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放“嘶”了声,赶忙后退了半步“郡主,这可不能碰,疼的很。”

    他其实没感觉怎样,只不过这是宫内,小郡主虽然性情率真,但给人瞧见了动手动脚的到底不妙。

    紫敏却信以为真“怎么会伤的这么重十七哥”

    眼见她泪汪汪的,薛放心头一颤,装模作样地“郡主,我这心里可难过着呢,你一哭我更难受了,对伤更加不好,所以您千万别掉泪。”

    紫敏赶忙吸气忍住“我不哭,我只是心里难过。”

    正看到俞星臣在旁边,她便问“俞巡检,你是陪着十七哥一起去的,你怎么叫他受伤了呢”

    这自然是小女孩儿天真无知的言语。

    俞星臣却一本正经地回答“郡主说的是,是下官一时疏忽,监察不利。”

    “这是一件,”紫敏哼了声,越发认真地问道“我可还听说了一件事,你为什么把十九哥留在海州了”

    假如她问的是薛放,薛放只怕一句“郡主不懂”之类的就搪塞了。

    但俞星臣格外耐心,竟道“回郡主,沁州那边缺乏能干的人手,十九是个极有能为的,正堪当大任,故而才将他留在沁州主持一方事务。”

    小郡主听他说什么“能干、能为”之类的,略觉喜欢“你说十九哥比那些人都厉害吗”

    “当然,不然也不会选他在那个要害地方驻守。”俞星臣微笑。

    紫敏双眸微睁,又疑惑“这这虽然好,但他什么时候才能回京,我岂不是见不着他了”

    俞星臣道“郡主放心,吏部会尽快再选能吏,最迟一年半载的,必有消息。”

    “一年”紫敏还是略觉失望,“早知道十九哥要去那么久,当初我就该去送送他。偏偏我得到消息已经晚了。”

    明明紫敏郡主是不着调的问话,俞星臣却一板一眼、仔细解释。

    薛放在旁边看的稀奇这两个人,一个敢问,一个敢答。

    真是

    此时,杨甯突然道“十七哥总算顺利回京了,可喜可贺。”

    薛放道“这也不算什么,若是恭贺,还是要向三姑娘贺喜。”

    杨甯当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脸色微变,呵地笑了。

    这会儿紫敏郡主听见了,便道“十七哥你也知道了三姐姐要进宣王府了。”

    薛放道“当然,这种事传的最快,所以我才说恭喜。”说着就看向俞星臣,想看他的反应。

    谁知俞大人仿佛失了聪,眉眼都没动一寸,什么也没听见般波澜不惊。

    还是杨甯主动开了口“俞三哥哥,你不恭喜我吗”

    俞星臣如梦初醒般抬眸,又拱手“恭喜三姑娘,得偿所愿,终获佳婿。”

    杨甯听“得偿所愿”的时候,好像被针扎中。

    紫敏却道“那是呢,宣王舅舅亲自跟皇上求的,可不是早中意了三姐姐、是天作之合的佳话吗”

    俞星臣惜字如金,沉默不语。

    薛放却惊奇地问“是宣王殿下亲自求的这门亲”

    紫敏道“当然了。我听皇后娘娘说的,那还有错儿娘娘起先也没想到呢。”

    薛放讶异,看向杨甯“怎么你之前跟宣王爷认识吗”

    他还没问完,俞星臣道“小侯爷,时候不早,咱们该出宫了。”

    薛放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但他不是为了询问这些八卦新闻。

    毕竟他的心还在后面的政明殿内,所以故意地要在这里逗留。

    方才他一边儿随口攀谈,一边儿又凝神去听,唯恐听见什么不对劲的,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

    俞星臣后知后觉明白了他的意思,又加上杨甯在此,故而催促。

    “知道了,”薛放敷衍一句,仿佛足下生根,他连连咳嗽了几声“对了郡主,你这是要去哪儿莫不是要面圣”

    紫敏乌溜溜地望着他“我是听说你们进宫了,所以特意过来看看,哪里想到这么快又要走”

    薛放笑道“你怎么也不问你杨姐姐杨仪可还在殿内呢。”

    俞星臣皱眉看他,想不到这家伙竟会把紫敏郡主推出去。

    果然小郡主好奇起来“是吗杨侍医还在哎呀这几天我可想念她呢,她可还好”

    薛放露出计谋得逞地笑“你见了不就知道好不好了”

    小郡主道“说的也是。”

    她正要走,杨甯开口“郡主”

    紫敏止步“干什么”

    杨甯温声道“皇上最近龙体欠佳,想必是留姐姐诊脉开方之类的,这会儿去打扰却似不便。”

    这一下提醒了紫敏“对了。这会儿确实不便。那咱们等会儿再去。”

    薛放见好事被打断,皱眉看向杨甯“我倒是忘了问,三姑娘怎么会在宫内”

    紫敏道“是先前皇后娘娘召见三姐姐进宫,我跟她一见如故,今日就传她进宫说话了。”

    薛放哼道“有的话该说,有的话可最好别说。”

    紫敏不懂“十七哥你说什么什么话该说别说的”

    薛放没答,杨甯却微笑道“我想,十七哥是关心则乱,病急乱投医了。”

    十七郎方才以为杨甯只是心细才拦住小郡主的,突然听了这句,他就知道她明白自己在想什么。

    双眼眯了起来,薛放道“三姑娘,你在说什么”

    杨甯刚要回答,目光向他身后一瞟,便笑吟吟地“我说,十七哥现在也该多留意自己的身体,弄得这个样子,别说是小郡主心疼,连我看着也不受用啊。不过,仪姐姐既然随行,难道就没有给你好好调治调治”

    俞星臣早留意到她的细微变化,随着向后瞥了眼。

    薛放却并未察觉“什么心疼不受用的杨仪自然有给我”

    才说了半句,就听到身后有人道“杨侍医慢走。”

    薛放大喜过望,赶忙回过身,果然见杨仪正从殿内走了出来。

    她站在门口,正垂手望着这边。

    十七郎顾不得别的,急忙迎过来“已经完事儿了”

    杨仪淡淡瞥了他一眼,语气微冷“还不出宫去,你在这里干什么”

    薛放刚要回答,杨仪已经越过他,跟走过来的紫敏郡主行了礼“殿下。”

    紫敏早一把拉住她的手“我们才说到你,可巧皇上放你出来了。”上下把她打量了会儿“怎么十七哥清减了,你也越发的瘦弱,你可不能再瘦了”

    杨仪知道紫敏是一团真心,便一笑“多谢郡主,既然回了京,就会认真调养的,您放心。”

    此刻杨甯也向着她屈膝“姐姐。”

    杨仪瞥了一眼,点点头。

    没有多说话,杨仪跟郡主道“殿下,我外头还有些事情要办,改日再跟殿下细说吧”

    紫敏才见了她,当然舍不得放人,可又不肯为难她,依依不舍道“那你就先去,你可记得改日进宫去我那里,我们好歹说半天话呢。”

    杨仪行了礼,也没看俞星臣跟薛放,直接往台阶下去了。

    薛放愣了会儿,赶忙跟上,俞星臣也向着紫敏一拱手,三人前前后后,往外走去。

    紫敏跟杨甯站在原地,紫敏呆呆地说道“杨侍医怎么也不等等十七哥他可是伤者呢。”

    杨甯一笑,目光却落在最后的俞星臣身上,她自言自语般喃喃道“是啊怎么不等等”

    薛放追了片刻,拦住杨仪“等会儿,怎么了”

    杨仪道“没怎么。这是宫内,别动手动脚。”

    “你是不是生气了”薛放惊讶地问“还是说皇上为难你了”

    他自问可没干什么让杨仪不自在的事情,所以认为必定是皇帝的问题。

    杨仪瞪他。

    这时侯俞星臣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走吧,别在宫内这么着,惹人非议。”

    杨仪悻悻地看了他一眼,这才垂首往外,走了一会儿又想起来“我得去太医院一趟。”

    俞星臣道“不忙,你的身体如此,禁不住操劳,不管是皇上还是太医院的人自然知道,何况皇上传召自然得立刻赶来,太医院就明日吧,再说你这身装束,也不便。”

    杨仪听他说的有理有据,这才罢了。

    小郡主跟杨甯看了半晌,也没有进政明殿就去了。

    而在寝殿之中,皇帝对着一面铜镜,打量自己的鬓角。

    魏明笑道“皇上只管放心,方才杨侍医打下包票,那复老还童丸跟保命延龄丸,等皇上的风热退了就可以服用她的本事皇上自然是知道的,还愁什么”

    皇帝道“谁愁了,朕只是看看最近又憔悴了没有。”

    “有些小恙,若说憔悴也是有的,只不过等服了丹药后,自然有百种好处,什么耳聪目明,白发转黑,肌肤都会细腻光泽,牙齿也重新牢靠之类”

    皇帝笑道“药用的好,自然管用,但这些药效也未免夸大其词了,只是能强身健体就不错了。”

    说了这句,皇帝又叹息了声“再怎么样,到底不是少年时了。”

    魏明不敢接茬。

    皇帝一挥手,魏明将铜镜给了旁边的小太监,扶着他去龙椅上落座。

    看着面前空空的地上,皇帝思忖了片刻,笑了出声。

    魏明看的稀罕“皇上想到什么好的了”

    皇帝道“朕不过是想起来,他们以为朕要兴师问罪,急得那个样子。”

    魏公公笑道“别说是他们了,皇上一皱眉,连奴才也害怕呢。”

    皇帝捋了捋胡须,自言自语地说道“到底是年少气盛啊哼,一个去,一个非要跟,又怕朕责怪,就互相打掩护,啧”

    魏公公细看皇帝的脸色“奴才大胆,确实是少年人沉不住气。先前薛小侯爷只怕满心都在杨侍医的身上了,真是真是看的人好笑。”

    皇帝道“年少则慕少艾,不过人之常情。”

    随意地说了这么一句话,皇帝仰头思忖片刻“不过,倘若他中意的是别的什么女子,那自然是没出息。”

    魏明却不懂了“皇上的的意思,奴才怎么有点糊涂。”

    皇帝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懂什么你只管细想,京城内那些王公大臣之类的什么名门淑媛,哪个有杨仪这份能耐如果薛放喜欢的是她们中任何一个,要么是被色所迷,要么是贪图门户,有什么稀奇每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都会如此沉迷女色而已,但他喜欢的是杨仪,这就不一样了。”

    魏公公总算摸到了一点儿皇帝的脉,急忙奉承“这、这确实不一样,皇上的话让奴才醍醐灌顶,这杨侍医,靠的是出色的医术,她又不像是别的闺秀一般美艳妖娆的,又不是靠美貌取胜,小侯爷喜欢的自然是她的这份不同寻常。”

    “嗯,你说的有些道理,”皇帝回头点了点魏明,却又突然皱眉说道“不过你说杨仪不是靠美貌取胜,你难道说她生得不美”

    魏明正要回答,望着他皱起的眉峰,心头微震。

    公公便呵呵笑道“奴才的意思是,杨侍医的医术、仁心最为出众,美貌反而是其次了,当然,她生得也极好,就是身体太单弱些。”

    这个回答让皇帝略觉满意“哼,她不仅是医术绝伦,相貌也是那种上乘之姿,岂是那些庸脂俗粉能比的。身体嘛”重新皱眉,皇帝有点心烦“身体不好,还喜欢乱跑,又很会操心,也是无法。”

    魏公公又不敢接茬了。

    薛放,杨仪,俞星臣三个出宫。

    门口停着巡检司的马车,灵枢那边儿也有一辆给俞星臣的。

    俞星臣没着急上车,回头看他们的行事。

    见杨仪自己进了车内,而薛放也不由分说地爬了上去。

    进了车厢,薛放故意跟杨仪挤坐在一起,他问“你到底怎么了谁招惹你了”

    杨仪见没有了外人,便淡淡地问道“你刚才跟杨甯和郡主在说什么说的那么高兴。”

    薛放万万没想到是因为这个“谁又跟她们说的高兴了原本是我担心你,又看到了郡主来了,我就想叫郡主进去瞧瞧你怎么样,不料杨甯竟然拦住了郡主,我才质问她的她却答非所问来了那么几句,就这时侯你就出来了,我哪里就高兴了我担心你还担心不过来呢。”

    杨仪听他这么快解释了一通,心中转念,便知道杨甯是故意的。

    她微微一笑,那点儿本就不很盛的气就散了。

    薛放却仍急得倾身望着杨仪的脸,问“到底怎么了我还哪里做的不对了你可别只顾生闷气,你好歹告诉我,不管怎样我改还不行吗”

    杨仪把身上的袍子整了整理“没有,只是我自己突然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杨仪顿了顿“还记不记得之前在羁縻州,你跟我说起杨甯的事情来”

    薛放却有点不记得了“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杨甯”

    杨仪道“是在永锡的那天晚上”

    薛放一听见“永锡”二字,立刻想到一点美妙的记忆。

    竟然忘了杨仪起初要说什么,自顾自地咂了咂嘴“永锡嘛”

    杨仪见他目光迷离,忙揪了他左边肩头一把“正经点。”

    薛放笑道“哪里不正经了,真是的,人家又没说什么,心里想想,你也要管”

    “说正事,”杨仪板着脸“永锡那时候,我问你在京城内有没有认得的姑娘,提起了杨甯。”

    薛放这才隐约想起“好像是有这件事,怎么了”

    “你说杨甯很可怜。”

    薛放听她提到这个,才敛了笑,点头道“是,我当时确实这么想的,一来是杨甯小时候曾跟我哭诉过,二来”

    “怎么”

    薛放短暂地一笑“你知道,我娘也是妾室出身。”

    他的声音有些轻,虽然带笑,笑里透出几分涩意。

    这是他从来不愿意主动提起的。

    杨仪微微震动“原来,你是因为这个”

    薛放却满不在乎般一摇头“我大概是一相情愿的将心比心吧,就把杨甯看的跟我自己一样,才说出她可怜之类的话,其实杨家的情形,我只知道个大概,究竟怎样,毕竟不是我说的算,我看见的、知道的也未必是真的,而我的情形,也绝跟杨甯不同。”

    杨仪颔首。

    薛放又看向她“我当时不知你就是杨家的大小姐,如果知道,我又深知你的人品,就不至于那么武断。我那句话说的确实不对,至少当时不该跟你那么说毕竟在那种情形下,最可怜的,当然是流落在外、死生一线的那个,当然我不是要把你跟谁去比惨,我只是说实话,我只是,打心里知道你的不容易杨仪你别怪我。”

    杨仪听到最后,眼睛已经湿润了。

    她默默地往薛放身边靠了靠“我没怪你。我知道你那时候不懂。”

    薛放单臂将她搂住,在她额头上亲了亲“以后有我疼你,会加倍狠狠地疼你好不好”

    杨仪本还想告诉他,叫他不要太接近杨甯。

    虽然知道他如今心里眼里只有自己,可先前看见他跟杨甯和紫敏似乎“谈笑风生”,还是叫她心里有点不受用。竟没忍住。

    不过如今,话说到这份上,也不必多言了。

    杨仪搂着他的脖颈,在他脸颊上亲了两下,悄悄地叮嘱“以后只许疼我一个。”

    她的声音轻柔,好像有人拿着羽毛在他心头扫来扫去。

    薛放身心一阵酥麻,本能地“嗯”了声,可旋即又反应“什么以后以前也没疼过别人”

    他聪明起来“你难道是指的杨”

    “不是,我没说别人,”杨仪忙捂住他的嘴,这时候她不想听他说出煞风景的名字“从前,以后,都只疼我一个。”

    她甚少这样撒娇似的,简直要人的命。

    薛放喉结吞动,又想起方才她提“永锡”,竟附耳说道“咱们去崇文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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