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方落,淑宁就直接扑上去,恨不得化身透视眼,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将好大儿看得清楚明白,不留丝毫错漏。若不是阿灵阿拦得快,威震草原的虎威世子还没等进家门,就得被他额娘当街扒了裤子。

    “宁宁,宁宁你冷静些!”阿灵阿拦腰把人抱住:“虎威没事儿,没事儿哈!就是草原风大日头大,晒黑了些,但也长高了不少。这趟塞外之行,孩子正经长进不少……”

    可事到如今,淑宁哪还顾得上听这些?

    这无数个日日夜夜,她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想尽一切办法,试着再做些个关于长子的梦,却偏连入睡都难。

    日也思,夜也盼。

    好不容易把人盼回来,她只想确定他的安全!

    虎威无奈,只能向玛嬷跟三小只投去探寻与求助的目光。巴雅拉氏长长一叹:“儿行千里母担忧,自打你这小子出京,你额娘就一直没停下过惦念。那日她夜里发了噩梦,梦见你被只大藏獒扑倒后,更是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只专心为你念佛求经。”

    虎威与阿灵阿对视一眼,皆是满满惊愕:“宁宁/额娘竟连这个都梦到了?”

    刚要说你小子别觉得你额娘小题大做,她只是爱你之深担心之切的巴雅拉氏愣,继而急急拽住大孙子:“怎么着,乖孙儿还真遇见藏獒了?”

    父子两个齐齐扶额:……

    露馅来的这么猝不及防,好像也只有坦白从宽这一条了。

    于是,什么洗尘宴、热水澡的都被放到了一边。一行人风风火火往正院,遣散了所有奴才,随时准备对这爷俩进行刑讯逼供。

    虎威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玛嬷,额娘,虎威真的没事,您们能不能……”

    “不能!”

    婆媳两个异口同声,动作也很同步地一左一右按住了虎威的小肩膀:“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这小子惯会报喜不报忧,咱们今儿非把你按住仔细瞧瞧不可。”

    哈?

    虎威特别抗拒,又不敢全力挣扎,唯恐一不小心伤到了自家玛嬷和额娘。

    只得哀哀请求,让自家阿玛好歹帮帮儿子。

    可阿灵阿还没开口,就接到了大大小小整整六枚眼刀子。小机灵虎圆眉头紧皱,可怜巴巴地说:“额娘这些日子可难受了,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还哭哭,骗虎团是风大迷了眼!”

    “屋子里,没有风风~”

    三胞胎一个主导,两个补充。寥寥数语,就说出了这些日子以来,淑宁的担心与焦虑。

    让甫一见面就格外心疼的阿灵阿更怜惜加倍,不但没对虎威伸出援助之手,还落井下石:“你这孩子喊什么喊?你玛嬷跟额娘又不是外人,看看怎么了?亏你还说皇上以孝治国,百善孝当先。怎么到自己头上,还只说不练了呢……”

    虎威泪目,男女有别啊,子大避母啊!

    他都已经五岁了,又不是两三岁屁事儿不懂的小孩。

    若在以往,淑宁一见好大儿哭心里竟然涌起万千不舍。若非什么原则事,便也就听之任之了。

    可那天的梦太过真实惨烈,让她一直悬心至今。

    偏刚刚那爷俩说漏了嘴,又确定这事真实发生过。他越不让看,淑宁可不就越怀疑他瞧着全须全尾,实际伤势不轻吗?

    于是,任凭虎威再怎么软语哀求,还是被拧到屏风后扒了个精赤条条。

    巴雅拉氏婆媳俩眼睛跟放大镜似的,一点一点,一遍一遍将小家伙看了个仔仔细细。直让白皙幼嫩的小娃变成煮虾子色,羞窘到无以复加。

    也没在他身上发现其余不妥,只他那右手上,留了一条不小的疤。

    就这也心疼得巴雅拉氏直掉泪,连声询问怎么好好的,围场上还有藏獒呢?那么多的家丁护卫都是吃干饭的吗?竟然护不住小主子安全呀!

    话说到这,虎威都顾不上羞怯了,急急忙忙开口解释:“玛嬷别急,听孙儿慢慢给您讲,这个事啊还真怪不得护卫们。”

    虎威慢声细气,条理分明地讲了前因后果。

    听得巴雅拉氏婆媳与雅利奇同款捂下巴动作,明显被震撼得不轻:“这……我只听说过一家有女百家求,怎么小阿哥也能享受成这样啊?才五岁的小豆丁哎,竟然让好几个蒙古王公出面为自家女儿说项?啧啧,就算我乖孙优秀,他们也太着急了些!”

    “谁说不是呢?一个个不靠谱的东西!”雅利奇咬牙,小脸上满是鄙夷之色:“自己家雀,还怪孩子练不成雄鹰。真拿咱们家大侄子这样不世出的天才当地里萝卜白菜随处可得呢?真是把他们吃饱了撑的,白白带累我乖侄子!”

    淑宁却只追问:“你说当时,是四阿哥挡在了你面前,被那獒犬扑倒了。你以为他……所以才彻底没了收敛,想把那狗打死为他报仇?”

    嗯嗯。

    虎威有些羞赧,但也实事求是地点头:“当时,儿子还说哥来着。力气不大,武功也不强的,怎么就敢拦在儿子前面?他说,他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自己是兄长就该保护弟弟。”听到这话,虎威都感动坏了。把自己的小身子埋进胤禛怀里,狠狠地哭了一场。胤禛更是连新婚小福晋都顾不上了,只道弟弟这一遭肯定吓坏了,需要他好生安慰陪同。

    于是打那直到回京路上,小哥俩一直抵足而眠。

    虎威教他哥怎么锻炼力道,更好地投入学武。胤禛则指点他怎么收敛锋芒,秀于林而不太脱离于林。

    收获多少且扔在一边,表兄弟俩原就炙热的感情更突飞猛进。连各自分别都有了那么点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意思了。

    好在胤禛如今虽已大婚,但到底年龄尚小。短时间内,康熙也没有安排他往六部历练的意思。所以他还在无逸斋念书,还能与虎威做一段时间的同窗。现在圣驾回銮,无逸斋也就正常上课。不出三两日,他们兄弟便能团圆。

    淑宁特别无语地看着小家伙那盈满期待的小眼神,终于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额头:“你呀你,这段时间可吓死额娘了。那么大,搭在人肩膀上都快有额娘高的巨犬那么扑过去,额娘还以为呜呜呜,还以为这辈子都看不见你小子了……”

    淑宁掩面,哭到声嘶力竭。像是要把这些日子的担忧、惶恐等尽数发泄出来似的,生生哭晕在阿灵阿肩头。

    吓得虎威小脸煞白,噗通跪下,直言自己不孝让额娘担心至此。

    巴雅拉氏叹,轻轻拉住他的小手:“好孩子,玛嬷知道你天赋异禀,某些层面上就格外自信。但俗话说得好,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人呢,总容易在自己擅长的地方摔跤。因为擅长,因为熟悉,反而会失了谨慎。”

    虎威困惑昂头,有点似懂非懂地问:“玛嬷是让别再自持天生神力,莽撞胡为,让家人跟着担心吗?”

    巴雅拉氏蹲身,将他紧紧搂在怀里:“对。虎威是咱们一等公府的世子,是整个钮祜禄氏家族未来的希望。若你日后走行伍,做将军,更一身系着万千将士的生死。所以勇武的同时,更得仔细着。”

    “你都开蒙了,应该学过秦武王嬴荡举鼎而亡的典故吧?你想啊,如今只是虚惊一场,你额娘尚且如此。若你真……可让她跟玛嬷怎么活啊?”

    虎威瞧瞧哭晕过去的额娘,再瞅瞅玛嬷满含期待的泪眼,终于认真点头。努力提升自己实力的同时,也把谨慎二字刻在骨子里。

    老太太教孙这么会子功夫,府医也过来给淑宁把脉。

    迎着阿灵阿那比锅底还黑的脸色,府医只恭敬行礼:“禀老福晋、公爷,福晋近日来忧惶过甚,无心茶饭与睡眠,本就煎熬太过,像是拉满的弓弦。如今世子爷平安归来,她这满心担忧尽去,自然便能好生休息。”

    所以哭是哭了,但没到哭昏的地步。而是心绪陡然松弛后,终于倦极而眠。

    是药三分毒。

    知道福晋无甚大碍后,阿灵阿倒也不催着府医给她开药。只让她安心休息,自己轻手轻脚进了厨房,在厨子的指点下做了一锅八珍乌鸡汤。

    等淑宁醒来,就看到他那心疼中带着淡淡不满的眉眼:“宁宁不守信诺!咱们分明说好了的,为夫照顾好虎威,你在家中顾好自己跟三胞胎。结果不到两月罢了,你都把为夫的心肝宝贝给磋磨成什么样儿了?”

    提起这个,淑宁就忍不住气。

    直接伸手拧了拧他腰间软肉:“你还好意思说?带着我儿往塞外,差点儿让他……”

    想想梦中那般惊险,淑宁就忍不住悲从中来。

    亏得孩子自己天生神力,在那般惊险之境下还能反杀了獒犬,救下四阿哥。否则的话……那后果惨烈的,淑宁都不忍卒想。

    阿灵阿又何尝不怕?

    便是时隔许久,他再想起来也还心有余悸着。亏得四阿哥那么一挡,也亏得虎威生来就有把子好力气。

    不然……

    只他个男人家,这家里的顶梁柱轻易哪肯泄露自己的脆弱呢?

    他只忍着腰间无尽的痛意,一下下轻拍她后背:“是是是,是为夫不是,累咱们宁宁跟着担惊受怕了。以后,哦不,没有以后了,下不为例好不好?好宁宁连日忧劳,可是清减了不少。为夫亲自下厨,与你炖了一锅八珍乌鸡汤,宁宁赏脸尝尝?”

    淑宁再怎么焦心,怎么心疼虎威,也知道这事儿纯属意外。

    如今危机已过,儿子也跟那亲王世子不打不相识了,她自然也不再纠缠。只吸了吸鼻子,有些戏谑地问:“就你,还做八珍乌鸡汤?”

    “嘿,宁宁这就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不是?”阿灵阿挑眉,微扬了扬下巴:“为夫可是咱们大清第一厨的男人,怎么就不行耳濡目染、耳鬓厮磨间学会几招儿了?”

    呸!

    淑宁啐他:“还一等公呢,就一个大色胚!”

    阿灵阿轻笑着在她唇上啄了一口:“谢天谢地,你可终于会骂为夫了。宁宁都不知道,前头在府门口初见,为夫心中到底是怎生的天旋地转。就怕你一头扎在我怀里,哭到声嘶力竭接着再说个什么不幸消息。”毕竟当时爱妻那形象,只让阿灵阿想到形销骨立这个成语,很容易让人引发如丧考妣之类的联想。

    淑宁怒目,又一记粉拳捶在他胸口。

    阿灵阿配合地痛呼了一声,夫妻俩相视一笑,紧紧抱在一处。

    接下来洗漱、更衣、用膳,阿大人都是全程抱着爱妻的。甭管淑宁怎么红着脸拒绝,他都始终振振有词:“以往为夫不在府中便也罢了,如今为夫随扈归来,再不能瞧着福晋这般羸弱还凡事亲力亲为的。”

    淑宁瞪他,头一次听人把窃玉偷香说得这般冠冕堂皇。

    不过……

    想想她如今那镜中一瞥,连自己都忍不住嫌弃的样子。又觉得这人果然如他所说,心里有她,不仅仅因为这副皮囊。

    “你才知道啊?”阿灵阿眉眼含笑,轻捋了捋她腮边碎发:“为夫以为,这得是全大清都知道的事情,未料想你这个当事人竟蒙在鼓里啊!如今大清女子都分成两派你知道么?”

    淑宁一脸雾,不知道自己该知道什么。

    阿灵阿便又轻点了点她鼻尖:“如今啊,天下女子大致分两类。未婚的想如你一般,邂逅一个我。已婚的呢,盼着自己如庄亲王福晋似的,让自家的浪子回头。”

    噗

    再想不到还有这说法的淑宁笑:“这么说来,咱们阿大人还是个好宝贝。”

    “那你瞧瞧呢!稀世奇珍,绝无仅有,只给福晋专享。”阿灵阿挑眉,还给了她个风骚至极的媚眼。暌违许久的小夫妻深情对视,眼神缠绵得都快能拉出丝儿来。

    激动的阿大人刚要亲上那朝思暮想的唇,就听着外头珊瑚急急喊了句:“福晋还没醒呢,世子与小公子们留步。”

    “额娘还没醒啊?”虎圆小眉头微皱,轻问了句。

    虎团感叹:“睡了好久啊!”

    然后三小只齐齐看着自家大哥:“额娘不会有事儿吧?”

    虎威心中也万千忐忑,毕竟这段时间额娘瘦太多了,眼下青黑严重的,都快媲美书上川蜀之地的食铁兽了。

    听到几小只的声音,阿大人就不由双眉紧皱。

    果不其然!

    臭小子们一来,淑宁那小脸儿立即恢复冷静。迅雷不及掩耳地推开他,提起裙角就急忙忙开门:“儿子们莫担心,额娘已经醒了,也精神多了。就是前阵子太累,休息少了。如今你们阿玛跟虎威回来了,我这一颗心也就落了地,当然马上就好起来咯。”

    说着,她还捏了捏虎威的小脸儿,抚了抚他眉心褶皱:“好啦,额娘没事儿了,你可别把自己纠结成小老头。搞得小时了了,多少个蒙古王公恨不得替自家格格说亲,大了却让姑娘们望而却步了。”

    虎威被她调侃得小脸儿通红:“额娘啊,哪有您这样时时不忘打趣自家儿子的?”

    “这不是瞧着不打趣一二,你小子始终不放心么!”

    虎威抬头细瞧了瞧她的脸色,眉间纠结终于平缓了些许:“您好些,咱们大家就都放心了。额娘您不知道,前头您这一昏,阿玛当即变了脸色,虎团他们都哭花脸儿了。”

    您以后可注意身体,千万莫再有类似事的后话还没说完,虎宵就开始拆台:“大哥还说我们呢,明明你自己哭得比谁都厉害!”

    “还跪跪了,玛嬷,抱着劝!”

    “咦,我们小孩子,大哥大孩子,大哥羞羞脸~”

    三胞胎同款吐舌,特别整齐划一地往自己的小嫩脸上勾了勾,做羞羞脸的动作。

    虎威眯眼:很好,一别不到两月,他的兄长威严竟跌落谷底啊!是时候好好收拾收拾三小只,让他们知道大哥是用来尊敬的了。

    敏锐感觉到危险的虎圆小身子一僵,接着就腾腾腾跑到淑宁面前:“额娘啊,阿玛跟大哥都回来了,咱们,咱们一大家子一起起好不好?”

    “对对,一起起~”

    他的小拥趸虎团跟虎宵齐齐举着小拳头呐喊。自从那次额娘噩梦后,就任由他们怎么撒娇也没再搂过他们了。

    呜呜呜,他们想念香香软软的额娘!

    四个粉雕玉琢的小可爱在怀,淑宁简直欢天喜地。挨个香了一口后,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好,一起起!咱们先喝过你们阿玛做的八珍乌鸡汤,再让你们阿玛带你们沐浴,然后咱们一家子就大被同眠。”

    阿灵阿:……

    说实话,发自肺腑的。他只想跟福晋鸳鸯戏水,只想搂着爱妻你侬我侬。

    但爱妻在上,他的意见被保留。只能看着她以多日不见,特别想念大儿子为由将虎威留在身侧。然后三小只为了另一侧的位置争到差点儿打起来,最后用猜丁壳的方式决出胜负。哪个输了,哪个睡在虎威跟他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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