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由榔的强硬表态下,满朝文武终于没有谁再敢站出来提反对意见了。耿继茂的突然出兵,确实让朱由榔再一次看清楚了他朝中这些所谓大臣们的真实面目,若不是现在无人可用,而他要稳住朝堂,安抚人心,朱由榔真的恨不得把这些人全都贬到琼州府去。
而意识到皇帝陛下是真的下了死战的决心,绝非是一时的意气用事之后,朱天麟,李来亨等人也随即变了态度。他们两人心中其实是敢战想战的,如今朱由榔的一番肺腑之言,不过是让他们得以名正言顺,无所顾忌地高举抗清大旗罢了。
于是乎,朝堂之上也终于确定了方略:
一来,护驾大军暂留德庆州,李来亨先派一支前锋前去与都督同知李元胤联络,确认前方安定之后,护驾大军再前往进发,双方汇兵一处。
原本,这应该是派李建捷去更合适,但朝中的文武大臣们似乎是担心兄弟俩串联,便是朱天麟和王化澄,也不放心。所以,最终才确定了是李来亨派兵前往。
二来,虽说进逼肇庆的是耿继茂所部大军,尚可喜孤军深入的可能性不大,但也不能掉以轻心,朱天麟在朱由榔的点头之下,随即派出了使者,前往广州,惠州和潮州,让杜永和,张月两人想方设法拖延住尚可喜,另外召黄应杰,郝尚久出兵解围。
这其实没什么用,不是说这条方略没用,而是黄应杰,郝尚久几乎不可能出兵,最多就是领兵到惠州和广州交界处观望一番。毕竟,他们也打不过尚可喜,郝尚久还被郑成功给缠住了。不过,只要朱由榔还在肇庆,他们投降尚可喜,为清军所用的可能性就不大。
三嘛,则是催促瞿式耜尽快筹集粮草,高一功统领的忠贞营主力也暂时别管什么北上桂林助战了,整顿好的兵马,优先派来支援肇庆。当然,高一功还是要坐镇后方,执掌大局,但他必须派一员大将领兵前来。
朱由榔这里,实际上是已经做好最后硬拼耿继茂所部,非要打一个胜仗出来,迫使尚可喜和孔有德不敢继续进军的准备了。
而这个最终方略,特别是最后一个,如果不是朱由榔拿出了一个皇帝的威严来压住了这些习惯了逃跑和临阵退缩的大臣们,其实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
只能说,当皇帝就必须要有当皇帝的样子,必须要建立起属于自己的权威。否则,就会像以前的永历一样,过着被臣子忤逆,甚至是怒怼的狗日子。如今的朱由榔可忍不了天天听一帮废物在耳边叽叽喳喳,他更不会允许自己连句话都插不上的情况发生!
而事情既然议定,以朱由榔当前的威严,朱天麟和李来亨的能力,整个护驾大军的船队车马即刻行动了起来,各部主力虽然留驻德庆州,但都已经做好了皇帝陛下一声令下,即刻拔营,浩浩荡荡顺流而下的准备。
然而,就在朱天麟和李来亨忙前忙后,处理各种繁琐但不可或缺之事,德庆州内外一切都十分顺利的时候,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就要出意外了,
第二日天还没亮,严格来说离天亮还早着,才刚刚到了丑时,也就是半夜三更,一个监军文官却快马疾驰而来,临到朱由榔的临时行宫大门前,还因为慌忙之间拉不住马头,依着惯性被一把摔出马背,往前扑了个狗啃泥,万幸没有一头撞到墙上撞死了。
而这个满身污泥、狼狈不堪的监军文官,不是别人,正是文安之,朱由榔身边的心腹大臣之一,不久之前才到梧州的新晋东阁大学士,刚刚随前锋一起派去联络李元胤了。
只不过,这个长得颇为俊朗高大的监军文官刚一缓过劲来,就给正因为局势不稳,人心浮动,辗转难眠,爬起来处理公务的皇帝陛下带来了一个堪称晴天霹雳的消息:
“陛下,李元胤那厮反了!他的兵马在悦城乡镇外围的一个渡口反了,突袭了忠贞营的前军部队!”
而此时正举着一本奏折的朱由榔根本就是目瞪口呆,这,这……刚刚好像没听清,亲你能再说一遍吗?
然后,文安之就在从被窝里面爬起来的诸位大臣面前,重复了好几次。再然后,整个临时行宫,便彻底乱成了一团!
“李元胤不可能会造反,这其中必然有什么误会!”
说出此话的不是朱由榔,而是东阁大学士朱天麟,只见朱大人因为刚刚睡下被叫醒,此时脸色非常难看,狠狠瞪了监军的文安之一眼,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不错。”朱由榔此时已经从惊讶中缓过神来,也当即正色道:“李元胤怎么可能造反,他有什么资格反?”
文安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了惊吓,听了两人的表态,非但没有平息怒火,反而是面露激愤,语气急切道:“臣亲眼所见,李元胤当真反了,就是因为他的兵大呼造反,两军才打了起来!”
“这绝对不可能!”李建捷厉声否定道。
他这个时候原本是不该说话的,李元胤是他大哥,这就意味着他说什么都是错的,但他此时也再按耐不住了。而且,正因为李元胤是他的兄长,他才绝对不相信自家兄长会造反,更不相信自家兄长造反会不告诉自己。
而此时,站在一旁,在这件事情中同样十分敏感的李来亨也当即抱拳道:“陛下,末将也认为李将军不会造反。忠贞营与李将军部素有恩怨,或许是交接的先头部队发生了什么误会,手下人不小心动了手,让监军大人误以为是发生了动乱。”
纵使李来亨心中对此事略有迟疑,但他也不认为李元胤会造反。要是李元胤这种军中少有的敢战忠诚之辈都要造反投敌,那大明就真的是无人可用了。毕竟,正如朱由榔所说的,他李元胤凭什么造反,除非是为了投清,但后者更加不可能。
而忠贞营是与李元胤素来不和,如今还有许多朝堂上的利益争夺。按理说,李来亨是乐于见到李元胤被皇上猜忌,甚至是被革职处刑的。而且,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李元胤的部下犯了如此大错,他也必然会受到牵连。
但是如今大敌当前,局势紧迫,他知道这会还根本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甚至,为了大局考虑,李来亨还为李元胤开脱了。他当然能想到这极有可能就是对方按照指使手下有意为之的,就是想要给他一个下马威。
而顶着众人复杂的目光,朱由榔缓过神来之后,面上却是异常镇定,缓缓道:“这其中必然有误会,汝止不妨稍稍缓口气,然后再细细讲来!“
朱由榔说话间,余光注意到身旁的李建捷悄悄松了一口气,其实他心里也并非全无怀疑,但是他清楚的知道,历史上的李元胤是一个兵败后宁可自杀也决不投降满清的气节之将,所以此事必有蹊跷。
“陛下,臣奉命领前锋去迎李元胤部,结果前锋刚刚到悦城乡镇前方七八里的一处关卡,就被拦了下来,然后臣便听到前方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叫骂声,还有人大喊着反了反了,再接着便是两军忽然杀了起来,臣还看见有人手中拿着火枪!”
文安之直接在大堂之上伏地叩首,语气悲愤道:“臣见情势不对,便赶紧调转马头想要回来报信,结果后面立刻有人驰马追上,还大喊大叫说那是他们的地盘,谁敢擅来,一律杀无赦。若非忠贞营将士断后,臣便是扬鞭策马,恐怕根本捡不回这一条命来见陛下!”
文安之说到这里,眼泪反而是不流了,但言辞却愈发激愤,甚至忽然抬头瞪了李建捷一眼,然后又道:
“陛下,臣是侥幸逃出了,可前锋的数十名将士,却是被围在了那里,臣逃出数里,还听见叛贼的打杀声。那些家伙全都是贼厮一般的混账,此番杀红了眼,做出什么事情来都说不定。陛下!速速走吧!悦城乡距此不过几十里,说不得李元胤背后,就是耿继茂,肇庆的局势恐怕已经不可收拾了!”
朱由榔听罢,反而是冷静了下来,看来事情和他猜测的,大差不差了。
“既然只是一群贼厮起乱,并非李元胤造反,朕又有何惧?况且,朕这里有六千兵马,李元胤不过是领着两千人马来接应,他若是敢乱,朕便亲自平了这乱。”
此言一出,周围人纷纷大惊,旁边的朱天麟更是早已经脸色惨白,直接跪地劝说道:“陛下,无论李元胤谋反是真是假,前军事变是真啊!便是李元胤精忠无二,不知前军动乱之事,现今护驾大军距前军不过几十里,怕是此时已经迎面而来了!”
朱天麟一开始也是不信的,但是如今一想,无论如何,都是避其锋芒稳妥一些。而他说话间,还给王化澄使了个手势。
“陛下,朱大人言之有理啊!陛下不知这军中怕是早有人贪生怕死,想要造反投清,制造动乱欲加害陛下,臣求陛下速速走吧!”王化澄赶紧跪地哭求道,看样子是真的被吓到了。
朱由榔依旧没有搭理他们,而是盯着文安之问道:“如此说来,汝止看到的,只是悦城乡的李元胤部有所动乱,却未曾见到李元胤亲自要反?”
文安之突然被这么一问,一时无言以对,而朱由榔也不管他,直接扭头看向了身旁的李来亨,但还没等他开口,李来亨却是立即出言劝道:“陛下!无论如何,臣都请陛下暂避城中,亦或者是返回梧州都可,陛下乃国之根本,容不得一点闪失!”
李来亨虽然觉得李元胤造反不可能,但李建捷还在这里,京营中也有数百李元胤旧部,他不希望皇帝陛下冒这个完全可以不冒的险。
朱由榔略微不满地皱了皱眉,看来自己还是不够有威信啊,问点事情都不能顺利,一个接着一个都来打断,耳边还有其他大臣七嘴八舌的哭诉。
“请陛下准许臣前去探查!此事事关家兄,臣无论如何也要去确认一番,若如属实,臣难辞其咎,愿为陛下赴死!“李建捷忽然跪下,俯首请求道。
“李建捷,你先起来。”朱由榔摇了摇头,望着跟着跪倒了一大片的群臣,忽然冷笑了几声,而后自嘲道:“出师未捷,动乱先至,朕有这满朝文武,数万将士,想与清军打一仗,想夺回那万里河山,想让黎民百姓好好过活,难道就这么艰难吗?”
众人一时皆低头无言,朱天麟和王化澄,李来亨和党守素,此时也跟着跪了下来。许多人明面上不敢胡乱揣测君心,心底却不由得长松一口气,情势到了如此危急的地步,就算皇上再不情愿,除了尽快返回梧州避难,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在某些所谓忠良死节,已经又被吓破了胆的大臣心中,李元胤所部造反,反而是一件好事,至少他们可以退回梧州,不用面对清军了,这也是他们一口咬定李元胤作乱的原因之一。
“党守素,李建捷听旨!”只是,再一次出乎所以人预料的,朱由榔突然大声喝道。要知道,他其实根本就不信,也不担心,那可是李元胤啊,自己麾下的头号忠臣,怎么可能造反?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相信,这比樊哙造反杀刘邦还不可能。因此,他现在最需要的是快刀斩乱麻。
“朕命你们率领京营左右两卫,选出三百精悍开路,其余人马紧随其后,护卫朕前去悦城乡镇关卡,朕要亲自去见一见这李元胤,看他那里到底有什么乱。朕更要亲自审问那所谓的叛军,看看他们背后的主谋究竟是谁!”
说罢,朱由榔又扭头看向了李来亨,以不可违逆,根本没有任何商量的语气下令道:
“忠贞营灭虏大将军李来亨听旨!朕命你领忠贞营留下保护文武百官,如若事情真的不可收拾,李将军就护着百官退往广西,朕有党守素和李建捷护卫,李元胤就算真的反了,也奈何不了朕。至于广西的一切事宜,朕暂时全权委任征虏大将军高一功处理!”
众人闻言,皆是愕然抬头,这段时间以来,朱由榔杀伐果断,在朝堂上建立起来的权威在这一刻完全展露了出来,此时根本就是无人敢出一言反对,帝王之威严尽显无遗!
“臣领旨!”党守素、李建捷、李来亨齐齐双膝跪地,叩首领旨道。而那些被吓破了胆,又心生退却,怀着借此返回梧州,不用再打仗的大臣们,却是因为心虚,也不敢出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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