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廷的话莫名其妙,并且,当他抬起双臂,十指指向我的时候,我觉得他一定是疯了。
“我是补地者?像那位女神——女娲一样?她过去补天,我今天补地?别开玩笑了卡廷先生,你是在说梦话吗?”
卡廷大叫一声,双手向下一按,两根食指的指尖,准确地落在资料上。
“叶开,这里,两个单词,一个的意思是‘叶’,一个的意思是‘开’,就是代表你的名字——叶、开。”
我低头望去,卡廷的指尖抵住的位置,是在诗句的最后一行,语句意思是“除非第三只眼看到十个太阳在张开的叶子上野餐”,并且真的出现了“叶”和“开”两个单词。
“叶开,就是你,就是你……你就是补地的人,那个拯救我们卡廷家族的救世主!”
卡廷情绪激动,猛地站起来,绕过那张宽大的紫檀木办公桌,咕咚一声,跪倒在我面前,死死攥住了我的双手。
“叶开,求你救救我,求你救救我们家族一百九十口,救救我,救命……”
“慢慢说,大公先生,我刚刚经历了水晶板坠落,头脑有些不清,你最好将这些事一点点说清楚,我们再慢慢商量。”我轻轻摇头,然后把卡廷搀扶起来,让他坐回到办公桌后面。
“我的家族靠水晶矿起家,在北国共有十二座大矿、一百七十座小矿,其它公司挖矿资源枯竭之时,我们却能高歌猛进,就是因为跟一个……签订了盟约,它是我们家族的保护神,只要供奉它,就能一直拥有财富,成为全世界的财富之首。”
卡廷攥紧了拳头,紧咬牙关,仿佛一说到那个神秘之物,浑身肌肉都紧张起来。
“黑是什么?”我问。
那份文件上,几次提到了“黑”,刚刚卡廷也用含糊的语音,说到了这个单词。
“拉是什么?”卡廷反问。
我微笑着点头:“好,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黑’与古埃及金字塔文字中的‘拉’是同一种表达方式,都代表了一位大神或者巨神,对不对?”
“正是,正是,叶开,跟你交谈,比跟那些生物学家、地质学家交谈,简单多了。”卡廷松了口气。
古埃及人类给非洲大漠留下了金字塔,也留下了无数奇怪的文字和壁画。
“拉”表示的是众神之神、神上之神,按照金字塔文字的描述,“拉”拥有一切、创造一切、统辖一切,其神力能够覆盖古埃及人认知的极限。
古埃及人只知道有“拉”,而不知道有天、地、神、鬼,奉着“拉”的旨意生存。
假如卡廷家族奉行的“黑”也有这种神力,那就很值得探究了。
北国山川,冰封地冻,与埃及的漫漫黄沙、天干物燥正好是两个极端。
若是在这两个地方都出现“神迹”,全球探险家一定会蜂拥而至,把这里变成第二个吉萨高地。
“现在,我无法容忍的是,它开始索取。按照家族的传言,它在一万个月圆之夜后,就开始索取回报,把卡廷家族的处女之血,涂抹在那些怪物的口唇之上,然后它们就复活,在万年冻土之下掘洞而居。我只有一个女儿,它给我留下警告,要我的女儿……梅丽莎的血,它在我耳边不停地重复,要把梅丽莎的血涂在怪物的……叶开,我无法容忍,无法容忍,天哪,我的梅丽莎……”
我基本听懂了卡廷的话,这个家族做了一件很多鬼神传说中那些大人物都会做的事,就是把灵魂质押给魔鬼,换取财富和荣耀,但是,天上不会掉面包,一切收获都被魔鬼在暗中划下了售价,最后一并索回。
家族穷途末路之时,当然可以质押一切,包括灵魂在内。
如今,家族大富大贵,不肯践行诺言,那就必须面对一场人魔交战。
这种事情在江湖上太常见了,地位的迁跃,直接带来了心境的改变。
卡廷大公所做的,不过是任何一个普通人都会选择的道路。
“消灭怪物,拯救家族,你的选择是对的。”我淡淡地说。
卡廷猛地抬头:“叶开,你的意思是,我是站在……正义的一边?不能向它低头?”
我点点头:“没错,人类生而自由,不接受任何威胁和勉强。遇到霸凌,奋起抵抗,才是江湖人的本色。卡廷先生,以你的财力,组建一支超强的雇佣军,来保护自己的家人,是轻而易举的事,对不对?”
卡廷缓缓地点头:“是啊,是啊,连冒险王叶开都这么说,就证明我的选择是对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侧面的铁木雕花大门就被人撞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仆冲进来,一直扑到了卡廷的办公桌前。
“大公先生,大公先生,大公先生,不好了不好了……”女仆歇斯底里,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仿佛中邪一样,不断重复着“不好了”这句话,却什么都说不下去。
“说说,是什么事?梅丽莎怎么啦?”卡廷大怒,猛地抄起了笔筒里的白银裁纸刀。
我抢先动手,左手抓住那女仆的肩膀,右手拇指按向她的人中穴。
在那个穴位上进行高强度刺激,能够令人瞬间清醒。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大公,那个……黑,已经进入了梅丽莎的身体,她的左臂从指尖到肩膀,已经黑了,已经黑了,这是诅咒,是卡廷古堡的诅咒,我们都会死,都会被……黑拿走灵魂,天哪,我不想死……”
女仆清醒过来,随即语无伦次,疯狂大叫。
“去看看。”我没有多说一个字废话,左手抄起那女仆,半搀扶半拖拽地带着她起身。
“是是,现在就去——”卡廷慌里慌张,在前面带路。
古堡占地广阔,无数房间、花园、长廊、广场铺满了大半个山坡。
从卡廷的书房到梅丽莎小姐居住的别院,间隔百米左右,这也难怪女仆飞奔过来报信的时候,累得气喘吁吁,险些虚脱。
“就在前面,就在前面……”卡廷一边小步疾跑,一边向北面指着。
“扑啦啦……”一阵鸟类扇动翅膀的噪声传来。
我抬头望去,一支混合着白鸽、灰喜鹊、蝙蝠、乌鸦的巨大队伍正从古堡屋顶上飞起,至少有三五百只,铺天盖地,声势惊人。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白鸽和乌鸦混合飞行,通常,它们一个代表和平美好,一个代表不祥厄运,绝不可能杂居。
在我们身后,也就是大厅方向,突然响起了枪声。
我从声音判断,有两人持枪射击,使用的都是收藏级的勃朗宁短枪。
“啪啪,啪啪啪”,枪声共响了五次,分别属于两支手枪。
按照我的经验,一定是两人对射,一人倒下,短暂的枪战就结束了。
能够使用这种武器的,都不是小角色。
普通枪手只会使用黑市上几千块钱买来的大路货,枪身编号早就锉掉,杀人完毕,随手丢弃,根本找不到出处。
卡廷站住,嘴角哆嗦着,向大厅那边望着。
“没事,卡廷先生,应该是有贵宾喝多了胡闹,我们先顾一头再说——”
我向卡廷背后望去,一道三十级左右的台阶笔直向上,台阶尽头,是一个小小的平台。平台左侧,矗立着一尊雕像,约有五米多高。
此刻,就在雕像顶上,站着一个穿着白纱裙的黑发女孩子。
她面向山谷,双臂张开,仿佛一只即将飞翔的鸽子。
我放开女仆,一把推开卡廷,向着雕像飞奔。
“梅丽莎,天哪,梅丽莎,不要跳,天哪……”卡廷气急败坏地大叫,但却无济于事。
我曾经在极限情况下救人,面对这种情况,没有丝毫慌乱,半分钟内,就到了雕像脚下,随即调整步伐,冷静地站定。
山风凛冽,吹动了女孩子的裙摆,发出飒飒之声。
她的膝盖、脚踝裸露着,脚上只穿着织锦的纤薄拖鞋。
我的思路非常清晰,首先望向她的左臂。
她就是卡廷唯一的女儿梅丽莎,按照女仆的描述,“黑”进入了她的左臂。
当下,隔着纱裙的薄袖,我看到她的左臂呈现出一种隐约的焦黑色,仿佛是野火熄灭后的草地。
我暂且不管“黑”是什么,当务之急,就是把女孩子救下来再说。
“梅丽莎,我是叶开,有一些事发生了,大家都感觉很奇怪。不过,相信我,冬天已经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通常,救援谈判专家在此时此刻会说一些劝慰的话,那只会促使自杀者情绪烦乱。
我的方法很简单,分散对方注意力,找到进攻路线,一把抓住她的脚踝,就能结束这件事。
“是雪莱的诗——生,还是死,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女孩子望着无边的山谷,回应我的话。
我立刻发现,她神志清醒,没有丝毫自杀者的颓丧。
如果真的企图自杀,就不会引用莎士比亚《王子复仇记》里的台词跟我应和了。
“我猜,你只是站在这里看风景,而不是像普通人想的那样,准备跳楼自杀?”我试探着问。
女孩子低下头,抬起了左臂,轻轻叹息:“我为什么要自杀?卡廷家族的每一个人,都有极强的韧性,永远不会主动放弃活下去的希望。我知道,有些灾难即将降临,但我们只会战斗,绝不放弃。”
我松了口气,张开双臂:“那好,先下来吧,山风太冷,不要感冒了。”
女孩子转身,灵巧地抓住侧面柱子上的绳梯,无声地滑下,轻松落地。
她的五官继承了卡廷大公的面部特征,眼睛深邃,鼻梁高挺,嘴唇纤薄,棱角分明。
当她目光炯炯地注视我的时候,立刻在我心里留下了“冰美人”的美丽形象。
“你是叶开叶先生?鹰叔叔去年来的时候,把你的联系方式留给爸爸。他说,你是他见过的最杰出的冒险家。过去,江湖上称他为‘亚洲之鹰’,自己也觉得能够力压群雄,傲视整个亚洲,但自从见到你,他才觉得自己过于骄傲了。你,叶开,才是真正的冒险王,前后百年,大概没人能再胜过你了。”
梅丽莎很健谈,跟刚刚那女仆的惊慌失措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说的“亚洲之鹰”,是探险界的神一般人物。我只是有幸在五年前的“华山论剑”盛会中拜谒过他一次,没想到能给他留下如此印象。
我向她伸出手,她也笑着,跟我握手。
“梅丽莎,梅丽莎……”卡廷到现在才赶过来,满脸热汗,狼狈之极。
“我没事,现在我想跟叶先生单独谈一谈,可以吗?”梅丽莎微笑,轻轻弯腰,向我做了个“这边请”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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