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一勺粥

    车夫所言不虚,一个时辰后,海瑞便赶到了杭州城,在将妻子安顿好后,便火急火燎地赶往总督府叙职。

    “停停停,你是干什么的?”

    海瑞刚靠近总督府,便被官差拦住了。

    “我是淳安县的新任知县海瑞,还请进去通报一声。”海瑞并不气恼,神色平静。

    “知县大人,请稍等,在下这就进去禀报。”先前拦住海瑞的官差见眼前这位便是新任的淳安知县,当即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神色,开口道,随即一路小跑,跑进了总督府。

    “这新任淳安知县穿得如此寒酸,差点就得罪了他,还好,还好。”前去报信的官差心里如此想着,内心闪过一阵庆幸。

    “禀大人,淳安新任知县海瑞在外面等候。”官差一进入大厅,便跪伏于地,恭敬禀报道。

    郑泌昌听闻,不禁面露喜色,终于有人来接替淳安县的事务了,自己身上的担子也能够减轻一些。

    怀着这样的心情,郑泌昌连忙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让他进来!”

    “是是是,属下这就前去。”那官差诚惶诚恐地离开了。

    “另外由于你先前还未到任,官府下发给淳安县的那一份赈灾物资,暂时由隔壁的建德知县王永和暂时保管,你可自行向他讨要!至于剩下的,都记在这册子里,你回县衙去自己看吧。”

    郑泌昌将鱼符和告身接过,仔细勘对无误后,又支使手下拿来文房四宝,开口道:“还差花押了。”

    “唉,这些百姓真是受苦了!”高翰文看着在官府开设的粥棚前,排起长龙的灾民们,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凑近大锅一看,这哪里是什么粥,分明是一大锅漂浮着些许米粒的热水!

    “下一个,下一个。”

    ……

    “既然勘对无误,你就尽快去淳安县那边上任吧,念你初来乍到,本官提点伱几句。”郑泌昌说着,将茶杯端起,微抿一口后,才缓缓开口道。

    “求求你再多打一勺吧,我还有一个孩子啊!”

    “大人,民女也是迫不得已,我还有一个刚满月的孩子要养活啊!孩儿他爹为了救我们娘俩,死在了那场洪灾之中!他临死前,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我把这个孩子养大成人。”女人说着,死死抱紧怀中的孩子,泣声道。

    “谨遵大人教诲。”海瑞连忙躬身行礼,神色恭敬。

    “多谢大人恩典,大人的恩情,奴家没齿难忘,来世必定做牛做马报答大人!”

    马宁远听完,将目光转向跪伏在地上的女人,冷声道:“是这样吗?”

    “行了,你下去忙吧,接下来你的事可多着呢。”

    只见高翰文取出几块饼,将其递到女子手中:“我是北方人,习惯吃饼,也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多谢大人提点,下官没齿难忘。”

    只见人群中,一位面黄肌瘦的妇女正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她的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刚满月的孩子。

    女子说罢,将怀中的孩子放到一旁,给高翰文磕了几个响头。

    而那些灾民在队伍排到自己后,纷纷央求小吏给自己多打一点,小吏也不搭话,只是默默地舀上一小勺粥。而那些领到粥的灾民,便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一边,将破碗中的稀粥喝下肚,或许是觉得意犹未尽,还将碗底也舔的干干净净。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这么吵?”马宁远皱着眉头走上前去,对着施粥的官吏询问道。

    “近日堤坝垮塌,受灾最为严重的便是淳安、建德两县,你就任的淳安县共计有一万多人遭灾,具体的死伤暂时还未统计出来,现官府已在各处开设粥棚,积极赈济。”

    在一条小巷的角落中,高翰文看见了先前的女子,此刻她正怀抱着自己的孩子,安静地坐在角落中。

    而负责施粥的小吏拿着勺子,看着眼前依次排队领粥的灾民,神情木然,宛如机器人一般,每有一个人到他面前,他就用勺子舀上一小勺。

    紧接着海瑞提笔在白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郑泌昌见笔迹与文书上记载的相差无几,松了一口气。

    “等……”马宁远的话还未说完,就不见了高翰文的踪影。

    “知县大人,您快请进。”

    “嗯。”海瑞点了点头,便走进了总督府。

    “大人……”高翰文的话让女子如受重击,紧接着怀抱紧怀中的孩子,失魂落魄地离开了现场。

    海瑞进入大厅,向着郑泌昌躬身行礼道。

    “大人,在下淳安县新任知县海瑞,前来述职。”

    马宁远听完女人的哭诉,沉默良久,紧接着又将目光转向其他神情木然的灾民,喉结上下动了动,但却说不出话来。

    “禀大人,都在身上。”海瑞说着,将其从怀中掏出,递给郑泌昌。

    “马兄,这里的秩序就暂时由你来看管,我还有一些事要办!”高翰文说着,从一旁的侍卫手中接过几样东西,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滚,多给你一勺,其他人就少吃一勺!你这刁民,要再这么胡搅蛮缠,本官连一勺都不给你!把她给我拖走。”

    “这里的粥就这么多,你多吃一勺,其他人就少吃一勺,这对其他人也不公平!若是人人都像你这样,这粥棚也不用开下去了,走吧。”高翰文咬了咬牙,沉声道。

    “大人这是?”眼见高翰文此番模样,先前的那位女子疑惑道。

    “呼呼呼~总算追上你了。”高翰文喘着粗气,开口道。

    经过这次小插曲,现场的秩序也得以重新恢复,人群又重新排好队,一个个上前,等待官府的施粥。

    负责施粥的官吏如此说着,随即便命令一旁负责维持秩序的官差将女人拖走,推搡之间,女人用来盛粥的破碗被踏得粉碎,碗里的粥洒落一地,引得一阵哄抢。

    就在此时,先前秩序井然的队伍突然出现了骚动,一旁的马宁远和高翰文见状,连忙上前,想要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马宁远和高翰文正在灾情最严重的地方,监督官府施粥,防止有人从中克扣。

    这些灾民衣衫褴褛,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官府施粥所支起来的那口大锅里,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前面领粥完毕的人,神色焦急,生怕轮到自己时,粥就没了。

    “吃吧,这里还有一些钱,应该足够填饱肚子了,不过要小心一点。”高翰文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一些碎银。

    因此,不时有排在后面的人心急,想要插队,结果便是被负责维持秩序的官差从队伍里揪出,毒打一顿后,让其排到队伍的最后面去。

    “是。”海瑞在躬身行礼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往淳安县县衙,脸上满是急切之色。

    “本官是浙江布政使郑泌昌,鱼符和告身(注:查验官员身份的物品,以及委任状)都在身上吧?”

    “禀知府大人,这个刁民恬不知耻地想多要一勺粥,可是粥就这么多,她多吃一勺,其他人就少吃一勺!没办法,下官才……”

    高翰文知道,若是给太多钱给女子,反而是害了她,因此这些钱只够吃饭,也能够减少一些觊觎之心。

    “大人,不可!请恕奴家不能收下!大人能够给我一口吃的已是天大的恩惠,岂敢再奢求太多?”

    “收下吧,好好把孩子养大,不要辜负了你丈夫的期望。”高翰文看着女子怀中的孩子,轻声道。

    “多谢大人。”犹豫再三后,女子还是将钱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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