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7月15日骄阳似火,在通往湛江的绿皮火车内,每一节车厢都被挤得水泄不通,像一个巨大的蒸笼般烘烤着车内的每一个人。
火车像是一只绿蛤蟆,鼓动着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每喘一下,就会有一阵白烟从口里冒出来,象一条灰白的龙向半空中卷去,卷着、卷着、颜色渐渐的淡了下来,随后又有一大股白烟冒出来,颜色似乎比以前更浓了。
汗味、臭气夹杂着喘息声、叫骂声、呼喊声在这个绿皮肚里搅拌在一起,形成一股气流向车窗撞去,然后又反弹回来,接纳着更多的气味,更大的声音更有力的甩动着。终于找到一个缝隙,向窗外逃去,在巨大的轰鸣声中消失了。
王为民正站在第八节车厢内,
他身上早已经被汗水湿透,那不断从额前冒出来的汗珠将他的眼睫毛都打湿了,汗水流进眼里,一股刺辣的感觉让他不得不闭上眼睛。越来越多的汗水流到干涩的唇边,王为民舔了舔,一股淡淡的咸味便从舌尖传来,似乎也能稍微解渴。
今天的气温已经是39度,车厢内的气温至少在40度以上,车厢两头所有的窗户都打得最大,有人受不了这酷热,便将头伸出车窗外,被列车员看见就是一顿斥责,不得不又收回头来。等到列车员刚走,那缩回来的头便再次伸了出去。
王为民现在已经顾不得炎热了,他只想平衡自己的身体,此时他只有一只脚落在地上,整个身子都被拥挤的人群抬起,他就如同三明治一样被夹在中间,有一种要被挤成肉饼的感觉。他身体瘦小,很难抵挡前后左右的夹击。
他是第一次坐火车,那原本应该有的兴奋感早已被目前的景象击得粉碎,剩下的只有挣扎,没命的挣扎。
他生了一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是那种丢到海水中都不能起一丝波纹的脸。虽然他读过大学,但那所大学却是最不入流的,有时候被别人问起毕业于哪所高校都让他感到羞愧,这算是他一生的痛了。
虽然读高中时,他也很努力,但那时候大学很少,高考时,他考了全班第六。那时总分是640分,而他考了482分,每门的平均分也近八十分,但即便如此他也只能读了一个四类大学。那时大学很少,往往一个乡镇也只能考取几个大学生,如果考到现在平均三十分不到便可以上大学,平均分数达到80分都可以妥妥地读个一本大学。
有很多人都选择了复读,但王为民对复读产生了一种天生的恐惧,因为在读高三时,他几乎每天只睡了不到六个小时。有时候宿舍里的灯被强制关了,他就躲在被子里拿出手电筒看书。
高中三年他除了读书之外还是读书,没有一个女孩子会多看他一眼,长得不帅也就算了,而且还是个三等残废,虽然成绩还不错,但毕竟没有到前三,自然也不会引起女孩子们的注意。他就像一株默默无闻的小草,被人践踏在脚下,毫无出头之日。
他相信知识改变命运,但命运却和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老师挂在嘴边的哪一句口头禅“只要努力就能成功。”在他的字典里却根本不实用。
高考一完,他便用自行车将高中课本资料什么的用一个蛇皮袋子装了,然后来到长江边,望着那滚滚东逝的长江水,一脸的泪痕。他拿出书本,就坐在江滩的沙地里,将书本一页一页地撕碎,然后将它们用力地扔进江水中,直到那张纸在江水中翻腾不见,他才开始撕另外一张。他觉得自己撕掉的不是课本反而是那魔鬼般的高中生活。
王为民努力地将自己的双手抵在胸前以减轻压迫,但那被挤扁的感觉还是让他呼吸困难。更要命的是他已有几个小时没有上卫生间了,生理最基本的需求都无法得到满足,他都有些憋不住了,心里难受得要命。
他被挤在人群中,能看见的只有别人的后背、手背,根本辨不清方向。鼻孔里吸入的尽是一股股的酸臭的汗味,而且有一个人还有狐臭,更让他的五脏六腹都感到恶心。
正在王为民感到要崩溃时,绿皮火车停靠在了西林车站,很多人都是来西林旅游的,车一到站人们纷纷背着大包小包地鱼贯而出。
绿皮火车缓缓启动后,王为民这才松了一口气。因为他发现车厢内突然变得空荡了许多,他一个箭步地冲向卫生间,但还是晚了一步,被一个胖女人提前开门进去了。
王为民只能在卫生间外弓着身体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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