眼林旦后,本想靠自己一番言辞将这场争斗搪塞过去,李木棉不过只是个小人物而已,在江陵城的格局中算不上什么重要棋子,但刘草和林旦却至关重要。



    但令三人都没想到的是,唐荟竟然回头向林旦问道:“师傅,你敢跟我一起教训一下这个嘴巴比拳脚厉害的家伙吗?”



    林旦笑着答道:“咱们打他的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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