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是淑宁手中茶盏落地的声音,德妃笑:“吓到了吧?皇上以孝治国,天下以孝当先。本宫这个生母若想坑害胤禛,何须做得这么浅显易懂,让人一眼看穿?完全可以看似大方,实则放任,纵着他陷入深坑而不自知。”

    久而久之,渐渐无力谋求自己的之下,只能转投十四,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德妃觉得自己若够狠心,这才是上上之策!

    可是……

    胤禛虽然自打出生起,就被抱离她身边,数年不知生母。知道了后,也一直都更倾向于养母。但那毕竟是她十月怀胎,拼死挣扎生下来的长子。

    身为人母,因为自己位卑而无能抚养亲子已经万般无奈,又何忍心亲手毁了孩子还算不错的如今?

    德妃叹息,到底她还是没有佟佳氏狠。

    临死都还在算计着。

    淑宁泪盈于睫:“姐,这么些年,苦了你了。”

    “嗐!”德妃笑着摆手:“妹妹错了,能熬出头来的,都不算苦。回想曾经与我一同入宫的那些包衣女子,被宠幸后随便封了个答应、贵人,一辈子再未见天颜的。被随手指给皇子、宗室王爷甚至有功之臣做妾室、填房、使唤丫头的。更有甚者,早就因为某些真真假假的罪名红颜变枯骨。”

    “为姐如今身为一宫主位,六次孕育,活了两子两女。放眼阖宫,能与我比肩者又有几人?”

    是是是。

    淑宁连连点头:“姐姐说的是,是妹妹着相了。您的好日子啊,且在后头呢。”

    再之后,便是姐妹两个闲话。

    胤禛侧耳听了许久,也再未听到任何有关自己的消息。于是悄悄遁走,正如他悄悄的来。

    前前后后,也就胤俄好奇地问了句:“吔?四哥你不是去看七舅母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胤禛垂眸,遮住眼底慌乱:“浑说什么呢?先生教的功课都背好了吗?字写完了吗?等会子,皇阿玛可又要过来考校功课了。”

    嘶

    一年三问后面还有会心一击,胤俄整个人都愤怒了。

    大念老四不仗义的同时,赶紧拿起书本来试图临时抱佛脚。好好歹歹的,把五哥抓住别再打了狼。

    否则再连累虎头弟弟挨训,又得被他训到满头包。

    很巧,五阿哥也是这么想的。

    学渣兄学渣弟两个常年盼着抓对方当自己垫背,摆脱倒数第一的尴尬,以此来让皇阿玛的训斥来得更温柔些。

    结果万万没想到,向来勤学好问,屡屡受先生表扬的四哥今儿垫了底?

    学渣兄弟错愕,胤禟翘首以盼。

    就等着皇阿玛雷霆震怒,好好修理臭老四一顿。结果……

    没有训斥,没有怒骂,皇阿玛甚至还温柔地拍了拍他肩膀:“胤禛最近又要忙和婚事,又要读书练武也是辛苦。若实在无暇顾及,先放几天假吧。”

    什么东西?

    所有人震惊,想对康熙来个摇肩膀狂晃:‘皇阿玛,皇阿玛,你到底吃错了什么药?怎么好端端的,竟对老四如此温柔?’

    实动然不敢,诸位阿哥只能把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投向胤禛。

    已经成为众矢之的的胤禛也是微愣,接着深深行礼:“儿子多谢皇阿玛体恤,不过儿子还能坚持,但不至于因为这些小事而耽搁了学业。今日之事,日后必不再有。”

    就这样,其余皇子们盼都盼不来的好事,被老四给轻轻的拒了。

    这真诚而又认真的态度让康熙大为感动,当其夸奖了几句,还号召其余皇子好生向他学习。

    有好事没被捎带上,刻苦努力却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诸皇子:!!!

    我们好端端的都做错了什么?

    表现好没有奖励,稍差一点就被痛批。同样的不过关,怎么老是又被心疼、又被放假,还被号召着大家伙向他学习?

    皇阿玛不是只对太子不一样吗,什么时候还又加上了老四呢?既然可以加上老四,那加上儿子又何妨呢?

    所有皇子心中咆哮,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

    而被他们羡慕嫉妒恨的胤禛却浑然不觉,他满脑子都只盘旋着前头在永和宫门口听到的那番话。

    有一种他从未想过,也未敢想的可能在心中慢慢成型。

    难道……

    胤禛皱眉,狠狠摇头。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呢?生母或许对他有几分疼爱,但肯定不多。

    若不然,他剪了老四发辫那回,她怎么还没跑过身怀六甲的姨母呢?

    宜妃郭络罗氏拼了老命的护着老九,恨不得弄死他替老九出气。他那生母可没多说一字半句,只姨母不顾自己有妊,不惜以臣妇身份对上自身得宠还孕有三子的宜妃。

    所以不管她是不是有隐衷,就还那样吧。

    保持距离,对他们都好。

    花了两个昼夜,想清楚其中关窍之后,胤禛终于又重新镇定起来。

    恢复成以往勤学好问的样子。

    才两天没轮流倒数第一的五、十两位阿哥:……

    发自内心的说,其实,四哥你还能再颓废一段的,我们毫不介意。因为淑宁那番抛玉引玉,让四阿哥净赚九万六千六百两。内务府上下再不敢有丝毫怠慢,闻听此事的乌拉那拉府上也跟着紧张起来。

    原本准备那一百二十八抬嫁妆,两万两的压箱银都被怀疑简薄了些。

    连夜删删改改。

    不但添了两个庄子,八百亩地,连压箱银子也从两万变成了六万六。

    让才十一虚岁,腮边还微微有些婴儿肥的乌拉那拉氏皱眉:“阿玛额娘,女儿知道您们疼我。唯恐女儿年幼,初入皇家银子少了不硬气。但咱们家里毕竟不止女儿一个,再没有因为女儿自己掏空了家底子的道理。”

    “据说大福晋当初就是一百二十八抬嫁妆,一万两压箱银子。不若您们也……”

    “那可不成!”

    费扬古跟爱新觉罗氏齐齐皱眉:“这些事,阿玛额娘自有思量,我儿就不必跟着忧心了。只好好跟嬷嬷学学规矩,日后大婚比较容易不被挑理。”

    “因为四阿哥之故,先皇后与德妃娘娘素来不和。偏偏你又是先皇后亲手选好的四福晋,德妃娘娘那边怕是少不得有几分不满。我儿千千万万的忍耐着些,等四阿哥开府,日后进宫的日子便少了。”

    “过几年诞下嫡子,这日子也就好过多了。你看那一等公阿灵阿福晋,起初还是个区区五品员外郎家的庶女呢。她婆婆巴雅拉氏提起来便唉声叹气,大有悔不该没早早为儿子定下婚事的遗憾。等小乌雅氏两胎诞下四个嫡子后,那巴雅拉氏都恨不得将她捧上天。据说如今阿灵阿夫妇但有龃龉,巴雅拉是先拧着鸡毛掸子追打儿子呢!”

    爱新觉罗氏拉着自家团团一身孩子气的女儿,各种语重心长。

    乌拉那拉氏乖巧应声。

    虽不如何出色的容颜上,却难得通身大气沉静之感。若不是身量实在未足,都难瞧出来她如今只有虚十一岁。

    娘俩正说着呢,门子便匆匆而来。言说一等公阿灵阿府上差人送帖子,要请福晋跟姑娘赴他们府上的牡丹宴呢。

    巧的让爱新觉罗氏咋舌,低低道了声果然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鬼。

    这说曹操,曹操还就到了。

    乌拉那拉氏眉头微皱,有些忐忑地看着自家额娘:“听说这位不但与德妃姐妹情深,还被先皇后视为姐妹。临终之前,都托其照顾四阿哥。四阿哥也一直视其为姨母,女儿是不是也……得对其万分尊重?”

    那是自然。

    爱新觉罗氏点头,忙不迭让女儿好生准备。要把这位当成自己的第三位婆婆一样,尽可能讨好。便无法讨好,也绝别轻易得罪。

    弄得乌拉那拉氏万分紧张,低低地应了声是。

    夜半无人时,爱新觉罗氏也跟丈夫费扬古慨叹:“咱们乖女儿,这是什么命啊!寻常人家两重婆婆便是大苦,她这亲婆婆、养婆婆、太婆婆还有这么个惹不起的姨婆婆。整整四座大山,亏……”

    亏得先皇后早逝,否则这夹在亲婆婆与养婆婆之间,得受多少夹板气?

    呼呼

    费扬古起初还能迎合一两句,后来便说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福晋想开点。有那个伤春悲秋的功夫,还不如多给女儿些指点。

    后来,人家就蒙头大睡,气得爱新觉罗氏几脚把他踹下地。

    淑宁哪里想着她只想借机认识下未来外甥媳妇,顺便帮她撑撑场面,却给人带来了这么大的压力呢?

    小姑娘清晨即起,反复纠结许久才终于定下了件湖水碧的旗装,梳了个小两把头,戴了全套的红翡头面。

    像是清新绿枝下,迎风绽放的小红花。

    美则美矣,却少了几分与她年龄相配的娇憨纯真。甫一见面便深深一礼:“小女乌拉那拉氏见过一等公福晋,给福晋请安。”

    淑宁赶紧笑着把人扶起:“格格不必多礼,贸然相邀,令母女莫嫌我唐突才好。”

    爱新觉罗氏忙笑:“福晋客气了,您能主动下帖相邀,咱们母女不知多喜出望外。”

    “老姐姐不必客气。”淑宁真诚笑道:“四阿哥叫我一声姨母,那么老姐姐可就是未来亲家母。来咱们府上,便是走亲戚,可不许这么外道!”

    爱新觉罗氏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亲近热络给造懵了,接着,这位还整场宴席间都一直与自家女儿交谈,并频频夸奖。

    直道先皇后果然慧眼如炬,一眼就给四阿哥相中了这么好的福晋。

    为了表达她对自家女儿的喜欢,更初次见面便赠了当初早年太皇太后见赐的羊脂玉镯子。

    贵重到别说乌拉那拉氏了,便其母爱新觉罗氏都有些慌慌的。

    生怕这家伙欲抑先扬,隔空便挑动了德妃娘娘的怒火。

    结果,女儿才一进家门就拿出个巴掌大的小册子。其上密密麻麻,写了不少德妃和四阿哥的爱好。

    “姨母,哦不,一等公夫人硬塞给女儿的。说女儿只要勤看看,记熟了。因此而入了四阿哥跟德妃娘娘的心不现实,但至少可以帮女儿避开许多坑。免得稀里糊涂地,不知怎么便踩在了枪口上。”爱新觉罗氏:……

    无从判断真假,但如果是真的,这上面就明明确确地记载了些个能让女儿克敌制胜的绝招。

    那这份人情可就欠大了。

    就在母女两个左思右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的时候,四阿哥还托人送来了几匹贡缎。

    东西并不十分难得,但这份心意却前所未有。

    没用问,来者便主动笑言,说这是他们爷闻听姑娘与一等公福晋相处良好,心中大为激荡,特与姑娘一道分享。

    乌拉那拉氏爱新觉罗氏:!!!

    第一次亲眼见识到,四阿哥到底有多重视这个姨母。亏得她们娘俩今日小心谨慎,处处表现不说完美,也称得上一句上佳。

    否则的话……

    阿嚏

    正在花园里悠闲赏牡丹的淑宁狠狠地打了个喷嚏,皱眉埋怨:“好好的,也不知道哪个混蛋在念叨本福晋。”

    “是本王妃,怎么你有意见?”庄亲王福晋夸张地摸了摸小腹,她身边的庄亲王立即紧张动问:“怎么了福晋?可是有哪里不舒服么,爷叫人去传太医……”

    庄亲王福晋重重地哼了一声:“本王妃心里不舒服,亏我还拿某人当做忘年交。结果人家欢天喜地地办牡丹宴,竟都未曾意思意思地下个帖子。”

    这指责的小声音清清脆脆,斩钉截铁。

    直让淑宁扶额。

    是的。

    许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吧,庄亲王福晋也是个脸皮厚度略惊人的。跟着庄亲王主动上门几次后,就已经自动将自己升级成了淑宁异父异母的亲姐妹。

    淑宁本人都反对无效的那种。

    而自打这位成功老蚌怀珠后,小脾气是与日俱增,俨然拿庄亲王当出气筒般。

    偏偏庄亲王还甘之如饴。

    不但不气,还帮着她一致对外。这不,庄亲王福晋才一指责淑宁,他也立马要跟上。

    气得庄亲王福晋转身就一拳打上了他的狗胸脯,他还紧张兮兮问对方疼不疼,有没有伤到胎气。

    谄媚到让阿大人捂脸:“当初王爷还好意思说咱是耙耳朵,如今您揽镜自照,觉得咱能望您项背么?”

    庄亲王如风吹过耳,半点都不往心里去的。

    只说他们夫妻俩太不够意思,办牡丹宴,听说还弄了洛阳水席。竟然连乌拉那拉府上都招呼到了,唯独不给他们夫妻下张贴。

    淑宁只摆手,表示并非不欢迎他们夫妻。只是宴会上人多事多,唯恐冲撞了福晋罢了。

    毕竟您二位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了这么多年,终于盼到花开,眼看着要结果了。

    可不能有丝毫纰漏。

    “唔,这倒也是。”庄亲王福晋笑,轻轻摸了摸自己刚刚有点隆起的肚子。接着便双眼圆睁有些惊异地道:“它,它动了?”

    “真的吗?”庄亲王瞬间激动,赶紧大巴掌轻轻贴了上去。

    就什么都没摸到,只看到福晋极不赞成的表情。

    吓得他赶紧掉书袋:“这,这可不怪本王。书上说,妇人有妊最快也得两个半月才能略有胎动,四个月才开始规律。”

    “福晋你这才三个多不到四个月,胎动稍纵即逝也是有的。你别想以此为由,将本王撵去书房……”

    庄亲王福晋脸色爆红,恨不得当场表演一个手刃亲夫。

    阿大人却笑得意味深长,从这一刻开始接受庄亲王这个凑上来的老哥哥。

    毕竟他曾经荒唐过,但到底也算是迷途知返。还对嫡妻这般如珠如宝,勉勉强强的也算跟他是半个同道中人了。

    庄亲王:!!!

    所以,无心插柳柳成荫才是他的绝技吗?

    茅坑里石头一样又臭又硬的阿老弟竟然开始认同他,承认他这个老哥哥了呢!

    可喜可贺。

    他这里各种喜出望外,常常上门来跟好兄弟联络感情。顺便往厨房走一走,万一赶上弟妹下厨。也好顺手牵羊腿,给自家福晋顺回点补汤去。

    为了满足自家附近日渐刁钻的胃口,庄亲王还曾尝试点菜,结果被他早早下值的好兄弟逮了个正着。

    然后……

    好兄弟间所谓点到为止的切磋将庄亲王切了鼻青脸肿,并用温柔到瘆人的声音问:“老哥哥还有很多要求么?还占便宜没够,得寸进尺,妄图指挥我家福晋么?”

    庄亲王:呜呜呜,他想,但是不敢。

    没有了身份尊卑的顾及,好兄弟拿出前御前一等侍卫今銮仪卫掌仪内大臣的全部实力后。真的可以完完全全碾压他,把他当球一样磋来磋去。

    于是,特别识时务的他赶紧摇头,各种保证。只求好兄弟出过气后能尽释前嫌,别真跟他绝交断道。阿灵阿扶额,嘴上说着不知道怎么摆脱这块牛皮糖,实际上,却拿出福晋两度怀孕他们夫妻累积出的丰富经验。

    庄亲王连连致谢,然后将之奉为圭臬,严格遵章办理。

    就等春去秋来,福晋顺利生产。

    而没等他这边有动静,四阿哥的婚期便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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