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薛大哥,何以有此高见?”

    贾蔷严肃问道。

    薛蟠气骂道:“少来消遣我,你以为薛大爷我就没个人来疼爱了?”

    贾蔷哈哈笑道:“有有有,薛大哥英雄救美于前,美人芳心暗许在后,既合情,也合理。”

    薛蟠闻言面色这才由阴转晴,眉飞色舞的解释道:“蔷哥儿你这话多半是说中了,她必是感我英雄救美之大恩!前儿我去看她,送了她一枚金凤五彩八宝凤头钗,那可是绝好的宝贝,拿一千两银子来也不卖给你。结果你猜怎么着?!”

    贾蔷顺着逻辑往下推:“她没收?”

    薛蟠一滞,摇头道:“开什么顽笑,收倒是收了,不过是我强逼着才收下的。唉,自古青楼的姐儿,哪有不爱财的。可我送她一枚价值连城的珍宝,她居然说什么也不收……”

    贾蔷:“……”

    你耙耙的,这也叫说什么都不收?

    薛蟠仍沉溺在感动中,叹道:“蔷哥儿你说说,她那样的人,既不贪我的财,又不贪我的宝贝,还总规劝我好生上进,这不是爱上了我,想贪我的人,又算什么?”

    贾蔷想了想,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办?替她赎身,纳回家为妾吗?”

    薛蟠却撇了撇嘴,苦恼道:“蔷哥儿,咱们这样的人家,纳妾回家不算什么大事,谁房里没几个跟前人?可这些跟前人,必是得身家清白的才行啊。不然生下一儿半女,算谁的?再说,我妈和妹妹也绝不会让那样的人进家门儿。”

    贾蔷笑道:“你既然都知道了,还苦恼个甚?”

    薛蟠急道:“好兄弟!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难道你还不知道我居心何在?我对花解语真的是别有用心,是一片真心啊!”

    贾蔷听了一头冷汗,这成语用的……

    他纳闷道:“薛大哥,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帮你,你直说就是。”

    薛蟠这才大喜道:“就等你这句话呢,我有一个绝好的法子!你看,等我给花解语赎了身,能不能先放在你跟前?到时候对外就说,她是你的人,当然,只是明面上这样给家里说,实际上,她自然是我的人。但我也不让你吃亏!”

    贾蔷正因这个“绝好”的主意而面色古怪,蹙眉问道:“未成亲先纳妾,还是一个花魁,薛大哥你准备怎么让我不吃亏?”

    大家公子成亲前收几个房里人没关系,但纳妾就是两回事了。

    说亲时,女方家极在意这一点。

    因为房里人可以随意打发了去,妾却不行。

    再者,谁家清白闺秀,会乐意和一花魁论姊妹,听她叫一声姐姐?

    薛蟠打了个哈哈,道:“所以才说蔷哥儿你够意思嘛!这样,等我赎回了花解语后,就把香菱真正给你!”

    想起那道乖巧身影,贾蔷提醒道:“薛大哥,当初为了抢香菱,你连人命都闹出来了。”

    薛蟠没所谓道:“彼一会儿,此一会儿嘛,有了花解语,什么香菱臭菱的,都不算什么。”

    左右他娘和妹妹一直护着香菱,不让他吃嘴里,有个屁用。

    见贾蔷还想说什么,薛蟠就有些不耐烦了,道:“到底成不成,给个准话。我一宿没睡,才想到了这个绝好的法子,难道你不准备帮我?我可就认你一个兄弟……”

    至此,贾蔷还能说什么,只能勉为其难的先答应,左右薛蟠注定不可能将那花解语给娶回家。

    毕竟,一个连王孙公子都等闲难见一面的花魁,背后到底站着什么样的势力,贾蔷不得而知。

    但至少不是一个薛蟠能撼动的。

    至于花解语会不会相中薛蟠……可能性应该渺茫。

    且就算是真的,花解语怕也无法自主的掌控她的自由和命运。

    再者,像她这样的名妓,想要从良所需的赎身银子怕是天文数字。

    薛家纵百万豪富,却也未必能拿得出来。

    所以,且由薛蟠自嗨一阵吧……

    ……

    回到青塔寺边五条胡同的家里,见舅舅一家正在忙,就打发了铁头和柱子去帮忙。

    贾蔷自己,则去继续读书。

    尽管因一场奇遇,让他于清流间的名声不佳,但这种名声对他的影响真谈不到什么。

    因为,他本就未想过去混官场。

    大燕开国百年,至今官场早已不成模样,贾家一个奴才嬷嬷的孙子都能买去当官,可见一斑。

    之所以想取得一个举人的功名,只是为了能顺利的潜入并藏身于这个世道里的主流世界里,仅此而已。

    他观隆安帝明显有革新吏治之志,但这种做法,势必要掀起无数腥风血雨,人头滚滚。

    有贾家这个深坑在,贾蔷想凭借一己之力在这样的官场里独善其身都难,更别说有所作为。

    如他这样没有背景,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狠狠得罪了天子的小虾米,最好的立身之地,便是披上一层举子的皮,乖巧的潜伏在激流之下,最好是最深处,装一个无害的读书人……

    他就不信,做到这个份上,谁还会往死里整他。

    当然,这并不妨碍他在暗中去影响权力,乃至去掌控权力。

    他又不曾想着只手掌乾坤,自保总能成吧?

    而在官场之外的世界里,清流的那些话,不如老鼠屙一泡屎的影响大。

    如果说,那番话对他最坏的影响是什么,或许就是难以拜得名师吧……

    一个半时辰后,贾蔷从书房出来,脸色淡漠,心情显然并不是很好。

    没有名师指点,他在时文上的进展很小,尽管他记忆力惊人,《四书大题小题文府》让他读了一小半,也记下了不少好文章。

    可是,《四书大题小题文府》就是他前世做题的题海,不究内理,一味的刷题海,效果实在有限的紧。

    他当然可以去先找个落魄举子,不第秀才之类的,先给他开导开导。

    但就他前世的经验来看,学习最好初上手就是名师。

    因为学生便如白纸,好的老师能够从一开始就引导学生建立好的学习思维和方法,指引学生入门。

    好多人不解“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中的这个“门”指的是什么门。

    贾蔷以为,这个门,便是学习思维和学习方法。

    好的学习思维和学习方法能够让学生事半功倍,而差的,便是误人子弟。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想来共通此理。

    所以,他宁肯自己一点点去啃《四书大题小题文府》琢磨,也不愿随便去寻个先生,胡乱指导。

    不过想来,距离他接触到名师的机会,也不会太远。

    待太平会馆名声大噪时,名师或许不会前来,但名师的儿孙们,多半会前来观奇景。

    到时候,自有大把的机会去接近,去寻破绽……

    毕竟,是人,就不会无欲无求。

    出了二门,就见刘老实正在枣树下喝茶,神情悠闲。

    春婶儿则和刘大妞在弹棉花,看模样,是要准备冬袄了。

    小石头坐在他娘脚边的箩筐里,咿咿呀呀的叫唤,不时的吐一个泡泡出来,自己乐半天。

    铁头和柱子却是百无聊赖的蹲在门口,见到贾蔷出来,方一起蹿了起来。

    贾蔷先同春婶儿道:“舅母,过些时日我就让人采买些冬衣皮裘来备下,你和表姐不必做这些的。”

    春婶儿闻言,忽地放声大笑起来。

    刘大妞在一旁也跟着乐了起来,见贾蔷莫名,便笑道:“你舅母是笑你说的冬衣皮裘,像咱们这样的人家,穿那些还不被人笑掉大牙?蔷哥儿,你不必管我们,我们没那福分,也担不住。”

    贾蔷皱眉道:“表姐,你这叫什么话?我就不信,你们连穿一身皮裘的福分都没有。”

    他对刘老实一家虽没有太深的感情,但毕竟和这具身体有至亲血缘,而且人性也好,是贾蔷能信得过的亲人,所以并不觉得让他们过的好一点有什么错。

    况且,他又不是白养着刘老实一家,他们帮他做了大部分出力的活计……

    见贾蔷似真有些不悦了,枣树下的刘老实吃了口茶后笑道:“蔷哥儿,不必动气。不是咱们自己轻贱自己,只是日子总是要自己过的舒坦才是。如今这日子,已经是我们最舒坦的日子了。你想想看,外面没有饥荒,不欠人债,要吃的有吃的,要喝的有喝的,也不用担心伤风着凉头疼脑热的,不敢去看郎中了。手里有一些银子垫底,粮缸里有粮,屋里还有吃不完的肉,足够了!这些都是你的功劳,可要是再好,咱们心里就该不踏实了,也过的不真切。如今这样,得闲了回老街坊还能和四邻里说会儿话,你舅母吵吵骂骂能热闹一天,高兴。可真要穿上了你买的皮裘,她还能回去吗?人家只会在背地里笑话咱骂咱,那就没意思了。人和人处,你过的好,旁人为你高兴。可你过的太好了,旁人就不会高兴了。他们不高兴,咱们也不高兴,为了身皮裘,何苦来哉?不如眼下舒坦。”

    贾蔷闻言,沉默了稍许后,轻声道:“舅舅教诲的是,是我想左了。若如此,不如唤了姐夫回来,舅舅一家安生过日子吧。”

    刘老实忙道:“诶,那就不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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