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与爱子皆赴前线,淑宁整个心都空了大半。

    每日入睡前都充满忐忑,既盼梦着他们父子,知晓他们近况。又怕梦到他们有什么风险,偏自己还鞭长莫及。

    百般纠结惦念中,短短几日,她就瞧着清减了许多。

    三胞胎担忧不已,凑在一起商量商量。趁着往宫中念书的空档,就去求见了德妃娘娘。求她从旁劝说一二,免得阿玛跟大哥还没有凯旋,先把额娘给担心坏了。

    德妃好好夸奖了外甥们一顿,接着就把自家妹子传进了宫。

    淑宁微笑见礼,还没等福身就被德妃拦住:“自家姐妹,哪来许多礼数?倒是你,怎么短短几日又消瘦许多?难怪三胞胎都担心不已,特意求到了我面前。”

    哈?

    再没想到此番召见竟是儿子们促成的淑宁愣,继而摇头失笑:“臭小子们无状,张姐您跟着担心了,回去妹妹就收拾他们。”

    “那可不成。”德妃瞪她:“多好的孩子们呢?寻常人家摊上一个,都要谢天谢地,谢祖宗保佑。偏你这丫头命好,连得四个乖儿,竟还这般不知道珍惜啊?明明十四还要痴长些,却远不如三胞胎懂事。”

    德妃叹息,看着自家妹子的眼神中不免带着几分羡慕。

    大外甥虽然从不言说,但有胤俄那个小耳报神呀。

    淑宁可知道十四人小心眼儿多,仗着嫡姐宠爱三不五时给他哥使绊子的事儿了。

    为了这个,虎威没少借着切磋之名狠狠磋他。以至于天不怕地不怕的十四阿哥唯独最怕他虎威表哥,生生把自己弄成了‘两面派’。在武威面前跟他哥兄友弟恭,逮着机会就往德妃面前阴阳怪气。

    以往不涉及到这个话题,她也不好主动撩拨嫡姐收拾她那心头肉。

    今天提起来,淑宁不免微笑:“乖什么乖呢?小子们的皮,简直是刻在骨子里的。姐姐如今看到的乖乖巧巧里,不知道凝聚了妹妹多少心思,加诸了他们阿玛多少个大巴掌。”

    “远的不说,就说这回自动请缨事儿吧!若事先知晓,妹妹怎可能让他这般肆意妄为?再怎么能耐,那也是不过区区十岁的孩子。偏臭小子自作主张,使我骑虎难下……”

    见她满脸惆怅,德妃赶紧劝慰。

    言说此番本就有皇上授意科尔沁诈降,数路大军里应外合。还有策妄阿拉布坦为报父仇,与朝廷合作,直接断了那噶尔丹的后路。

    使他变成瓮中之鳖,唯有四处碰壁耳。便虎威随同,也只有功无过无危险。

    淑宁:……

    若没有预知梦那个金手指,淑宁也就信了。

    但梦中,此番虽数路大军齐至,却也因为声势过于浩大,让噶尔丹提前得知风声,连夜遁逃。

    康熙虽率轻骑一路追击,收获颇多辎重,但终究连噶尔丹的影子都没抓到。

    倒是西路之帅伯费扬古大败噶尔丹于昭莫多,阵斩了其妻阿奴。可噶尔丹还是以数骑遁逃,直到次年康熙再度御驾亲征,走投无路的他才无奈仰药而死。

    至此厄鲁特蒙古暂平,到康熙晚年噶尔丹侄子策妄阿拉布坦再度扰边。

    若无什么变数,此役应该与她梦中无二。

    二征噶尔丹后,还有三征。

    不过在圣驾之侧,倒真是没什么危险的。若非如此,当日在金銮殿上,淑宁也不会那般大义凛然。

    面对德妃劝说,她也只笑:“姐姐所说道理,妹妹又何尝不明白?只再怎么放心,那到底也是战场。充满了危机与变数。”

    “身为妻子、母亲与姨母,妹妹一日未见亲人平安归来,一日便不能彻底放心。”

    午夜梦回,也不由担心长子的德妃叹:“谁说不是?可雏鹰长大,终究要搏击长空。总不能因为咱们慈母之心,束缚住了孩子努力的脚步吧?皇上自来对咱们虎威抱着未来将星的期待,他只能更努力、更强大。如此,将来才能撑起整个一等公府。”

    让整个钮祜禄氏为他所用,也成为十四最强有力的依靠。

    万一日后太子不成……

    咳咳。

    德妃轻呷了口茶,压制住蠢蠢欲动的野心。

    皇上这几年,虽然对太子隐隐有些失望之意。但到底是然后拼了命为他生下的嫡子,被他亲自苦心孤诣教养多年。

    而且太子预立,事关江山社稷,不可轻易而为之。

    不过没关系,皇上一年比一年年长,太子也一年强过一年,父子早晚生隙。只要她够有耐心,十四够得宠,一切就皆有可能。

    正浮想联翩之时,守门的婆子匆匆来报:“娘娘,无逸斋那边来报,说咱们十四阿哥与四位表少爷打起来了。”

    十四与四位表少爷打起来?

    那真不是虎头跟三胞胎一块儿,群殴他可怜的十四么?!

    德妃大急,赶紧拉着淑宁往无逸斋的方向跑。

    淑宁也脑门冒汗,赶紧跟上。

    就怕几个倒霉孩子手上没个分寸,真以下犯上把十四打出个好歹来。结果,远远就听着十四的嚣张叫喊:“平时让着你们,就以为自己真能耐了是吧?你们以为自己也是虎威,也能打得小爷连点子还手之力都没有?”进去一瞧,好么!

    这哪是四打一,分明是大混战。

    起因是十四嘴欠,说虎威仗着自己力气大、会点子三脚猫功夫,就开始目中无人了。豆丁点大个人儿,竟还敢主动请缨。

    啧,还斩杀噶尔丹与马下呢!小爷看他分明就是给人家噶尔丹去送菜……

    结果好巧不巧,被三胞胎里的虎宵听了个正着。

    小家伙自从阿玛跟大哥走后,就一直悬心,哪受得了这个?

    当即一记虎拳过去,直捣十四面门。赶着十四换牙期,门牙正摇摇欲坠。就被虎宵这么一拳头下去,直接给整提前下岗了。

    从小到大就被一路娇宠的十四哪受得了这个呀?

    当即崩溃大哭,抓着虎宵就一顿狂揍。

    原本十四就比三胞胎大上两岁,自小养得好,体格也壮实。虎宵又是三胞胎里面最小的那个,生来比哥哥们弱些不说,还极能撒娇。

    才一吃疼便喊,哥哥救命,狗十四要打死我了。于是,虎团跟虎圆红了眼,十四的伴读们也都加入战团。

    虎头原本是劝架那个,结果十四不但不听劝,还兜头给他两拳:“这时候装什么好人?谁不知道你跟他们就是一伙的!一样的表兄弟,你从来只会偏着他们。这时候还指望小爷给你脸?”

    虎头这小暴脾气一上来,便也加入了战团。

    老十一看不得了啊!

    不赶紧加入,今儿他这最强伴读怕是要不保。十三倒是真情实感拉架,可打急了的两伙儿哪还顾得上他?

    于是,两帮相争,拉架的最惨。

    等德妃和淑宁赶到时,小家伙已经多了一对熊猫眼,嘴角也微有血迹。淑宁赶紧拿帕子给他擦拭,他还安抚地冲淑宁笑呢:“姨母莫忧心,一点小伤而已。大家都不是故意的,只是混乱之中难免磕碰怕了。”

    他越是善解人意,越显得十四跋扈。

    见他都被拉开了还跃跃欲试的要往上上,气得德妃狠狠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反了你了,还敢无故在无逸斋里打架斗殴?”

    以为额娘来,自己就有了大靠山的十四瞠目:“儿子都被虎宵那个混账东西把牙打掉了,额娘还说儿子是无故斗殴?”

    说着,他还张开紧攥的拳头,展示证据。

    瞧那白净净的小牙,淑宁眼前都有些恍惚:“虎,虎宵?三胞胎长得都很相似,十四阿哥是不是认错人了?”

    毕竟那孩子在淑宁印象里,就是个撒娇精。

    撒娇倒是他的强项,打人?

    “没认错!”十四跟虎宵异口同声,特别坚定地指证/承认了对方/自己的行为。

    最擅长撒娇的虎宵此刻绷着小脸:“谁让他嘴里不干不净,好好的非要诅咒我大哥呢?这也就他是皇子,又是姨母的亲儿子,否则的话儿子这一拳就冲他下三路去了。不做人,以后就不要做人了,哼!”

    啥东西???

    淑宁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可是下一瞬,她眼角余光之间,就看着小外甥脸色发白地夹了夹腿。

    就这一下,让淑宁对小儿子的印象都整个改观。

    再没想到,四个孩子里面属他最会撒娇,竟也数他最狠。上来就打掉十四一颗牙,还说是看着亲戚面子。

    眼见着额娘脸罩寒霜,虎团赶紧跪下。说自己是三胞胎的大哥,却没有尽到照顾好弟弟们的责任。

    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额娘要揍就揍他好了。

    这话一出,虎头也跟着跪下:“两位姑爸爸要罚,就罚虎头吧。都是虎头没看住弟弟们,还臭脾气受不得激。莽撞之间,竟敢跟皇子阿哥动手,使事态进一步恶化……”

    “怪你什么呢?怪你!”胤俄狠狠一眼瞪过去:“分明是十四嘴贱又嘴贱,好好的找着挨揍呢!皇子阿哥怎么了?但凡坐在无逸斋里的,这都是同窗。哪有他这样不专心学习,还姑娘家似的碎嘴子。被人抓到当场,挨揍了不静思己过,还要纠结着一众伴读欺负人的?”

    十四横眉立目,胤俄立即更凶狠地瞪了回去。

    把‘你额娘惯着你,小爷可不惯着’的话刻在脑门上。

    贵妃娘娘匆匆来来,就听到他这危险发言。赶紧伸手拧在他耳朵上:“好你个小混账,弟弟们发生冲突,你当人家兄长的不收好生阻止,还跟着一起瞎搅混?整天念书,却不知道兄道友,弟道恭么?”

    “额娘,疼,疼疼疼,您略微撒撒手啊~”

    贵妃娘娘冷笑,不但没松手,反而更用力了些:“疼就对了,不疼你小子不长记性!看你日后还敢这般胡闹不?”

    “你皇阿玛出征在外,阖宫之人无不悬心。每日里求神拜佛,就盼着圣驾早日凯旋。你不想着好生学文习武,将来皇上回来考校你们时交出张满意答卷。还好勇斗狠,扰乱课堂。不怕等会子惊动了太子,把你们一个个的都报到御前吗?”

    此话一出,全员震撼。

    无它,自从圣驾亲征后,被任命监国的太子那叫一个兢兢业业。不但代为处理朝政,督办军粮供应等事。还如皇上在时一般,每日两次往无逸斋来考校所有人功课。

    且特别喜欢小题大做。

    仿佛他不是代为监国,而是已经登基了般,打架双方都不喜欢他。偏偏说曹操曹操就到,贵妃娘娘话音才落不久,代表太子那抹杏黄便已经到了眼前。

    虎圆跟十四对视一眼,迅速达成一致。

    没等着太子开口,他们就已经开始了互相道歉:“奴才有罪,没有约束好弟弟,让他顽劣之心太盛,无意中伤到了十四阿哥。奴才这就携舍弟与十四阿哥道歉,求您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好歹饶过舍弟这一次。”

    十四连忙摆手:“虎圆你别这么说,虎宵也不是故意的。他可能也只是想跟我开个玩笑,不想赶着我换牙的时候,轻轻一碰这牙便掉了。我当时也是直接蒙住了,以为……以为自己就此变豁牙子。这才冲动之下,令人动了手。若说是错,我的错误也不小。不如咱们相互认错,化干戈为玉帛,日后还是好同窗,好表兄弟。”

    “十四阿哥不嫌弃,自然是我等兄弟的福分。”

    相互作揖,互相认错。

    然后双双跟太子拱手:“是咱们冲动不成熟,让太子和娘娘们担心了。好在及时悔悟,如今已经雨过天晴。太子爷跟娘娘们若有事便回吧,此番我等已经吸取教训,绝不会再犯。”

    还想长篇大论,好生敲打他们一番的胤礽:???

    你们这和好的太快,让孤没有发挥余地了啊喂!不过找茬嘛,认真找找总不会一无所获的。

    比如无视课堂纪律,在无逸斋大打出手,还误伤拉架的十三阿哥等。

    随便拿出来几条,就够他罚他们抄书抄到天荒地老。

    果然,一听到抄书二字,十四的脸都扭曲了。再看三胞胎的目光,那还有什么兄友弟恭?

    连老十看罪魁祸首的目光都不如何友善了。

    并不想看着钮祜禄府跟任何一个弟弟亲近,成为其助力的太子笑。不防淑宁立即就以一定要好好教教三胞胎规矩为由,给他们仨请了长假。

    同样的,德妃也要好生教育教育自家傻儿子。

    多好的天然臂助啊?

    不好好拉拢着也就算了,你还跟着冲突。这风谲云诡的皇宫里头,嘴上竟然还敢不安个把门的。

    见三胞胎和十四相继请了假,老十还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家额娘:“您不帮儿子也请个长假吗?”

    接着就迎来了贵妃娘娘的狠狠一记拍肩:“再过两年都娶福晋的人了,怎么就这么不晓事?请假,本宫想请你好生头悬梁锥刺股,仔细学着该怎么做个哥,照顾好弟弟们。今天这些人里面,最该罚的就是你!”

    胤俄:……

    有一个锅,想甩给他九哥。

    但看着自家额娘真到了气头上,他到底没敢。只能眼含羡慕地看着十四跟表弟们被各自额娘带走,好一段时间不用再来无逸斋接受太子检阅。

    却不知道,属于他们的水深火热才刚刚开始。

    起初,虎宵还企图蒙混过关,至少把两个哥哥摘出去。否则幼小又无助的他,哪能受得了他们的联合攻击?

    可今日之事,都已经严重到超乎淑宁想象。

    殴打皇子呀!

    认真追究起来,这可是杀头的罪过。不好生给他们长个教训,若下回还敢,若对方认真追究……

    那后果会如何,淑宁都不敢想象,只知道必须要杜绝。

    为防婆婆和小姑帮忙求情,充当那三个小胆大包天的保护伞。淑宁才一回府,就把事情怎么来怎么去的好好说了一遍。

    让她们主动从保护伞的角色过渡成了监工。

    牢牢看着小混账们,让他们把规矩二字刻在骨子里。别以为有表哥表弟这层关系在,就可以藐视皇权,暴打皇子了。

    尤其虎宵,更得灭掉那满脑子危险的小想法。

    虎宵满脸乖巧,答应不迭。

    心里却琢磨着虎团说得对,这样直来直往最是莽撞,简直伤敌八百自损三千。日后十四那货再嘴贱,就直接想法子套麻袋。

    保管让他被打到半死,还没出说理去!

    什么阿哥不阿哥的,大哥才是他们的逆鳞,谁都不能欺负。

    而此时,他们的逆鳞正在艰难行军中。日夜奔袭,长途骑马。让虎威跟几个皇阿哥疲惫不已,腿根都快磨出血来。

    不擦药难受的不行,抹了药还疼到欲生欲死。

    偏大阿哥还一脸过来人地笑着科普:“你们就是没这么长时间骑过马,没练出来。等日后,腿上磨出硬茧来,自然就没有这烦恼了。”

    被提醒的所有人:……

    说的很好,下次别说了。

    求求。

    对于虎威来说,比枯燥又艰难行军更难受的,是他还真被安排在大后方,根本没什么建功立业机会。直到那日,他照常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试图寻找杀敌机会。

    结果机会没见着,却发现了支射向五阿哥面门的流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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