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臣…臣以为……此事遵照大明律法,当责令韩国公上交所有贿物,按照行贿者所贿之数同罪并加重惩处。”

    “理当罚俸…与行贿官员连坐…”

    感受着来自朝堂各方向,投在自己背后,让他犹如芒刺在背的不善目光,吕宗艺浑身的毛孔收缩,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然则韩国公主动奏报,算起来……功过相抵了一部分。”

    “具体该如何决断,还请百官与陛下一同裁定。”

    好不容易绞尽脑汁,给出了一个相对有回旋余地的判词,吕宗艺将皮球踢了出来,便连忙擦了擦额角上的汗,逃一般的缩回了文官的队列中。

    说什么都不愿意出来了。

    今个回去怎么也得学着人偰大人,在自己的袖子里常备上一本辞官奏书,以防不测。

    大明朝的官。

    实在是太难当了。

    看着吕宗艺这副你再逼我,我就当场嘎给你看的模样,高台上的朱标也不忍再逼迫他了。

    上回被他爹这么一逼就跑了一个礼部尚书。

    大明如今的官员,尤其是顶级官员最是稀缺。

    这回要再跑一个。

    他找谁顶上去?

    常升?

    一个少詹事已经是多方平衡后,常升才勉强应下的官位,人家志不在此,也压根不靠这个混饭吃,若是强行把他推举上去,先不说百官怎么议论他,只怕常升分分钟摆烂给自己看啊。

    “众卿以为呢?”

    眼见朱标将难题抛了出来。

    百官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低头不语。

    谁都不想去接盘这烫手山芋。

    无奈。

    小朱只得斟酌半晌,“勉为其难”的开口独断。

    “韩国公一生为大明朝建功,其功劳朝野皆知,毋需言表,纵使今岁年事已高,时逢朝廷急需,仍愿挺身而出,替朝廷效力,实为百官之楷模。”

    “只是恰逢重新起复,门生故吏拜谒,人情往来在所难免。”

    “中有心怀不轨者,品行无端,居心不良。”

    “意欲行钻营结党之事。”

    “韩国宫收下赠礼之后,发现内中夹贿,第一时间便往宫里奏报,并将所有贿物全部登记造册,当晚便充入了国库,足可证其心无私。”

    “然,正如韩国公所言,此风不可助长。”

    “韩国公确有监察不力之责。”

    “念在韩国公主动奏报,便罚韩国公三月粮俸,以观后效。”

    “韩国公可有异议?”

    李善长依旧端着一张老脸,躬身行礼到:“臣谢殿下责罚。”

    “众卿可有异议?”

    百官都低垂着脑袋,这惩处就跟闹着玩似的,还当面商量,连这三个月的都怕李相国不满意,还想让他们说啥。

    就冲太子爷都要礼让三分的态度。

    往后碰上这位大爷。

    他们夹着以巴做人就对了。

    至于那些行贿的“当事人,这会一个个都跟死了亲娘一般欲哭无泪。

    你俩想要整死我们请直接下旨。

    非得绕个一大圈,让他们体会体会“当面凌迟”的恐惧吗?

    不论惩罚的轻与重。

    也不论李善长的身份是什么堂堂的韩国公。

    只要他真正受了朝廷货真价实的惩处,而不是什么这边下了处罚,另一边就寻个由头把惩罚抵消或弥补,他们这些行贿之人的被按律惩处的结局,便是板上钉钉了。

    果不其然。

    在看到百官无异议后,小朱就像是生怕人李相国不满意一般追问了一句:“相国可还有奏?”

    李善长当仁不让。

    “臣确还有本奏。”

    “臣要参奏户部郎中刘平仲,翰林院待制吴沈……教谕石璞贪赃枉法,结党行贿,请太子殿下严查!”

    听到这话。

    这些被参的人一个个的红了眼,满脸怨毒,

    如果他们的目光能够化作刀子,恨不能现在就扒了这老狗的皮,把他千刀万剐了。

    钓鱼执法他们,把他们当作自己的进身之阶,对自己的门生故吏网开一面,现在摆出一副公正廉洁的模样给谁看呢!

    你了不起,你清高。

    你特娘有本事统一拒收啊。

    呸,臭不要脸。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心有灵犀般齐齐出列。

    “太子殿下,臣冤枉啊!”x13

    李善长冷笑一声。

    “呵,冤枉。”

    “刘大人。”

    “昨日登门送礼之人中,就数你刘大人送的礼最为贵重吧。”

    “刘大人所增之礼,有玉观音一尊,血珊瑚一块,哥窑梅瓶一对,龙井茶砖四方,还有古玩字画,文房四宝两箱。”

    “羊脂白玉观音像,以顶级羊脂玉配以金镶玉之雕工,只这一座玉观音像,价值就逾三千两,还不算其他古玩珍奇,林林总总不下八千两银的古玩,就被你这么随意相赠。”

    “没记错的话,刘大人出身寒门,家中只是略有家资,家中仆从用度也不少,每月的俸禄大约刚刚够用,如何能凑的出这八千两的豪礼来。”

    当听见李善长这如数家珍一般曝出刘平仲的礼单。

    满朝文武皆尽哗然。

    而刘平仲本人也如被抽了骨头一般跌坐在地。

    然而,不只是刘平仲,昨日给李善长行贿,被他收下礼后,随之就登记造册举报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被老李贯口一般,将所有人的官职,姓名,乃至送的珍奇和钱银都念了出来。

    不仅如此。

    他还将每个行贿官员的家资逐个罗列,将他们与自己身家对不上的部分一一挑出,奏请太子派人严查。

    这些和他们身家不符的钱银和奇珍是如何到手的。

    那些逐个瘫软下来的官员怎么都想不明白,

    这老李头明明都赋闲半年了。

    怎么还能对朝野上下保持着如水银泻地般,无孔不入的掌控力的。

    面对这样一个獠牙尽显,而今又年岁已高,对金钱美色无欲无求的老狐狸,除了老李那些门生故吏,其余文武百官,心中对李善长的忌惮都拔到了一个巅峰。

    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

    在奏请朱标严查这些行贿官员的时候,李善长那张漆黑如锅底的老脸上绷紧的嘴角,以及高台上,小朱眼角那股止不住的笑意。

    常升也窝在百官之中,好似透明人一般默默吃瓜。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这会不把老李整的像个权臣一般。

    帮忙壮一壮他的淫威,让百官兔死狐悲,却敢怒不敢言,之后的清丈田亩他怎么能强压的下去。

    都是效忠老朱这么多年的老同志了。

    多一口大黑锅而已,他应该扛得住……吧。

    想来应该是扛得住的。

    毕竟,如果不是老朱要宰他,老李头的寿数何止这区区十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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