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拂着微黄的落叶在庭院间滚动,李青山把目光从落叶处抬起,望向不远处的皇宫城墙,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拿出一块白色方巾掩着嘴唇,轻轻咳了两声,然后仔细把方巾叠好,藏进袖中。(小说文学网)

    他是大唐国师,地位尊贵,在长安城里却是出了名的好戏谑,只不过随着皱纹的增生,他看着明显老了,也沉默了很多。

    想着这一年里去世的那些老人,李青山的眼中浮现出一丝忧虑,虽说生老病死是自然之事,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离开了这么多位故人,还是令他感到有些唏嘘,而且身为昊天道南门观观主,不免担忧这会不会代表了某种天意。

    宫中皇帝陛下看似健康,但实际上身体已经是一年不如一年,许世这两年更是老的愈发厉害,他们这代人如果没死,那都老了,怎不令人担忧大唐的未来?

    如果夫子一直在,那么大唐自然没有问题,就算有些问题,也只不过是些池塘里的涟漪,掀不起什么惊天骇浪,然而夫子总有离开的那一天。

    一把黄油纸伞安静地搁在乌黑发亮的木地板上。

    何明池跪在李青山身后,没有看到老师脸上担忧的神情,低声道:“惊神阵牵涉大唐安危,阵眼枢一直由我南门观保管,颜瑟师伯传给宁缺,宁缺师兄却已失踪很长时间,按道理应该拿回来才是,即便为了避嫌,也应该交还陛下,如今依然放在书院里,似乎有些不妥。”

    李青山摇头说道:“既然师兄给了宁缺,书院暂时代管也好,你要记住,虽然我们是道门,但要明白书院对大唐的真正意义。”

    何明池应下。

    李青山转身,看着身前那张棋盘,伸手轻轻将放在棋盘正中央的一颗黑子提走。说道:“和烂柯寺比起来,为师的棋艺普通至极,甚至可以说极为糟糕,不过要说从棋盘上窥天道,我倒有信心与烂柯寺里的僧人比较一二,当年某夜我曾在棋盘上看到一辆堵塞阡陌大道的马车,不知何兆,如今知道那夜正是宁缺悟道之始。那便能隐约明白了些什么。他若死了倒也罢,若不死还真是我大唐的麻烦。”

    何明池明白老师的的意思,若宁缺和冥王之女已死。那么世界便将继续这样平静地向前,若宁缺和冥王之女还活着,那么书院会是怎样的态度?大唐又该如何自处?会不会成为整个世界的敌人?

    李青山看着棋盘沉默了很长时间。

    庭院里的落叶还在滚动。发出簌簌的响声。

    “如果陛下离开的时候,我还没有死,我会站到公主殿下身边,支持李珲圆皇子继位,如果我死了,我希望你也能带着南门观这样做。”

    李青山忽然说道。

    何明池大吃一惊,猛地抬头望向老师。

    大唐皇位由谁继承,在前些年还是没有人敢公开讨论的事情,然而随着御书房里的咳声越来越低沉难受。如今的长安城终于有了这方面的议论。

    然而这句话从李青山的口中说出来,那便与茶铺街头的议论意义完全不同。因为这说明,在他看来,陛下的身体就算能撑也撑不了太久了。

    更令何明池感到震惊的是老师所做的选择——大唐朝堂甚至是乡野鄙夫都知道,皇后与国师的关系极好,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会选择支持李渔姐弟?

    何明池马上联想到去年夏天。宁缺从清河郡送回长安城的那封信,当时李青山让他把这封信直接交给了公主殿下,于是愈发不解。

    “老师……为什么?”他看着李青山怔怔问道。

    李青山看着那颗被自己提到棋盘边角放着的黑色棋子,再次沉默了很长时间,直到庭院里的簌簌声都被秋风揉碎。才声音微沉说道:“因为皇后是魔宗的圣女。”

    大唐皇后是魔宗圣女?何明池被这句话直接震的双膝一软,跌坐在了蒲团上。看着李青山,满脸都是不敢置信的神情。

    李青山有些伤感地自嘲一笑,说道:“很多年前,我答应过陛下,这个秘密一直要保留到坟墓里,然而对于不知道这个秘密的唐人来说,这太不公平。”

    他望向自己最忠心耿耿的弟子,说道:“不要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假,陛下的旧疾连夫子都治不好,便是因为皇后娘娘当年的手段。”

    何明池震惊地轻轻颤抖,根本不敢接话。

    “当然,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都是他们两个人还没有相爱之前的事情,所以我一直很遗憾的就是,为什么总要付出这么多代价,才能明白彼此心意呢?”

    李青山缓声说道:“我相信皇后娘娘不会背叛陛下,书院也相信,所以她才能一直是皇后娘娘,然而陛下死后呢?李渔和珲圆姐弟可不是她亲生的,她那儿子年龄还小,难道要一名魔宗圣女带领我大唐前进?”

    ……

    ……

    除了生死还有老病,对于朝廷官员来说,老病便是他们告退的最好理由,虽然那往往并不是真实的理由。

    天启十七年初春,文渊阁大学士曾静,忽然称病辞官,其时距离王侍臣老学士病逝后他接任还没有到一个月的时间,皇后娘娘再断一臂。

    从此曾静大学士夫妇便闭府不出,有消息说,大学士退后一身轻松,与妻子整日介在府中后园里养花锄草为乐,日子过的很是闲适。

    曾静大学士放下手中的花锄,觉得有些烦热,刚把衣襟敞开一些,被微寒的秋风一激,便忍不住咳嗽起来。

    曾静夫人赶紧扶着他去亭中坐下,端出热茶。曾静看着妻子憔悴的容颜,忍不住轻声一叹,想要劝解两句,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静园秋亭人迹稀,夫妇二人在亭下饮茶暂歇,对坐无言,曾静夫人忽然流下泪来,颤声说道:“我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儿,怎么可能是冥王的女儿。”

    听着此言。曾静脸上的皱纹仿佛都深了几分,沉默不语。

    他们是桑桑的亲生父母,所以书院没有隐瞒他们烂柯寺毁灭的真相。

    事实上,关于桑桑是冥王女儿的传闻,早已在唐境之外的国度里传开,便是如今长安城里,也已经暗中有人在议论,曾静辞去文渊阁大学士一职。自然与此事有关。只不过暂时还没有任何人敢把这件事情挑明。

    曾静夫人拭去眼角的泪水,稍微平静了一下心神,看着他说道:“那人还在前厅。你真不要见见?”

    曾静沉吟片刻后,面色微肃说道:“既然从清河郡来长安,想必见不到我不会甘心。也罢,那便去见见,倒要看看他们又有什么污糟念头。”

    ……

    ……

    在学士府前厅饮茶待候的中年文士,姓崔名秀,乃是清河郡崔阀里的得力人物,此人与曾静却还有另一层很复杂的关系。

    曾静看着这名文士,想着当年的那些事情,忍不住微微蹙眉,说道:“崔阀向来不愿入长安。明美兄千里迢迢而来,究竟所为何事?”

    崔秀微微挑眉,有些不悦说道:“多年不见,难道连内兄二字都不愿出口?”

    曾静说道:“我与令妹十六年前便已和离,内兄二字真不知从何提起。”

    崔秀强敛怒意,神情漠然说道:“既然你问我来意,我便与你明说。家妹回清河之后一直未曾改嫁,一直很是思念你,老太爷想问问你的意思。”

    曾静眉头蹙的更深,说道:“什么意思?”

    崔秀说道:“我崔氏愿不计前嫌,送家妹回府与你重续前缘。”

    曾静微怒说道:“当年我中了皇榜。便被你崔家唆使御史抢去成亲,我承认我当年贪图清河大姓的名声。而且也确实想与令妹白头谐老,然而却不知崔阀小姐的脾气竟是那般骄横狠辣,我纳妾固然有的我错处,但她却意图谋害我那可怜的女儿,这如何能忍?前缘尽是前怨,哪里有重续的可能!”

    崔秀乃是清河郡大姓里的重要人物,即便来到长安,也是登相府会公侯的大人物,哪里受过这等羞辱,大怒斥道:“妹妹当年便看出你和那个贱婢生的女儿乃是妖邪,所以才要处死她,你不念她的情义,居然还这般说话!你不要以为什么事情都能隐瞒一辈子,不错,现在你那女儿是冥王之女的消息还封锁着,但西陵已经传来消息,神殿已经准备除去她的封号,你可明白这代表什么?”

    曾静面寒如霜,正欲拍案之时,夫人从帘后冲了出来,流泪骂道:“你们崔家才是满门的妖邪!”

    崔秀不想与这妇人争执,起身随意一揖,冷冷说道:“看朝中大势,珲圆皇子必然继位,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这是老太爷给你最后的机会,既然你不想珍惜,日后也休道我崔氏无情。”

    曾静寒声说道:“本人曾经忝为文渊阁大学士,朝堂之上的座次仅在相爷之下,以老太爷的性情,如果不是我尚有倚重之处,他何至于屈尊降贵让令妹重新回府?清河郡诸姓莫非以为我连这些都看不明白?”

    崔秀冷笑说道:“如此便罢,我只想提醒你,待西陵神殿诏告天下,世间亿万昊天信徒都知道你的女儿便是冥王之女,到时候看你这间大学士府可还能有片刻安静,看究竟有多少长安百姓会来烧你家的宅子!”

    曾静双眼微眯,说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崔秀说道:“是又如何?”

    曾静怒说道:“清河郡诸姓果然是无法无天到了极点,居然敢在长安城威胁朝廷命官,你们真当唐律不存在吗!”

    崔秀冷笑说道:“唐律?人世间终究有些事情是唐律也管不了的。”

    便在这时,厅外传来一道声音。

    “唐律管不了的事情,书院能不能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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