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放站在门外,双手抱臂。

    他像是无事发生“你们在商议什么,让我也听听”

    小二错愕惊心,既然败露了那就没什么可说的,怒吼一声,向薛放扑了过去。

    谁知身形才刚起,就给薛放抬脚踹回。

    却把身后另一个急欲上前的汉子撞个正着。

    薛放不慌不忙,迈步进门,顺手将门掩起。

    院中,几个薛放的侍卫远远地看着,面面相觑。

    只听得房中砰砰啪啪,数声之后,便只剩下了低低的哼哼声。

    屋内,薛放坐在桌子上,脚下踩着一张椅子。

    椅子下却罩着先前的店小二。

    他趴在地上,想挣扎又使不上劲,就如同一个带壳王八一般乱挥手臂。

    薛放笑道“别动了,非得叫我给你打断了胳膊腿儿”

    而在店小二旁边的,是原先那两个他的同伙,这会儿一个捂着脸,一个捂着肚子,都倒在地上,一时站不起身,疼的脸都扭曲。

    店小二倒也知道不妙,便停了下来“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薛放道“这是我要问你的话,你要想知道就先回答我。”

    店小二眼珠转动,还想抵赖“这有什么可问的,我们自然是客栈里的伙计”

    “你要真是客栈里的人,那这客栈自然是黑店了。”薛放道。

    店小二道“客官,我自问没有得罪过,您何必为难我们”

    薛放笑道“你这小子,不见棺材不落泪,倘若不是我方才听见你们在这里商量着要对付我,只怕就心软放了你了。”

    小二脸色微变。

    此刻店小二终于回过味来,知道原先薛放询问自己的时候,就是故意地要敲山震虎,引得自己心神不宁,来找同伙商议,而他便可以顺藤摸瓜。

    想到这里,小二吓出了一身冷汗,幸亏自己只是在店内,倘若到了外头那真是三刀六洞粉身碎骨都没法弥补的大罪了。

    一念至此,他索性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谁,还敢这么大胆”

    薛放道“我都跟你说了我是为了藏鹿来的,胆子不大能成么”

    店小二深深吸气,凛然道“你真的想剿灭藏鹿山我劝你不要做梦了,就算你抓住我们三个,就算你杀了我们,那也不可能”

    薛放道“倒也不一定非得动刀动枪的。”

    店小二一怔“你什么意思”

    薛放道“我要真的对藏鹿山下手,就不是只有这么点儿人过来了。这会儿早就兵临藏鹿山下。”

    他的语气淡淡的,但却透出了刺骨寒意。

    店小二润了润唇“你、你好大的口气”

    薛放的脚一松,手提着椅背,把椅子挪开。

    店小二发现禁锢消失,赶忙从地上爬起来。

    “你”他不明白薛放为何竟轻易地放开了自己。看看正试图起身的同党,又看看薛放,掂量着若扑上去拼死一搏的话胜算有几但想到方才薛放从进门到制住他们,不过是三拳两脚的功夫,他们就如同面对大人的小孩儿,竟丝毫没有还手之力,只有挨揍的份儿,那“胜算”么,自然是不用想了。

    店小二肩头一沉,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又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薛放道“你给我带信到藏鹿山,告诉你们大寨主,我要跟他见一面。”

    店小二拧眉“我们寨主可不是谁都能见的。”

    薛放一笑“他要不想跟整个北境的兵力对上,弄的鱼死网破的,就最好识趣。”

    店小二屏住呼吸,惊心“你”

    薛放淡淡道“还有,抓了我的那几个人,你们最好给我毫发无损的还回来,那还有可谈的余地,要是给我有什么伤损,那就只能兵戎相见。”

    他方才在外头,听到他们说没有伤害老关等人,所以才格外地手下留情。

    说了这句,薛放从桌子上跳下地,走到门口,回头看向店小二“你最好赶紧,我的耐心有限。”

    店小二心惊胆战,目送他出门,竟只不敢动。

    地上那两个人挣扎着起身,一人捂着肚子道“这是个什么人,好霸道的身手”

    店小二道“他霸道的何止是身手。听他的语气,就好像整个北境都在掌握之中一样”他懊恼自己一时没沉住气,竟阴沟里翻船,“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就敢扬言见大寨主了”

    另一个人忍着疼道“哥哥,说起来杨七爷这个名字之前从没听说过可我怎么总觉着有点儿耳熟。”

    店小二本没有多想,听了这句,怔住。

    “杨七爷,杨”他喃喃两声,猛地睁大双眼“之前灭了卧龙山的那个,是不是”

    身前两个汉子听了,脸上都不由露出骇然的表情“是了,是他”

    之前薛放用“杨七爷”的假名,灭了卧龙山,但后来消息散开,真相大白,群匪们自然知道,所谓“杨七爷”的真正身份就是定北军的新任督军薛不约。

    只不过店小二看薛放面嫩年纪轻,气质里竟又多是不羁,竟完全没有往“督军”身上去想,此刻才恍然大悟。

    他伸手拍拍自己的脑门“这真是鬼迷了眼,怎么就没想到是他糟糕糟糕竟差点坏了大事。”

    小二匆匆交代了几句,自己从后门出了客栈。

    他拉了一匹马,翻身而上打马飞奔。

    大概两刻钟后,负责去盯梢的侍卫来报“十七爷,那小二确实是出城往藏鹿山的方向去了。”

    薛放有点意外“还真出城了没往城中别的地方去”

    侍卫道“属下看的明白,他丝毫都没有停留,直接奔城外去了。”

    “其他那两个人呢”

    “一直在客栈,不曾外出。”

    “有无跟人接触”

    侍卫摇头。

    薛放拧眉,喃喃道“有点意思。”

    侍卫又道“还有一件事,属下回来的时候,听路上的百姓说,城中大户金家这会儿正舍馒头,许多百姓纷纷地正去领呢。”

    金府门口,人头攒动。

    不过人虽多,但多而不乱,百姓们排着队,一人能领一个热腾腾的白面馒头。

    薛放远远地端详着,问旁边一个刚赶来的老者“这金家经常舍馒头”

    那老头见他相貌出色,便笑道“一看你这后生就是外地刚来,我们金员外是最慈仁有善心的人了,一年到头,总要施舍个十几次的米粮。真真是大善人。”

    旁边一个道“最近听说,还要效仿武威、威远那里,要熬永安侯行的那个回元汤呢,我们都眼巴巴盼着,若是有就好了。”

    正说着,就见府门口上有几个人走了出来,那老头抬眼看见,道“那不是咱们的栾知县知县大人亲自登门,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薛放抬眸,却见一个管事模样的,笑眯眯地送了一个面容有点枯瘦、眉头不展、脸还有点儿黑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他一时几乎分不清哪个是栾知县。

    直到看见那管事站在门口,向着那黑脸枯瘦的男子行礼,而周围几个领馒头的百姓也纷纷地向着黑瘦男子打招呼,薛放才知道,原来这看着像是个老农似的男子,竟是本地知县。

    只见栾知县向着管事点点头,似乎又含笑说了几句什么,又冲着百姓们还了礼,他的随从拉过一匹叫驴来,栾知县上了驴,颠颠地骑着走了。

    薛放看的稀奇,问旁边人“你们知县骑驴的”

    排队的人说道“我们知县大人是个清官,当县官又没什么银子,骑驴已经是好的了,时常看他走来跑去的呢。”

    “是啊,这次知县大人来,我看多半是为了那回元汤的事情,我听说武威那边,元和居的掌柜的说了,但凡施舍回元汤的地方,他给两只羊呢,咱们这儿可也有个元和居知县大人着急呢”

    “多亏我们有这样的清官在,又有金员外这样的善人,日子总比别的县城要好些,我听说萧县那边,有百姓们活不下去,要往威远去了。”

    薛放听来听去,这些百姓们对于本地知县跟金员外,竟多是交口称赞的。

    他看了一眼偌大的金府,便带了人先行走了。

    傍晚时候,店小二飞奔回来。

    小心翼翼敲开薛放的门,他毕恭毕敬地说道“十七爷,我们寨主知道您大驾光临,十分惶恐,明日请您去山上相会,好酒好菜招待。”

    现在从“七爷”变成了“十七爷”,他显然是确认了薛放的身份。

    薛放不置可否。

    小二看了看他,闪身到一边,又陪笑说道“为表诚意,寨主让小人把两位军爷送了回来,另外两位因为受了点小伤,行动不便,还在山寨休养。”

    薛放眼睛一眯,却见进门两人灰头耷脸地,正是之前派去侦查的两个。并非老关等。

    店小二见他并无吩咐,又说了明日的时辰等等,便退了下去。

    那两个侍卫上前请罪。薛放先问起他们有无见到老关等人,他们道“我们是分别给关押的,竟没碰到关爷。”

    又说起自己是怎么被拿住的,原来他们出城之后,到了藏鹿山下,在一处茶馆歇脚,本来是想听听来往之人闲话,不料才喝了一杯茶,便被麻翻了。

    明明没说几句话,那些山匪竟就这么准确地识破了他们的身份。

    薛放并未苛责,问明他们没有受伤,也不曾被折磨,便叫他们下去歇息了。

    从老关还没出发之前,薛放就觉着情形不太对劲,直到老关也栽了,他认定了身边必定有眼线。

    毕竟那种被暗中窥伺的感觉十分强烈,而且以老关的谨慎,若不是一早窥破他的身份,绝不会轻易被拿住。

    所以薛放故意地诈那店小二,果真小二立刻露出了马脚。

    入夜。

    薛放独自出了客栈。沿路向着之前金府的方向疾驰。

    白天的时候,他着意地记过路,不多时便到了地方。

    从侧门处纵身跃起,入了内院。

    他凝神静听,向前摸去。

    这金员外虽是鹿鸣城首富,但宅子却十分的朴实无华,什么亭台轩阁之类都少的很,不过这也是北境这里的风俗,很少有像是江南园林那样精致的院落。

    薛放很快到了一处仿佛是书房似的地方,远远地看到有灯光。

    他望着那点光亮,止步。耳畔依稀听到有人说“明日一早着手不用管别的,先杀五个。”

    “五个是不是太多了”

    “宁可多些,不可否则引发骚乱”

    “既然如此,那我就叫他们去准备一定妥当”

    薛放听了这几句,眼神一沉。

    正欲靠近,那边房门打开,白天看见的管事走了出来。

    薛放早隐了身形,只见那管事一边走一边吩咐跟着的小厮“记的清楚些,明儿早上一定要杀五个羊,元和居那边到底给不给,不用管。就是先前知县大人送的那永安侯的回元汤饺方,千万的别弄错了。员外是要做好事,一点儿纰漏都不能出。”

    “是是,小人知道,定弄的妥妥的。”

    两人说着远去。

    薛放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原先他听见书房中商议杀几个,还以为是没想到竟是要杀羊做回元汤,这一下子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难道自己想错了

    本来是因为白天在鹿回头那里,他发现店小二对于那位金姑娘格外的热络,心里不禁动了动。

    后来问起店小二,他说在鹿鸣县内,几乎所有稍微大点的客栈、馆子等,都知道金大小姐,毕竟那可是本地的首富之女,岂敢轻易得罪。

    这回答倒也算是无可挑剔。

    薛放本来还想去看看那金员外是什么样貌,突然身后一阵寒意。

    以他的耳力,本来是没什么风吹草动能够逃过,此刻居然并没察觉,当下猛地转头。

    当看见身后之物的时候,薛放先是屏息,继而哑然失笑。

    原来此刻在他身后出现的,竟是两只高高挑挑的细犬。

    不过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这两只细犬正紧紧地盯着他,喉咙里开始发出威胁地呜呜声。

    薛放抬手,想要安抚住两只狗子,两只狗儿直勾勾地盯着他,彼此对峙中,终于还是有一只按捺不住,大叫一声,向着薛放冲了过来。

    薛放早有预防,一个转身,从廊下跃到了外间,几个起落,竟直接翻过院墙。

    细犬是最出色的猎犬跟护卫犬,头长而尖,耳薄下垂,以跑得快著称,如今发现了“猎物”,立刻穷追不舍。

    两只狗如闪电般,穿过院门向外而去。

    直到追着薛放远离,那书房的门才“吱呀”一声打开,有道人影站在门口,似乎在向外张望,却自始至终,并未现身。

    且说薛放为避开那两只狗,慌不择路,不知到了哪一处院落,狗叫声似乎远了些。

    他吁了口气,觉着今晚上不利于行。

    正要判断地形,迅速离开金家,却听到前方有人道“我都多大了,除了鹿鸣,竟是哪里也没去过,我听说永安侯比我大不了一两岁,却是天南海北的到处闯荡,同是女子,我怎么就这么憋屈无能的”

    薛放一听,就是那个金姑娘,不由暗笑。

    只听跟着金姑娘的那丫头道“小姐,别抱怨了,老爷也是为了你好,如今天下又不太平,这北境又跟别的地方不同,您不是不知道”

    “我怕什么我又不是不会武功,白天那两个来找茬的小子,还不是给我收拾了”金姑娘大为不服“何况永安侯都来了北境了,我为什么不敢出去”

    丫头道“总之,老爷已经发火,您可千万别再招惹生事。”

    “你就是扫兴,去”金姑娘斥责了声。

    薛放无意听小丫头嘀咕了几句,一笑,便要走开。

    谁知还未转身,身子一个激灵,整个人向前跃出。

    得亏他闪的快,回头看时,竟是那两只细犬中的一只,不知何时已经追到了,方才悄无声息地就要给他一口。

    薛放惊出一身冷汗“怪不得人家说,咬人的狗不叫,你这狗可够阴险的”

    那细犬见没咬到,忙又跳上来,薛放眼疾手快,一把捏住了它的长嘴。

    细犬张不开嘴,自然咬不到他,便扭头挣扎。

    薛放偏不放开,笑道“你的威风呢你这家伙”

    见捉弄够了,正想松开它逃之夭夭,身后却是金姑娘的声音道“你你”

    薛放一个激灵,满心都在狗子身上,竟然不小心腹背受敌。

    “你是什么”金姑娘怒喝一声,跳上来“哪里来的小贼”

    如今前有细犬,后又有这刁蛮姑娘,一旦闹起来事情便大了。

    薛放深呼吸,头也不回,抬臂一挥,速战速决。

    金姑娘原本想要力擒贼人,谁知眼前一黑,鼻子一热,耳畔嗡嗡作响,整个人事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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