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仪起身,小连忙过来扶着。

    费扬阿望着她“永安侯,你想找薛督军,让人把他请来就是了。外头风大且冷,你”他简直怀疑一阵风来,便会把杨仪卷走。

    杨仪对小连道“苏太医给开了什么药”

    小连才想起来“是补中益气汤,因听说姑娘头疼,便加了点蔓荆子。”

    杨仪道“熬好了便拿一碗来。”

    小连亲自去取,恰好汤已经熬好,小连便先尝了口,觉着无恙,才给杨仪送来。

    而费扬阿受了提醒,赶忙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金灿灿的盒子,说道“我也有好东西给永安侯。”将那盒子打开,里头是一种黑色的似乎是药膏般的东西,散发着一点奇怪的气味。

    小甘上前看过,又闻了闻“这有些人参的气味,还有点腥气,是什么”

    费扬阿笑道“姑娘真是灵验,这是我们国内宫廷秘方,御医们所造的鹿子膏。最是养血补气,女子用了尤其好,我国内只有皇后,贵妃才配用,我特意从宫内讨了这一盒呢。”

    这鹿子膏,顾名思义,主要以鹿胎,红参,鹿茸,鹿血辅佐以益母草,阿胶等物调制,对女子身体大有裨益,费扬阿所言却非虚言。

    但虽然他看似一片好意,小甘还是不敢让杨仪轻易吃他们的东西,毕竟是异国之人,何况这厮起先用心颇为不良,万一这补药里动动手脚,可不知如何是好了。

    小甘便道“如此贵重的东西,我们可不敢受,贵使还是自用罢了。”

    费扬阿倒也聪明,看看小甘,道“你莫非以为我在其中下毒莫说此物得来不易,最要紧的是,我对永安侯一片真心实意,还指望着她去我国做客,怎敢有什么不良的心思你不信”

    他左顾右盼,见杨仪先前喝药汤放了个银勺在旁边,于是捡起来,从中挑出一小块,便吞入嘴里,“我吃给你们看便是了。”

    杨仪道“何必如此。”

    费扬阿含着那块鹿子膏,一边嚼着一边说道“我只是想跟他们证明我并无恶意,这确实是好东西,我巴不得永安侯赶紧好起来才肯带这样珍贵之物给你的。”

    杨仪道“多谢。”

    这鹿子膏虽是极滋补之物,但里间有鹿胎这不是杨仪愿用的药。

    但这是非常时候,她思忖了会儿,叫小连取了温水,忍着不适吃了一块。

    费扬阿见她肯用,大喜,说道“你自然知道,这个用温水,或者红糖水,又或者黄酒送服是最好的。你只管吃,吃的好,我再叫人回国去要。”

    大概是喝了药,又吃了这鹿子膏,杨仪觉着身上回了暖。

    这会儿小甘从外进来,撅着嘴说道“竹子才来说,十七爷在灵堂烧了纸后,便回屋去了。”

    杨仪道“取披风来。”

    小甘错愕“姑娘”显然知道她想去见薛放,而不愿意她去。

    杨仪道“你老实在屋内带着,天寒地冻别到处跑。小连陪我便是。”又对费扬阿道“我有事要见薛督军请您先自便。”

    方才两人说话的时候,俞星臣不知何时离开了。

    杨仪也没有问,交代过后,便出了门。

    这会儿天上又开始飘了雪花,杨仪走了片刻,仰头看头顶纷纷扬扬的雪片,密密匝匝的雪,把天空挡做了灰色的,她长吁了一口气。

    豆子一路领先,到了薛放门口,抬爪子抓了抓门。

    小林对杨仪道“十七爷兴许是累了,方才好像睡着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小林对杨仪道“十七爷兴许是累了,方才好像睡着了。”

    杨仪踌躇,冷不防豆子挤了挤,竟自钻了进内。

    小连看向杨仪,杨仪道“你在这里等会儿。”

    她迈步进了门。

    屋内榻上,薛放背对着门边,确实像是睡着的样子。

    豆子用爪子敲了他两下,起初他不动,过了会儿,才回手一拨拉。

    杨仪见状便知道他并没有睡着。

    “我”杨仪张张口,一顿,理了理思绪“冒昧来打扰,只说两句话就走。”

    榻上的薛放稍微抖了抖,却没有起身,也不应声。

    杨仪长吁了声,鹿子膏跟补中益气汤的药性撑着她,可想到要说的话,她还是往旁边挪开了一步,在桌边的凳子上落座。

    大概是她太久没出声,榻上的薛放竟怀疑她走了。

    他心中忐忑,隐隐听到呼吸之声,但很浅,像是她,又像是在门外的人

    薛放耐不住,竟翻身坐起,狐疑地向后看来。

    目光相对,他惊讶地发现杨仪果真还坐在桌边。

    这时再装睡显然太过了,薛放便顺势在榻上盘膝,冷笑道“不是要说两句话么怎么不说了请说,我洗耳恭听。”

    杨仪正在思忖该怎么开口。

    见他坐了起来,便望着他的脸,忽然道“还记不记得当初在巡检司里,你跟我说,你梦中的人是我。”

    薛放大为意外。

    杨仪道“就是当初小甘被我误会,去了大通码头之前,你因为竹子给你吃斩梦丹的事去问我”

    薛放一梗,悻悻。

    那会儿他知道了斩梦丹是她给配的,又气又恼,跑去质问,顺便竟表明了心迹并把自己那些见不得人的梦、梦见她的事都告诉了。

    当初觉着十万分窘迫的事,这会儿想起,却反而透出了甜意,只是带着三分酸罢了。

    杨仪道“当时,你问我是不是讨厌你。”

    薛放听见“讨厌”二字,黯然。

    当时他惴惴不安,询问她是否因此讨厌他了。

    此刻薛放悄悄地看了杨仪一眼,哼道“那又如何。你提这个做什么。”

    杨仪垂眸“还记得我的回答吗”

    薛放怔住。

    杨仪并没有想要他回答,自顾自道“我说不是,我说是我不好。”

    薛放当然记得。

    他想辩白,但又想起两个人此刻的情形,便欲言又止。

    杨仪并没有看他,垂着眼帘道“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我当时的心情,这句话不是随口说说而已。因为我是真的没有资格,被人喜欢甚至跟人去谈婚论嫁。”

    薛放听得入神,可听到最后他悚然而惊“你在说什么”

    杨仪淡淡道“真心话。”

    薛放耐不住,从榻上跳下来“什么狗屁真心话”

    杨仪不为所动,继续说道“我只是想让你清楚,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一再拒绝你的原因,我是真心觉着我不配。而你配得上更好的、而不是我这样的人”

    薛放几乎窒息了“你这样的什么人”

    杨仪咳了声,声音低低的却很清晰“不会是一个合格的贤妻良母的人,像是,天生残缺”

    “你给我闭嘴杨仪”薛放怒了,他胸口起伏“你、你是故意在跟我赌气吗因为我之前问你跟俞星臣的事,你就来跟我说这些刺人心的话”……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你给我闭嘴杨仪”薛放怒了,他胸口起伏“你、你是故意在跟我赌气吗因为我之前问你跟俞星臣的事,你就来跟我说这些刺人心的话”

    他的声音并未收敛。

    门外的小连小林,还有被小甘打发来的屠竹几个人都听见了,各自惊悚。

    “不,不是,”杨仪摇摇头,自顾自止住咳“曾经府里侯爷也跟我说过,你配得上更好出身的姑娘我本来该狠心一些,了断彻底,让一切不要开始,但是我、我舍不得放手”

    杨仪无声一笑,看着自己过于纤瘦的手掌,试过温暖的滋味,谁愿意放手。

    明知道不配,还是要死死抓住。

    泪从眼中坠落,滴在掌心。

    薛放走开两步,又走回来。

    他指指杨仪“你”

    杨仪反手,把沾泪的掌心压在桌上,撑着起身。

    “你问我跟俞星臣的事,我没有说,现在也不会说不,”杨仪轻声,却似掷地有声“是永不会说,一个字也不会说。”

    薛放倒退。他几乎忘了杨仪来找他是为什么,只震惊于她的决然。

    杨仪转头“我唯一能告诉你的是,在羁縻州我遇到你之前,我跟他的纠葛就已经注定了。你明白吗”

    薛放几度要开口又死死忍住,此刻他暂时按下心中所有的骇然,盯着杨仪“你、你是说你在认识我之前就跟他、跟他”

    他不知该怎么开口。

    “我不会否认他的话,”杨仪坦然地,微微抬头,泪也顺着沁入鬓角,“他说的也未必是假的,你想猜疑,就猜疑,你想了断,就了断。我不会拉着你不放。”

    “杨仪”薛放怒吼。

    杨仪转头看向他,她的眼中满满地都是泪,却是笑着的。

    “十七,我只想你知道这辈子能遇到你,是我三生有幸。但你如果介意这件事,那我一切就听你的,你要如何,就如何。”

    杨仪说完后,长长地吁了口气“就这样吧。”

    她迈步向外走。

    薛放抬手挡住她。

    他冷冷地望着杨仪“我不明白”

    “你无须明白更多。”

    “有关你的事,我便一定要弄清楚。”

    “若我不许呢”她分毫不让。

    薛放瞪向杨仪,杨仪抬眸看向他,她的眼中泪渍不干,甚至在对视的时候,泪仍旧不由自主地从眼角向下滑落。

    这情形让薛放的心都开始打颤“你到底”

    他想问杨仪到底有什么不能开口的秘密,怎么在羁縻州之前就跟俞星臣有

    在大佛堂那里,杨仪跟俞星臣相遇的时候,薛放就在杨仪身旁。

    他看的清楚,当时俞星臣明明连认都不认识她。

    后来薛放为此询问杨仪,杨仪搪塞说是因为旧日恩怨。

    若说是杨仪单方面不为俞星臣所知的旧怨,那还说得通。

    但要是“私情”,哪里有可能

    可偏偏俞星臣还放言“你不会想知道。”

    在薛放懵懂发怔的时候,杨仪摁住他的手,轻轻地将他推开。

    她向前一步,披风被门口的风鼓动,向后飘动,薛放眼睁睁看着,她便直接走了出门。

    留县这里,钱知县命人在城郊选了一处风水宝地,安置了杨登的衣冠冢。……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留县这里,钱知县命人在城郊选了一处风水宝地,安置了杨登的衣冠冢。

    而停灵七日,棺椁被起运回京。

    传旨太监很是惶恐,因为杨仪竟然抗旨不回。

    幸而俞星臣从旁安抚,又将拟好的折子请带回京面呈皇上。

    这日,留县城中三分之二的百姓纷纷挂孝相送杨院监。

    出城七里,杨仪众人止步,向着棺椁离开的路上,跪地磕头。

    漫天的纸钱跟白雪交织,就仿佛天公也感怀悲痛。

    望着棺木越来越远,“父亲”一刹那,从不曾大放悲声的永安侯,竟自起身追了出去

    俞星臣急忙要拉她,却有人比他更快。

    薛放冲过去,及时将杨仪拽了回来。

    杨仪已经站不住,终于又跪倒在冷硬的雪地上,大哭不已。

    送别了杨登之后,留县这里的事情告一段落。

    薛放便欲启程赶往西北冻土重镇。

    杨仪并无二话,从那日之后,两个人之间便一言难尽。

    屠竹私下里旁敲侧击,又加规劝等等。

    薛放时不时白他一眼,却不多话。

    他在次日天不亮便带人离开。

    而在杨仪房中,几乎一宿不眠的杨仪,擦了擦嘴角的血渍。

    她并没有让小甘跟小连发觉,只把带血的帕子又掖回了袖子里。

    门外,小连道“这男人真是看的人心冷,说走就走,连见一面都不肯。”

    小甘气道“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我也后悔了,早知道这样,就不该嫁”

    小连也道“对,我也不要嫁了,索性一辈子跟着姑娘就行了。好的时候好到那样,不好的时候就冷的这样”

    两个人气愤愤地,斧头在旁边大气儿不敢出一声。

    冷不防小连瞪向他“你主子走了,你怎么还在这儿,不赶紧跟上。”

    斧头陪笑道“我、我当然是跟着仪姑娘。”

    “你跟着做什么你主子都不理人了哼,先前姑娘晕倒在那里,还是豆子发现的你们都不如豆子”小连到底不敢指名道姓地骂薛放,所以把斧头一起骂了。

    斧头听到这里才忙道“姐姐,别冤枉了十七爷,那日我以为他跟仪姑娘说体己话,所以就走远了些,是十七爷骂我,说仪姑娘身边没有人跟着,叫我滚去伺候我往那去,才碰见豆子的。”

    两个丫头面面相觑,显然意想不到。

    但小连还是嘴硬道“叫你去有什么用,是他招惹的姑娘昏倒,他自己怎么不去。”

    斧头苦笑“好姐姐,别气昏了头什么都说呢,十七爷哪里知道仪姑娘晕倒了,要知道,他早去了”

    小甘问“那为什么姑娘昏厥的时候他都不靠前,只站站就走了。”

    斧头叹气“你们哪里晓得,他心里后怕后悔着呢,出门后连连打自己的头,吓得我忙拉住了。”

    小连拧眉,思来想去又想到一件“既然这样,怎么今日启程又悄悄地,一声不响”

    斧头挠挠头“这却难住我了”

    正说着,里间杨仪道“你们也干点儿正事,只顾磨牙做什么。”

    几个人赶紧住嘴,忙跑到里间,杨仪挪步下地,道“这里的事情了结,我想该去定北城一趟,斧头你去问俞监军有没有什么安排。”……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几个人赶紧住嘴,忙跑到里间,杨仪挪步下地,道“这里的事情了结,我想该去定北城一趟,斧头你去问俞监军有没有什么安排。”

    斧头答应着去询问。杨仪又对小甘跟小连道“你们两个,不要背地里言三语四。还有小甘你是嫁了人了,又有了身孕,该心平气和些,竹子难道不是个好的”

    小甘道“他虽是个好的,可跟的主子哼,昨儿晚上他说要跟着十七爷去,又叮嘱我这些那些,我连理都没理他。”

    杨仪不悦道“这是你不对竹子可没得罪过你,何况他这一去必定又有凶险,你何必叫他不放心呢。”

    小甘低下头。

    杨仪又对小连道“你也不许跟着起哄,不管我跟”她顿了顿,改口“薛督军如何,都影响不到你们各自的事,记住了么”

    小甘听出她的改口“姑娘到底跟十七爷怎么了好好地为什么就”

    杨仪笑笑“不要紧,没什么大碍。咳”她一想那些事,便又要犯咳,喉咙里都火辣辣的,赶紧忍住。

    不多时斧头回来报说,俞星臣也正打算启程往定北城。

    留县这里的孩子们,自然都交给了钱知县帮忙看顾,苏太医留下,照看榆木跟榆花儿等几个害病的孩童。

    倒也没有杨仪惦记的了。

    打点好一切,便欲启程。

    可才刚出县衙,衙门外百姓们,以及钱知县众人依依不舍,还有那些孩童们,都围绕在杨仪身边,仰头望着她,有的叫“永安侯”,有的叫“姐姐”。

    俞星臣在旁,正同钱知县和县内耆老等道别,忽听到激烈的马蹄声响从街口传来。

    与此同时,豆子先汪汪地叫了两声。

    斧头三分惊喜加七分渴盼“难道是十七爷又回来了”他赶紧伸长脖颈向前看去。

    果真见街口处有几匹马风驰电掣冲了过来。

    杨仪心头一紧。,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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