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里的温度节节攀升,安凝和安平上完茶后极有眼色的退出暖阁,候在外面等候传唤。

    今儿天冷,但是曹玥在暖阁中并未出去,所以只穿了一身家常的汉家女子的衣裳,天蓝色的马面裙配上白色绣着桃花的对襟小袄,简简单单的挽了一个鬓,唯一的点缀只是两朵绒花,小巧圆润的耳垂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戴。

    康熙沉下眸子细细打量了曹玥,这才发现,即便眼前女子随意收拾一下,都胜出宫中精心打扮的嫔妃许多。

    许是康熙的眼神太过炽烈,曹玥佯装不自在的抿了口茶水,未施脂粉的脸颊不知何时悄悄爬上了一抹红晕:“皇上怎么这样看着妾?”

    康熙从喉咙里溢出几缕闷笑:“朕只是在想,玥儿如此随意装扮就已经这般动人,若是盛装打扮起来,许是这世间无一女子可以比得上。”

    素来都是美人配英雄,康熙自认自己政绩卓绝,当得起一声英雄,也配的上如昭嫔这般容颜倾城的女子。

    寻常女子若是听到这句夸赞,早就欣喜害羞的不知跟什么似的,偏曹玥和旁人反着来。

    她听了康熙的话,一脸认真的看着康熙辩驳道:“皇上又不曾见过世间所有女子,又怎知妾无人可比呢?须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康熙不妨曹玥对他随口一说的话较起真来,还顺带着教导了他一通。

    他没忍住笑出声来,曹玥很是羞恼:“皇上您笑什么,难道妾说的不对吗?”

    “对对对。”康熙忙收了笑,端起茶盏掩饰性的喝上一口,“玥儿说的有理,朕受教了。”

    康熙搁下茶盏时视线不经意瞥到了曹玥刚才正在看的史书,心中暗道,能读得懂史书的女子,也难怪如此与众不同。

    有心想与曹玥探讨一番,试探一下曹玥的深浅,正欲开口时,梁九功在屏风外低声询问:“皇上,晚膳时候到了,可要现在摆膳?”

    梁九功一提醒,康熙下意识向外看去,见天色不知何时开始暗下,才发觉时辰已经不早,遂扬声道:“传吧。”

    曹玥平日用膳的地方在花厅,梁九功在问了安凝后就让人把晚膳摆在了花厅。

    曹玥的膳食份例和皇帝的份例比起来自是差远了,哪怕皇帝如今在宫外,曹家也不敢怠慢半分,一应衣食住行都是按照宫中时的例子来的。

    安平在一旁看着梁九功招呼人上菜验毒,然后另有试毒太监一一试菜,眉宇间拧的死死的。

    皇上的例菜都是荤菜,什么龙井虾仁儿,东坡肉,樱桃肉这样油腻的菜色占了大多半,看着油油腻腻的,也不知姑娘用膳时要怎么熬过去。

    一系列试毒试菜的活儿做完后,康熙拉着曹玥的手出来,与曹玥一起坐在膳桌前由各自的奴才伺候着净了手。

    安平端来温水蹲在曹玥面前,曹玥将纤纤玉手浸在水中清洗了下,低眸时便见安平一脸担忧的神色。

    曹玥眸色平静的示意安平她无事,然后拿过安凝捧着的干巾帛擦了擦手上的水渍。

    见她收拾好,康熙率先拿起筷子:“用膳吧。”

    用膳时,安凝在一旁为曹玥布菜,都是捡那些清淡的素菜,荤腥一概不碰。

    康熙看在眼里,蹙了蹙眉,亲自给曹玥夹了一颗樱桃肉:“不可挑食。”

    难怪身子如此瘦弱,仿佛一阵风都能把她给吹走。

    雪白的碟子里突然出现一颗色泽鲜亮的樱桃肉,暗红色强烈的冲击着曹玥毫无防备的视线,曹玥的脸色霎时白了两分。

    她刚刚极力忽略那些色泽鲜红的菜肴,心中做好了准备才不至于当着康熙的面儿干呕失态,只是没想到到底没躲过。

    忍了又忍,曹玥还是没忍住,倏地转身捂着胸口干呕起来,好在安平早就准备好了痰盂,没叫曹玥太过失态。

    见状,御前早有那有眼色的奴才跑去请太医了。

    康熙脸色一变,又惊又疑惑:“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会吐?”

    安凝不停的为曹玥轻抚脊背顺气,安平捧着痰盂,分出一丝心神回话:“回皇上的话,姑娘她打小就沾不得半分荤腥,一碰就会呕吐,这么些年下来无一例外。”

    此时曹玥已经缓过来劲儿,人靠在安凝怀中,面色苍白虚弱。

    康熙看的有些不是滋味儿,上前把曹玥搂进自己怀中:“朕不知......”

    曹玥勉强扬起一丝笑,打断康熙的话:“不怪皇上,是妾没告诉皇上。况且这都是从小的毛病,妾都习惯了。”

    曹玥越是这般善解人意,康熙心中就越是对她有愧,对梁九功也有了迁怒,谁让晚膳是梁九功准备的。

    抬眸凉凉的扫了梁九功一眼:“把晚膳撤下去吧。”

    梁九功看懂了康熙这一眼的意思,心中憋屈不已,这可真真是无妄之灾,谁会想得到昭嫔会有这样的毛病呢。

    缓了一会儿后,曹玥从康熙怀中离开,扶着安凝站起身子:“是妾扰了皇上用膳的胃口。”

    康熙直起身子:“无妨,好些了吗?待会儿太医来了,叫太医给你请个脉瞧瞧,看看你这症状能不能治。”

    曹玥苦笑着摇头:“小时候父亲和母亲没少请江宁的名义给妾诊治,只是那些名医也没见过妾这毛病,时日久了,妾也放弃了,索性不是什么危及性命的事儿,妾也不强求了。”

    唯有她自己心中清楚,这毛病是心病,总归是药石无用的。

    她一看到那鲜红的肉,脑海中就会浮现自己被吕后砍掉的手脚,也是被染的极红

    或许等自己什么时候真正放下了过去,看开了,不再有执念,许是自个儿就会不治而愈的吧。

    康熙瞧着曹玥落寞的模样,很是心疼:“太医的医术到底比民间大夫医术高明一些,或许太医会有法子。”

    曹玥再次拒绝了康熙:“多谢皇上美意,只是妾失望的次数太多,实在是不想再经历一次失望了。”

    曹玥不愿,康熙也不能强求,只得妥协:“也罢。”

    她不愿看诊,那自己便私下里吩咐太医查阅医书,等什么时候有了医治的法子,什么时候再让太医给她看诊。

    因为干呕了一场,曹玥实在忍受不了自己狼狈的模样,就同康熙说了一声,去了浴房沐浴洗漱。

    花厅被奴才们打开了窗子透气,康熙便去了曹玥的书房,顺便将急急赶来的孙太医也叫了进去,康熙就曹玥方才展现出来的病症询问了孙太医许久,等孙太医从书房出来时,里衣已是被冷汗浸透了。

    梁九功瞧见孙太医的模样,语气难掩幸灾乐祸:“您这是怎么了?”

    这才对嘛,皇上心里有气儿,总不能他一个人承受,有人跟他一起分担,梁九功心情极好。

    孙太医是年纪大了点儿,但他没到眼盲心瞎的地步,梁九功的不怀好意他看的清楚。

    恶狠狠的瞪了梁九功一眼,孙太医甩了把袖子:“梁公公高兴的早了点儿,到底你是贴身伺候皇上的,本官可不是。”

    就算他被皇上交代了难办的事儿,那也只是一时的。

    嘎———

    梁九功得意的笑僵在了脸上,完蛋,高兴过了头了。

    许是为了印证孙太医的话,下一刻书房里就传来了皇上含着怒气的传唤:“梁九功,给朕滚进来。”

    孙太医斜了梁九功一眼,哼笑着离开了西苑。

    书房里,康熙坐在桌案后的圈椅上,气势十足:“外面那三个奴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事儿早在康熙和曹玥在暖阁里的时候,梁九功就问清楚了,为的就是怕皇上随时问起:“奴才问了昭嫔娘娘院子里伺候的人,据她们所说,那三个嬷嬷是在奴才走后过来的,说是知道皇上您今儿个要来留宿,所以特意来检查昭嫔娘娘屋子里的物件的。”

    “昭嫔娘娘对此不大高兴,许是觉得几个嬷嬷冒犯了她,就发了火儿,让她们滚出去。至于罚跪的事儿,昭嫔娘娘的确没吩咐过,是她们自个儿跪的。”

    康熙闻言,冷笑不止:“好一个擅作主张的奴才,朕都不曾吩咐过的事儿,她们倒是敢做朕的主了。”

    梁九功欠着身子,视线盯着自己脚尖儿,难怪昭嫔娘娘会不高兴,任谁无缘无故被几个奴才扯着虎皮做大旗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谁也不会高兴的。

    “把那几个奴才各打三十大板,回宫后贬到浣衣局去。”

    “奴才遵旨。”

    吩咐完,康熙算着时间,觉得曹玥也该沐浴完了,就起身大步往暖阁去。

    康熙掐的时间刚刚好,曹玥刚从浴房里出来,康熙就到了暖阁。

    瞧着曹玥一副清水出芙蓉的清丽模样,康熙滚了滚喉结,只觉得嗓子有些干。

    曹玥仿佛浑然未查,坐在梳妆台前,一边吩咐安凝为她烘发,一边羞涩道:“妾已经命人换好了水,皇上可也要去沐浴?”

    “等朕。”

    康熙嗅着空气中残留的馨香,眼神暗了暗,丢下了两个字就进了浴房。

    脚步声渐渐消失,曹玥抹着香膏的动作一顿,连忙打开梳妆台里的一个暗格,从里面摸出了个小瓷瓶。

    安凝看的眼皮子一跳:“姑娘,您真的要用?”

    这药是姑娘吩咐她弄来的,她自然知道这药的效用,也知道这药有些猛,于身子无益。

    曹玥冷笑着倒出一粒药干吞了下去:“太过轻易就能得到的,往往都不知道珍惜,这是男人的通病。”

    得让他看得见,吃不着,吊他几日再说。

    为了不再今晚就把自己交出去,又不会惹怒他,用药催经是最好的法子了。

    此药见效很快,几乎是下肚不到一刻钟,曹玥就觉得肚子一阵抽痛,身下一股热流紧随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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