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时、周郎年少,气吞区宇。



    几度东风吹世换,千年往事随潮去。”



    楚流风刚刚打了个盹,又被断断续续的声音吵醒了。



    声音豪迈,又是那高迎祥。



    伴随着狱卒的喝骂声,和高迎祥的哈哈大笑。



    楚流风心中一惊,这高迎祥绝不仅仅是一个驼队的首领,那份气度和胸襟,就是一代枭雄。



    柳星月和高怜怜一路从江南北上,还有那江山令,和这高迎祥?



    过了一会,高迎祥似是睡着了,狱卒隔三差五的喝骂声也听不到了,只有此起彼伏的鼾声和低沉的哭泣声。



    这时,一阵轻微的响动,楚流风知道有人到了大牢之内。



    睁开眼睛去看,陈青阳那间牢房的铁栏杆已经断了,一个瘦弱的红衣身影正扶起躺在地上的陈青阳。



    “楚流风也被关进来了,他在那边。”



    陈青阳低声说着,用手指着这边。



    “麻烦帮我把这个人带出去吧,他是我的朋友,我还要待在这里,有些事我还没搞明白。谢谢那天你救了我们。”



    楚流风已经折弯了牢房的铁栏杆,把李信推了出来,那瘦弱的身影,就是那红衣女子,脸上依然蒙着黑布。



    “我和你二师兄一起来的,他在上面,你不出去?”



    女子说着,眼中尽是关切之情。



    “我在这牢房里面还有事,你们快走吧。”



    楚流风又把铁栏杆曲直了,回到了牢房。



    那女子轻叹了口气,扶起陈青阳向外面而去。



    “谢谢你,楚流风!我要去办好我的大事了,后会有期。”



    李信说完,急步跟在了二人后面。



    ——————



    外面又是呼啸的风雪声。



    伴随着昏暗的灯火,这东厂大牢内的景象,睡倒在地上,草上的人们体容枯槁,都是来日无多的犯人。



    楚流风还是要待在这里。



    ——————



    “你为什么不逃出去?”



    “我为什么要逃出去,本来我就没有什么过错。”



    “东厂大牢关押的都是十恶不赦的犯人,你来了这里,就是朝廷的公敌。”



    “我没有想来这里,是你们的人把我抓进来的。”



    一个黑衣人,面无表情,和楚流风说着。



    “谁派你来的?余长空还是魏忠贤?”



    “大胆狂徒,你还是胡说八道,九千岁爷的名字也是你能说的。看来你是贼心不改,见了九千岁爷,再砍了你的脑袋也不迟。”



    “临死之前能见到魏忠贤,也不是一件坏事,让我看看他有多坏。”



    黑衣人打开了门,走过高迎祥的那间牢房,楚流风忽然停了下来。



    “你就要走了,也唱累了吧。”



    楚流风直视着高迎祥。



    “我当然要走了,不知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高迎祥昂首挺胸,气态悠然,好似这里不是监狱一样。



    “你的事,身系天下苍生,当然和我有关系了。”



    高迎祥面色微变,马上恢复如常哈哈大笑道:



    “看来你和你那同伴还没有醒酒,酒喝多了不是好事,除了胡言乱语,还会把性命丢了。”



    “我从来不喝酒的,天下人都醉了,我还是有一丝清醒。”



    高迎祥一脸疑惑,不再做声,楚流风已经走了出去。



    ——————



    魏忠贤府邸,几个巨大的炭火盆燃着,烤得人暖洋洋的想睡觉。



    一些舞女扭着腰肢,在不知名的曲子中跳跃着,太监看着这样的表演,不知是空虚还是变态。



    还有一个老太监佝偻身子在喝着酒,却不像魏忠贤盯着那些舞女,看都不去看一眼。



    楚流风走了进来,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一直守在魏忠贤身边的余长空,却没有看到。



    “老大人!你也是有些时日没来我这里走动了,这次来了就让我好好孝敬,忠贤心里才心安一些。”



    魏忠贤对那老太监甚为恭敬,就是当朝天子天启帝,魏忠贤也不见得是这副嘴脸。



    “为了国事,你日夜操劳,这几年你也受累了,没有你主持,这大明朝会乱了套的,东林党那些文人除了指手画脚,就是乱做文章。边关武将骄兵自重,皇上哎,又是……”



    那老太监咳了两声不再说了,只顾着喝酒。



    在江南,那神秘老人,青衣人王爷的咳声,也是这样的。



    楚流风又向前走了两步,还是没有人理会他,就像他没有进来似的,楚流风也看不清那老太监的脸。



    “你来了,喝酒吗?就坐下来一起喝吧。”



    魏忠贤已经转过头来看楚流风,声音不高不低却是威严十足,还在跳舞的舞女们,一下子就跑的没影了。



    “我不喝酒,只喝茶。”



    “那就喝茶吧,已经给你泡好了。”



    楚流风很是奇怪,这哪是对待一个犯人。



    大殿内就是三个人,除了楚流风和魏忠贤说话,只听到老太监粗重的呼吸声,和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场面有些压抑,也紧张。



    “你是楚流风,他们抓了你和李信,虽然你没有说出来真名来,我就知道了。”



    魏忠贤没怎么喝酒,只是一个劲的吸着烟管。



    “九千岁也知道我?让我有些不解。”



    楚流风觉得这魏忠贤很不简单了,也没有世人和想象中的那样可恶了。



    “你师父白莲教主茅一天,和万历老皇爷交好,当今万岁爷儿少时又在你们明月山庄住过一段时间,茅一天也算是当朝帝师了,楚流风来了京师,自然是代表着白莲教主的。”



    碳火炉里的火越来越旺,烤的楚流风有些口干舌燥,终于忍不住拿起茶来喝了一口。



    “很多百官和天下世人,都说我是个祸国殃民的坏人,我从不去和他们争吵,皇上无暇天下事,我自然要替他分忧解难,也是对这天下苍生负责。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是忠是奸,千百年后自有分晓,我只管做我的,即使你是贤相良将,也堵不住这世人悠悠之口,除非做了文山公那样的千古绝唱人物。”



    魏忠贤泰然自若,一边说着,一边给那老太监去倒酒。



    楚流风半晌无语,想来想去觉得魏忠贤说的还是有些道理,忽然想起了那个灰衣剑客和高迎祥。



    “九千岁寿诞那日,你府上就藏有奸细,好像还是金人的奸细,却不是那完颜长松。”



    楚流风还是说了出来,心里也轻松了许多。



    “那些琐事,都是余长空在料理的,我哪能事无巨细。



    即是一个奸细又能怎么,我魏忠贤还没有卖国,我也不甘于出卖大明的。



    金人来了,我还会有今日这地位和福乐吗?



    在关外盛京,那里也有很多我们的暗探,他们又能左右这天下大势吗,最多不过是传递点情报啥的了。”



    魏忠贤口才极好,思路清晰,说的也是合情合理,让楚流风始料未及。



    他和我说了这些做什么?难道只是因为我的身份,他也不至于说了这些,楚流风还是怔怔站在那里,身上衣服裹着的牢房地上的干草,落了一地。



    “我走了!”



    那老太监忽然掠过了楚流风,到了大殿之外。



    身法之快无以形容,楚流风甚至感觉到老太监还轻轻的拍了自己一下。



    是信王身边的王公公。



    他是信王的人。



    传闻信王和魏忠贤不和,矛盾甚深,王公公又来魏忠贤这里吃酒,他和魏忠贤是什么关系?



    “皇上知道你到了京师,这几日就会召见你,快要过年了,京师别再出什么事才好,大家也都过个安稳年。”



    魏忠贤已经拎着烟管,向后面走去,看背影哪里还像个太监,一个五十余岁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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