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大地,秋虫低低地鸣叫。江飞白站在香樟树下,和驿丞说完了话,正欲回房休息。

    突然响起一声刺耳的、瓷器破碎的声音。

    驿丞怕冲撞了贵人,循着发声的方向,低喝道:“大半夜的,都给我安静点!”

    驿站十分窄小,庭院中的香樟树,距离后罩房不过几步远。杂役的声音传过来,唯唯诺诺,似含恐惧:“大人恕罪,都怪小的笨手笨脚。”

    与之一同传来的,还有收拾碎瓷片的轻轻碰撞声。

    驿丞面色不豫,对江飞白拱了拱手,再三致歉。

    江飞白立在原地,眉梢轻挑。

    这个杂役的声音,为什么抖得这么厉害?

    他抬眸看了下驿丞,认为他并不是苛待下属之人。

    江飞白摇了摇头,道了声无妨,随后身姿笔挺,举止文雅地往自己所在的正房踱步而去。

    耳朵却忍不住留意着后罩房的方向。

    如果他没记错,许家小姐应是被安顿在那里,那样娇软美丽的小姐,半夜被碎瓷声惊醒,不知会不会害怕。

    习武之人,耳力灵敏。在某一个瞬间,他似乎真的听见了害怕的声音。

    是细碎的“呜呜”声,被堵在喉咙里的,发不出来的声音……

    江飞白的心口猛地一跳。

    他足尖一点,准确地飞身到方才发出碎瓷声的屋子门口。

    江飞白抬手,敲了敲房门,面色冷冽,声音像罩了一层寒霜:“开门。”

    里边的人不肯开门。

    江飞白又敲了两下门,侧耳倾听,果然听见了细微的、连绵不断的呜咽声。

    他只觉心跳越来越急,抬起修长有力的腿,用力一踹,房门轰然倒塌。

    许清菡被按在床上,那两个孪生杂役正用绳子捆她,似乎打算把她捆好了塞到床底下。

    她的手脚皆被缚住,见了他,面色焦急,嘴里“呜呜呜”的,叫得厉害。

    江飞白怒不可遏,按在剑上的手,青筋毕露。

    月色从他身后倾泻而下,他穿了一身藏青色长衫,目光深沉,贵气暗敛,薄唇紧紧抿着,恍若一湾噬人的幽深潭水,又似即将喷发的火山。

    两个杂役惊出一身冷汗,面无血色,还没来得及求饶,江飞白便足尖一点,欺身而进,与此同时,“铮”的一声,拔剑出鞘,身影极快地直击杂役手腕。

    两个杂役大惊失色,心下骇然,正欲四处闪躲,便见剑影交叠,辨不清虚实,竟如一脚踏入死局。

    顷刻间,两个杂役感到手腕一凉,随即胸口猛然一痛,如被巨石砸中一般,一前一后,被从屋门踢出去,以脊背着地,狠狠砸落到庭院的香樟树下。

    后罩房的动静极大,驿站里的人纷纷被惊醒,才将将走到厢房门口的驿丞,也跟着众人,拔腿向后罩房跑来。

    江飞白仍立在屋中,目光落在许清菡身上。

    许清菡穿着一件松花色襦裙,身形曼妙,腰肢袅娜,手脚皆被缚住。她鬓发凌乱,绸缎一般的乌发散落在肩头,樱桃般鲜艳的唇齿间被塞了一块布条。剪水秋眸中含了涟涟雾气,却忍着不哭,感激地望向他——那眼睛明亮,坚毅,满怀期望,灼热得几乎要把人烫伤。

    朗月高悬,秋风吹拂,庭院中的香樟树簌簌作响。

    江飞白眸色幽深如海,心口跳个不停。

    大约是太久没习武了吧,他暗暗地想。修长双腿大步向前,他走至床边,剑尖轻挑,将缚在许清菡身上的绳索割开。

    众人纷纷赶到,林氏见到许清菡的模样,心神俱惊,疾步上前,一边将许清菡扶起,一边问道:“这是这么回事?”

    许清菡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了,随后抬手理了理凌乱的发髻,衣袖滑落,露出一截子吹弹可破的皓腕。

    她从床榻上下来,朝着江飞白盈盈下拜:“谢将军救命之恩。”

    她的声音清甜细柔,如潺潺流过的溪水,婉转动人。

    江飞白心里乱跳,一阵心浮气躁。他点了点头,沉声道:“无妨,我去看看那两个杂役。”说罢抬脚出了屋门。

    秋风又刮起来了,几只大雁从天上划过。

    驿丞额角见汗,亦步亦趋跟在江飞白身后,连连致歉:“这两个该死的奴才,竟做下这等丑事,下官惭愧,听凭大人发落。”

    江飞白负着手,长身玉立,站在香樟树下,目光深深,垂首望着两个杂役。

    那两个杂役瘫软在地,嘴角溢出了几缕鲜血,只觉双手怎么也使不上力,胸口之痛,疼入骨髓,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心中懊悔惊惧不已。

    江飞白声音温雅低沉:“玷污妇人衣冠者,该当如何?”

    驿丞愣了愣,迅速接道:“玷污妇人衣冠者,当废其双手,发落边疆苦寒之地,此生不得赦免。”

    江飞白点头道:“这两人的手筋已被我废了,明日天色一亮,你便将他们扭送官府,不得延误。”

    驿丞诺诺应是。

    ……

    夜色正稠,灯火皆已吹熄。许清菡被父母好一通安慰,接着被送回到了安排给她的后罩房里。她躺在床上,双手交叠,轻轻放在自己胸口。

    胸口剧烈跳动,久久难以平复,她再次回忆起方才的经历。

    今日遇上的那两个杂役,虽说不通武艺,但因为做惯了粗活,很是有几分力气。

    江飞白不过半招,就废了他们手腕筋脉,令人讶异。

    他真是个武艺高强的大好人。

    她想起了当年受父亲指挥的几员大将。

    那些将士无一不是名震四方的大将军,他们随着皇帝一路征战,大多都因为各种原因故去了,至今仍存活于世的,也已经是两鬓微斑,垂垂老矣,力气衰微。

    江飞白武艺精妙,又年轻力壮,体力远胜他们,定是当今世上,名列前几的强者。

    这样一个人,未来前途,必不可限量,可惜为那昏庸暴戾的皇帝所用,不知是否会落得像自己的父亲一样的下场。

    这样一想,她立刻悬起了心,脑中思绪纷乱,飘浮万千,久久不能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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