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定七十一：天道不仁（五）
宏伟的大殿熙熙攘攘的都是人, 然而单子魏眼中只有格外鲜明的那一人。
那是一名白衣少年，一头外浅內深的灰与周围的青丝格格不入, 这种色单子魏只在上了年纪的老人身上见过，如炭上铺着一层灰烬再落了雪, 一层层岁月渐深, 竟模糊了少年的年纪。
即使不看那连接的红线，灰少年眼上的黑布就已经告诉了单子魏他的身份：段修远。
单子魏半天没回过神来。使用机缘线后时间肯定是有跳跃的, 这一点单子魏心里明白, 因此让他呆若木鸡的不是小伙伴像吹气球一样长大, 而是段修远凄惨的外貌！
没错, 段修远的样子只能用“凄惨”来形容。这不是说他长得不堪入目，相反，段修远的底子是非常好的——但那仅仅是“底子”。只见数不清的红痕在段修远的皮肤上肆虐，它们极让人不舒服，令人想到失去生气的龟裂。段修远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副上好的水墨画, 被外力硬生生撕裂, 再分外惋惜地凑拼在一起。
——卧槽卧槽卧槽, 怎么会变成这样？
单子魏心疼小伙伴了, 不仅是因为那惊心动魄的红痕, 更是因为段修远的处境——他似乎被孤立了。
大殿中遍地是服饰相似的万剑宗弟子, 随处可见四、五人扎堆站一起。只有段修远身边清清冷冷, 单子魏一眼看出周围人都隐隐地避开段修远, 瞥过去的目光非常微妙。
“那个瞎子居然还来, 瞧那伤都还没好呢。”单子魏听到不远处的修真者在窃窃私语, “又是上次那种大排场？啧啧，天璇峰的人还真是不容易，进剑木境的名额少了一个，还得护着这样一位祖宗，能拿到什么好剑种。”
有人接了他的话，“他可是天璇长老的入室弟子，自然护得紧。”
第一个说话的胖修真者脸上闪过一丝敬畏和嫉妒，他又嘟喃了一句，声音却是小了不少。
“大排场有什么用，上次还不是败在我们天权峰鸿海师兄手下，不仅受了重伤，还没拿到一个剑种。”
闻言，站在他们身边的一名矮小少年怯怯地开口了。
“呃……鸿海师兄说……段师叔很厉害……他那次是运气好……才获得头筹……”
“鸿海师兄那是谦逊。”胖修真者下意识地回了一句，然后才反应过来似的向矮小少年追问：“白河，鸿海师兄和你谈了那件事？他怎么说的？”
名为白河的少年似乎和他们口中的鸿海师兄私交不错，被他人一催问，便局促不安地说了起来。
“鸿海师兄说……他并不是第一位登顶剑木的……他抵达剑木顶端的时候……段师叔已经在那里了……如果不是突兀一阵罡风掠了段师叔……”
“罡风！？”胖修真者惊异道：“不可能的吧……瞎——呃、段修远能在罡风中活下来？”
“我我不清楚……鸿海师兄是这样说的……”
“金丹真人都不能正面对上罡风，更何况筑基期的我们——也许只是擦过？”胖修真者感觉自己找到了合理的解释，然后又幸灾乐祸了。“罡风只是擦过也够他喝一壶了，难怪上次他那般鲜血淋漓地倒出来。啧啧，段修远真没那个命，即使被同门护送上去第一登顶，不是他的，终究轮不到他。”
胖修真者乐祸幸灾，全然不知道有只天道在他身边气炸了。
外行看热闹，内行听门道。某只花痴病越听越气，凡人眼中的偶然，在天道这个层次里都是必然。鸿海运气好？段修远没那个命？这摆明了有人从中作梗啊！那位鸿海明显被一个天道包养了啊！他明明是第一的小伙伴被夺食了啊！
单子魏不开心了，单子魏有小情绪了。或许对方只是随手拉个了因果线给鸿海，但从结果来看，他的小伙伴就是被欺负惨了。
——妈蛋，之前错过的时机点难道就是他们讨论的那件事？
某只花痴病顿时愧疚了。由于他的粗心大意，导致双方互斗的时候，他的小朋友被对方小朋友联合家长一同欺负，而身为家长的他却没有到场。
单子魏快步走到段修远身边，隔空拍了拍灰少年的肩：崽啊，阿爸来给你撑腰了，别人休想再欺负你！
被安抚的段修远静默肃立，一身清冷与周围格格不入。
他站在热闹的大殿之中，却几乎和不可见的单子魏一样，游离在世界之外。
单子魏皱起了眉，从刚刚的对话中可以窥见一些段修远被排挤的原因。目前聚集在大殿的都是万剑宗的子弟，他们以峰为单位抱团，貌似要下一个叫剑木境的副本。该副本好像是要登上一颗剑木获得剑种，似乎越高的剑种越好，这样一来彼此之间肯定有了竞争。
在天璇峰这里，或许是段渊的授命，其他人要护着段修远登顶，甚至可能是建立在牺牲他们所得的基础上。这就导致了外门看不起段修远的残缺，同门看不惯段修远的身份。
这种孤立很不好，迟早会出事的。
单子魏左右看了看，在不远处认出了天璇峰的人。两女三男，其中四人团团围着一名粉雕玉琢的黛衣少女。
“玲玲，进去后你就跟在我身后，我会护着你。”
“切，你连自己都护不住，还护着玲玲？”
“郝师兄道行高自然不在话下，段师叔可就交给你了。”
三位青年互损着献殷勤，单子魏诧异地盯着黛衣少女：玲玲？段玲玲？当初和他小伙伴一同泡澡（？）的女婴也长大了，看着这待遇比段修远强得不是一星半点。
最后段玲玲被高挑的女修真者一把搂住。
“去去去，别理这些臭男人。小玲儿，待会就待在师姐身边，啊。”
段玲玲在女修真者的臂弯里甜甜地笑着。
“谢谢师姐~谢谢师兄~”
一句话加一个笑容瞬间治愈了所有，大家其乐融融地凑在一起。看段玲玲在天璇峰里这受欢迎程度，如果单子魏现在手中有因果线，他绝对会给段修远和段玲玲身上来一根。只要作为气氛核心的段玲玲带头去和段修远交好，段修远和同门弟子的关系应该会缓和很多。另外青梅竹马的展开也很不错啊，每一个仙侠设定中，都有一个柔软可人的小师妹嘿嘿嘿……
大殿蓦地安静下来，单子魏抬头看到掌门率先从后殿走出，后面跟着一行人，除了段渊单子魏一个都不认识，按人头来看应该就是万剑宗另外五名长老了。
段渊一出现，天璇峰的人就立马和段修远站到一起，看起来非常团结。段玲玲瞅了一眼形同虚设的段修远，眼睛眨巴眨巴似乎有些好奇。
为的掌门开始说一些场面话，大意就是说在场的各位都是万剑宗的精英，竞争可以有，但点到为止。然后给每人派了一块木牌，这是剑木境的门票，同时也是护身符，一旦遇到危机情况可以打碎木牌立即脱离剑木境，但需要注意的是，这种脱离是无法带走剑种的。
掌门说完注意事项后，就和其他长老利一同利落地召开了剑木境。
一道裂缝取代了大殿原来的入口，持有木牌的修真者们争先恐后地跑了进去。天璇峰自然也不例外，段修远的行动干脆俐落，失明似乎没给他带来任何影响。单子魏跟着小伙伴进入了裂缝，一眨眼就变了天地。
某只花痴病站在漆黑的平地上，脑袋越仰越高，渐渐合不拢嘴了。
妈妈快看，天上有树在飞耶——
那是一棵出单子魏想象的巨树，它底部是十条形如凤凰翎尾的粗大根须，如孔雀羽毛一样扇开，将那雄伟的树干托起。它的树枝也长得别出心裁，稀稀拉拉地东伸一头、西出一头，每根树枝的尽头都烘托着一颗亮的光球。越往上光球越亮，在最顶端的树枝上，一颗如同太阳般耀眼的光球将整个空间都照亮了。
这就是剑木？树枝上的是剑种？
单子魏敬仰了好一会儿，回头现天璇峰一行人早就向最近的根须奔去了。他也不急，只等小伙伴抵达剑木底下再动传送。
然后某只花痴病就看到段修远一群人越来越远，越远越小，越来越小……直至微缩成剑木底下一粒蚂蚁大小。
单子魏……单子魏木然地望了望几乎填满了整个视野的剑木，又望了望已经比蚂蚁还要小的段修远，心疼地抱了抱傻白甜的自己。
他还想拿到因果线后自个儿爬上剑木绑上顶端的剑种一了百了了。
这么高的树，这么可怕的距离，他还是老老实实等段修远上去后搭便车吧……
单子魏生无可恋地拉了拉红线，一秒传送到段修远身边。此时他们已经在剑木的正下方了，近看剑木更是骇人，十条根须极具压迫感地垂在上方，光是根须上的细毛都比人要大。
每条根须都距地有半丈来高，天璇峰人一个接一个跳起，抓住根须尖开始攀爬。单子魏骑着魔法扫帚跟上，他有些疑惑这些修真者怎么不使用法术，一个个都这么老老实实、毫无技巧地攀爬？难道这里有相关限制？
某天道表示凡人的烦恼他不懂，然后白青年很快就得瑟不起来了。魔法扫帚最多浮空3米，也就是说，接下来他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和一群凡人爬树，而且他还没那群凡人爬得快！
这下单子魏可就坐蜡了，要跟上段修远他就只能不间断地使用红线的传送功能，单子魏试了几次后就感觉他老人家眼睛和心脏不太好。如果是隔一段时间使用红线追上去，又无法达到时刻照看段修远的目的——既然他们一直强调“护着”，说明爬树过程中肯定是有危险的。
因此摆在单子魏面前的选择只有一个。某只花痴病深吸一口气，壮士断腕地拉动红绳，在传送到段修远身边的那一刻，一秒抱住了灰少年的脖子，趴在他背上。
段修远攀爬的动作纹丝不变，很久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在那个最孤独的时候，他已将他的整个世界背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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