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是,你貌似还挺乐意。”

    当常升面色轻佻的举起酒盏。

    拱火般的说出这最后一句。

    对面的廖权早已经被气到满脸发黑,浑身发抖,一手握上了腰间的刀柄。

    当听见这最后一句,他再也镇压不住被挑起的怒火。

    破防的一拳锤断了面前的条案,将酒水小吃撒了一地喝道:“够了!”

    “够了?”

    常升饮下美酒,一挑醉眉道:“我还说完呢?”

    “我不许你再说了!”

    常升“哦”了一声,抬起头,露出了后视歌神同款的经典表情反问道:“你不让说我就不说。”

    “你特么算老几呀?”

    这一刻,廖权炸了。

    就如一阵血涌上脑,血涌耳鸣,他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了很多幻象的人脸。

    有苏州知府李亨。

    有那些往日在他面前毕恭毕敬,甚至极尽巴结的高门大户。

    还有他最信任的一些将领。

    以及他的幕僚。

    只不过他们的脸都如此刻的常升一般,扭曲着露出了极尽讥讽和挑衅的笑容。

    他再也不忍了。

    双目充血,目眦欲裂,拔出腰侧的宝刀,大喝一声就向常升挥刀砍去。

    “给我死。”

    常升的嘴角上扬,身前的条案连带上面的酒水小吃,如同黑云盖顶一般向着廖权的面门拍去。

    廖权怒而下劈。

    条案在他面前应声断做两节。

    可当他擦去洒进眼角的酒水,眼前哪里还有常升的身形。

    可还没等他转过身,就感觉像被一只铁钳钳住了他的一只脚踝,下一秒,他整个人便失去了重心。

    在偌大一间阁楼里天旋地转。

    如一件轻薄衣衫般任人上下翻飞来回的甩。

    等到他几乎抵御不住这股眩晕,胃中翻涌之时,却被猛然拍向木质的地面,砰的一声砸到了地板上。

    泪水,呕吐物,血水,酒水和小吃残渣,甚至还有两颗碎牙,都一股脑的糊上了廖权的脸。

    没等他勉力的撑起自己。

    又是那只熟悉的“铁钳”将他狠狠的按在了地毯上,他自己吐出来的呕吐物中。

    廖权还想挣扎。

    一股冰凉之意,已然架在了他的脖梗上,让他瞬间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常升单手按着他。

    另一手拿着廖权的宝刀,在他的脖子上轻轻下压。

    划开一条细缝。

    看着几道殷红的血丝慢慢流下,常升的声音才森冷的出口道:“德庆候要不要和本官打个赌?”

    “赌一赌本官杀了你之后,会不会受到朝廷处罚?”

    听到这一句,也不知是不是被脸上的糊状物阻塞了鼻腔,廖权的喘息都瞬间轻微了不少。

    此刻他是真能感觉到那股不加掩饰的杀意。

    想想常升才刚刚射杀了一百多名倭寇,杀气正浓,此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已经夺刀划开了他的脖梗,只要再往下加一分力,立刻就能要了他的小命。

    方才所有上头的愤怒,都在死亡的威胁面前迅速消散。

    那经久不用的大脑也再次极速运转起来。

    且不说此时的常升还算是朝廷钦差。

    他现在可是戴罪之身。

    只要常升在走私的事情上做些文章,拿不出证据自证清白的他,分分钟就能被他扣上一个走私盐铁,通敌卖国的罪责。

    就如准备被他以同样罪名抄家的某家巨富一样。

    认清楚了现实。

    廖权终于在常升的“铁钳”压制下挤出来一句:“服了。”

    听到这一句。

    常升才移开了手中的宝刀,如同切豆腐一般,没入了廖权面前的地板里,站起身来。

    不得不承认的是。

    相比相对守规矩的应天府官员,苏州府可算是让常升重新见到了古时的鱼龙混杂,人心险恶。

    这种感觉……

    啧。

    就跟回家了一样。

    就好比在他面前扎刺的这位,在后世不就是典型的小心眼、好面子的憨皮山炮吗?

    每每要借刀杀人,找替罪羊的时候。

    他们往往都是大家眼中最趁手的工具人。

    到了大明也一样。

    所以常升方才不断刺激,就是逼他动手,用“拳头”让他认清现实,再和他讲明规矩,让他好好听话,免得在接下来的活动中带着自己的小心思,无意间就将大好局面付之东流。

    看着眼前重新站起,连续拔了几次,才将刀从地板中拔出重新归鞘,低头认怂的廖权。

    常升用手指点了点他胸前的甲胄,低声警告到。

    “听好了。”

    “我只说一遍。”

    “明日宵禁结束,城门大开之际,你只管按你的计划,寻一家与这些集资造船坊的高门大户牵扯不小的盐商抄家,给他按上走私盐铁,通敌叛国的罪名。”

    “不管谁来问。”

    “你都咬死了说法。”

    “具体的解释,交由张同知去说。”

    “虽然你的动作损害了他们利益,还强行向他们摊牌索要集资五十万两的银子来封我的口,必定会招致他们的不满。”

    “但你误打误撞,选定的替罪羊同时掩盖了他们参与走私的事实,把事情做成铁案,他们既没理由再把你推出去顶罪,也没了大肆笼络水师营寨的兵卒的机会。”

    “自然会继续配合你。”

    “说不定还会更加卖力笼络。”

    “毕竟你一个堂堂的侯爵。”

    “要是因为区区娼坊而丢爵,也实在浪费了他们为这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走私计划做的多重准备。”

    看着廖权沉默不语。

    摔塌的鼻梁还在往下渗血。

    常升撕下一块衣袖递上,也适时的抛出了他最关心的安排。

    “擦擦吧。”

    “我知道,你眼下最想做的就是宰了那帮愚弄你的商人。”

    “可我还要你和张同知再与他们虚与委蛇一段时间,继续稳住他们。”

    “因为我们都不知道,眼下发现的这批走私商队,是否就是整条走私路线上的全貌,所以必须要上书朝廷,暗中查实他们背后是否还有官员,乃至勋贵参与。”

    “只有将整条走私路线上参与的所有官员商人全部查实。”

    “届时才是动手抄了他们的时机。”

    “到那时,我也会将苏州府里这帮人都交予你处置。”

    “但在那之前。”

    “如果因为你的一时冲动,导致整条走私路线的线索中断,无法朝廷继续调查下去,我保证,不仅是你,你一家妻儿老小都会因为你而受牵连。”

    “就连汤帅也保不住你。”

    “记住了么?”

    廖权点点头。

    用常升递来的破袖擦了擦鼻子,将满眼的杀意深深的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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