嫔妃陆陆续续从承乾宫离开,方才还格外喧嚣的承乾宫瞬间变得格外寂静。

    皇贵妃一手摁在宝座的扶手上,一边看着正殿的大门,呼吸很是急促。

    夏兰忙换了杯温热的参茶递过去,小心劝道:“娘娘莫要生气,气大伤身呐。”

    自从去年八公主夭折后,皇贵妃的身子就时好时坏,不过每每到了冬天,定是会频繁发病,若是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身子又怎么能养的好?

    皇贵妃气的很了,连夏兰的话也听不进去,挥手打翻了茶盏:“本宫如何能不生气?好一个昭嫔,好一个景仁宫,这便是表哥南巡前答应给本宫带回来的礼物吗?”

    夏兰闻声,脸色煞白,忙叫人退下,顺带着把殿门给关上,然后跪在皇贵妃脚边苦口婆心的劝说:“娘娘慎言,奴婢知道您心中不快,可是再不高兴,也不能这般宣之于口,不然叫皇上知道了,心中定是会对您产生隔阂的。”

    莫说皇上只是册封了一位嫔妃,就是册封了两位,三位,自家娘娘也得笑着把皇上交代给娘娘的事儿给办妥了,还不能有半分不满。

    皇贵妃只觉得自己胸口似要喘不过气来,她抚了抚胸口,冷笑着冷笑着眼泪毫无征兆的就下来了:“当年表哥迎本宫入宫,曾与本宫说过,本宫是他心中皇后人选,可是到头来却让钮祜禄氏坐上了后位,死死压了本宫一头,本宫成了满京城的笑柄。”

    “后来本宫认了,看着后宫嫔妃的肚子一个个的鼓了起来,本宫也想有个自己的孩子,表哥却借口本宫身子不好,宠幸了乌雅氏那个贱婢,叫本宫给她养儿子不说,表哥还一路把乌雅氏扶上了妃位,叫本宫日日看着乌雅氏在本宫眼皮子底下得意,戳本宫的眼窝子。”

    “如今,表哥又将本宫求了多年的景仁宫给了旁的女人。”

    说着说着,皇贵妃怒极反笑,整个承乾宫正殿里都是皇贵妃的笑声:“哈哈哈,本宫心中真正想要的,表哥从未给过本宫,反而将本宫想要的一一给了旁人,表哥对本宫何其不公,何其可笑啊。”

    夏兰嗫嚅着唇,听着皇贵妃诉说着自己的委屈,自己心里也是替皇贵妃抱不平。

    可是再委屈又能怎样呢?这个宫里谁没有受过委屈?谁的日子又是真正称心如意的呢?

    好在皇贵妃发泄过后也没再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了,她反手擦了脸上泪痕,命人打了温水,把脸上为了提气色所上的厚厚的脂粉洗掉,露出一张憔悴暗沉的面容:“既然表哥把景仁宫给了昭嫔住,那就叫许庆好好儿收拾,希望昭嫔能受得住这景仁宫的福气。”

    许庆,便是内务府的总管,也是皇贵妃的人。

    夏兰面色一凛,边递了片参片过去边道:“奴婢明白,许庆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皇贵妃翘起带了玳瑁护甲的手指,捏着薄薄的参片:“记住,一定要好好儿抬举景仁宫,里面的一应物件都要最好的。”

    属于人参的土腥味儿在口中弥漫,很是难以下咽,皇贵妃却舒展了眉头,这后宫,总归还是她管着的。

    所以,她得不到的,宁可毁掉。

    皇贵妃虽掌着凤印和中宫笺表,但却并不代表着承乾宫密不透风。

    她在承乾宫里砸了个茶盏的事儿,在承乾宫里有眼线的嫔妃们就都知道了,只是夏兰反应快,她们的眼线不知皇贵妃具体说了什么罢了。

    不过这也足够她们在自个儿宫里嘲讽皇贵妃了。

    最先得到消息便是与承乾宫比邻的永和宫德妃乌雅氏了。

    彼时庶妃章佳氏也在正殿和德妃说话凑趣儿,闻得消息后,暗戳戳的看了德妃好几眼,然后讨好道:“皇贵妃还是这么的小家子气,容不得人。”

    德妃靠在窗下暖炕的迎枕上,手里拿了个蜜桔剥着,不轻不重道:“到底是皇贵妃,还是注意些的好。”

    章佳庶妃笑着点头应是,心里却不以为然,若是德妃当真这么想,也不会等她把话说出口才不痛不痒的说了她一句,不就是等着借她的口宣泄不满吗?

    抿了口茶润了下嗓子,看着德妃身旁的炕桌上摆着的一碟子蜜桔,笑着奉承:“娘娘还是一如既往的得皇上心意,这蜜桔是贡品,数量稀少,宫里也只有主位能分得一些,不过数量也不多,您这儿倒是不少,可见皇上心中惦记着您呢。”

    这话说的格外合德妃心意,德妃笑着嗔了章佳庶妃一眼:“浑说什么,不过是胤祚爱吃,皇上才叫内务府多送些来,本宫也是沾了胤祚的光。”

    打从六阿哥周岁后被皇上赐了个这么尊贵的名字后,德妃就一直胤祚胤祚的喊着,生怕旁人忽视了得皇上看重的六阿哥般。

    章佳庶妃的眼神暗了暗,手不着痕迹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暗叹自己肚子不争气,不如德妃会生。

    当年她与德妃都是宫女,也都伺候了皇上,只是没德妃的好孕道,故而今日她是高高在上的德妃,她只是一个依附德妃,在德妃手底下讨生活的小小庶妃。

    注意到章佳庶妃的动作,德妃把剥好的蜜桔递过去,捏着帕子擦了擦手上沾染的汁液:“放宽心,等皇上回宫来永和宫时,你也多来露露脸,多伺候皇上几回,这孩子也就来了。”

    在收买人心这上面,她素来不会落于人后,她也是从奴婢爬上来的,自然知道她们需要什么。

    章佳庶妃欣喜若狂,忙跪下谢过德妃:“多谢娘娘抬举。”

    德妃叫人扶起章佳庶妃,微微一笑:“谢什么,你既住在永和宫,便是永和宫的人,你好了,本宫乐见其成。”

    章佳庶妃捂住自己激动的扑通扑通直跳的心,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正要把蜜桔塞进口中,却突然想起一事,犹豫道:“娘娘,那昭嫔......”

    到底是皇上带回来的新人,如若样貌真的不俗,那哪儿还有她承宠的时候?

    德妃对此一点儿都不担心:“无需担忧。”

    在这宫中,她与昭嫔同是出自包衣的主位嫔妃,自是该走的近些,免得被那些自诩出自满洲贵女的嫔妃联手欺辱嘲讽。

    因此她若是能把昭嫔拉来自己的阵营,那更是如虎添翼。

    至于说她担不担心日后有朝一日昭嫔会和她平起平坐,亦或是被昭嫔踩在头上?

    那委实是多虑了。

    眼下高位中四妃已满,唯有贵妃还空上一位,皇上既不能不顾自己顶下的规矩破例晋昭嫔为妃,也不能不顾祖宗规矩越级晋昭嫔为贵妃。

    所以这笔账,德妃是怎么算怎么觉得划算。

    ——————

    二十七日,圣驾经水路而过,预计到夜间子时左右抵达京城南苑码头。

    侍卫禀报完消息后,康熙挥手叫侍卫退下,转头就见曹玥蹙着眉头,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

    康熙握拳抵唇轻咳了一声:“怎么不高兴?身子又不舒服了?”

    这几日在船上的时候,他一得空就拉着昭嫔胡闹,每每都要把人欺负的眼含热泪,嘤嘤求饶才肯罢休。

    一次两次还好,连着次数多了,曹玥休息不好,心情便也好不起来,从昨日起就闹脾气不肯再叫康熙近身了。

    曹玥摇了摇头,小脸上满是忧心:“没有不舒服,妾只是有些心慌。”

    她知道此行入宫的危险程度不亚于龙潭虎穴,但是她一点都不怕,两辈子为人,她就不信斗不过那些人。

    只是不怕归不怕,示弱归示弱,毕竟男人,尤其是当了皇帝的男人,更希望自己的女人依靠自己,这样才能彰显他们内心的虚荣自傲。

    曹玥没把话说明白,康熙也清楚曹玥在心慌什么,笑了笑,把人揽进怀中,下巴蹭着曹玥头顶的青丝:“莫慌,有朕在你身边,尽可安心回宫。”

    这些日子只要一闲下来,康熙就喜欢把曹玥抱在怀里,嗅着曹玥身上的香甜,感受着怀中柔软的女子,康熙感到异常满足。

    这是他的女人。

    曹玥顺从的嗯了一声,小猫似的在康熙的胸膛上蹭了蹭,康熙心里就像是被人用羽毛轻轻挠了一下,痒痒的,却格外舒服。

    他从青白瓷碟子里捏起一枚桃花糕喂到曹玥唇边:“你早膳就没用多少,过了这么久,想必该饿了。这是朕命御厨用你庄子上采摘的桃花做成的桃花糕,味道虽比不得你庄子上做的,但也凑合,尝尝看?”

    曹玥就着康熙的手咬了一小口桃花糕,味道的确一般,不过嘛

    咽下那口糕点,曹玥挣脱开康熙的手臂,疑惑的看着他:“您何时尝过妾庄子上做的桃花糕?”

    康熙不明白曹玥怎么会这样问,点头道:“那日朕在你庄子上用了晚膳,其中一道点心便是桃花糕。味道的确不错,只是过于香甜了,想来是你的口味。”

    话落,康熙见曹玥突然就有了些许不自在,纳闷道:“怎么了,可是那桃花糕有何问题?”

    曹玥支支吾吾低着头,不好意思去看康熙,康熙便把视线移向了不远处的安凝:“你说。”

    安凝看了曹玥两眼,屈了屈膝道:“回皇上的话,那桃花糕本是当日娘娘亲手做的糕点,本是打算叫人送回去给老夫人的,许是厨房的管事过于忙碌,忽略了,所以......”

    总之一句话,那桃花糕不是给你吃的,你能吃到纯属意外。

    康熙愣了愣,倏地笑了:“朕怎么说那桃花糕如此与众不同,原是玥儿的手艺。”

    他丝毫不怀疑安凝话中的真假,因为像昭嫔这样对什么都不怎么在乎的女子,不会在这种事上面说假话。

    曹玥头更低了:“妾手艺不佳,让皇上见笑了。”

    康熙很不赞同:“玥儿何必自谦,要是早知道玥儿有这等手艺,朕也不至于念着这桃花糕念了多日。”

    这话自是哄曹玥的,他口味较重,吃一次桃花糕是新鲜,再吃便觉得腻了。

    不过因为是她,他甘愿费些心思哄着,也好博美人一笑。

    再次回到康熙怀中,曹玥指尖勾着康熙的腰带,软软的声音里带着不安:“那等回宫后,妾再做给您吃,您可要记得来景仁宫看妾,不要把妾忘了,不然妾会伤心的。”

    康熙曲起食指刮了下曹玥的鼻尖,语气很是宠溺:“玥儿大可放心,朕便是忘了谁,都不会忘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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