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大,停的也极快。
今日的天儿真是极怪,骤雨初歇,苍穹便已经涌出太阳。
许是想继续散发自己灿烂明烈的热光,可惜了。
已经酉时了。
残阳红光如掠烧在大地的火焰炽炽,已经分不清洒在这片硝烟弥漫地的,是余晖还是血液。
折损的长枪利剑被埋在沙土中,埋在断肢残臂中,亦或漂浮在血渠,随着马蹄踏地不停震动着。
将军身上银甲已经辨不清本来颜色,他骑着马踏在尸山血海,手中长枪似是长了眼,准确无误的刺进又一个想要背袭的敌军。
耳边厮杀吼叫声不绝于耳,落少安将长枪从还没凉透的尸体上拔出来,抡了两天,感觉手有些酸。
这样想着,面不改色用腰侧的长刀砍断一个骑兵的马匹。
不过,前两天不是把这群小杂种的马都放了吗?
还有备用马?
不应该啊,当时他们还烧了连营,这群人从哪里借来的……
落少安想不明白,随手挥了一刀收割了两颗头颅。
要天黑了。
也不知阿月一个人会不会怕。
那小子真不靠谱,竟然就让阿月一个人离开,她一个弱女子,要是遇到危险……
寒光划过,刀剑交错声响起,随后是长刀入体,血液喷溅而出,落少安脸上又多了几道他人血迹。
结束这一战,那小子就肯与我说阿月的踪迹了。
最后一抹余晖落下地平线,天地昏沉一片,只依稀有道微薄的光线划分天地。
一声狼嚎在白昼消失之际于高山响彻,起初没有人听到。
随后一声又一声兽吼此起彼伏,越来越响亮,越来越响亮,直至将大地吼得为之一颤。
战场的四周有黑影逐渐朝他们走来,伴随随时准备攻击的低吼现出了身形。
幽绿寒髓的眼睛似乎散着光,紧紧盯着场地上的战士,像是盯着群即将入腹的食物。
是一大群数不清的狼。
趁着敌军走神,落少安又砍了几个人,没有跟随落三众人行动的落家军同样趁机杀了好几十人。
等莫军反应过来时,一把刀已经挥到自己面前来了。
莫军:焯啊!老六!
狼有什么好看的。
这是落少安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突然,青年敏锐的感觉到自己的兵呼吸停了一瞬。
是在震惊。
他皱眉利呵,“看什么看!”
周围的人瞬间回过神来,但还是有少数人仍然处于呆滞状态。
“大、大哥……那那狼上有、有个人……”落四结巴道。
听见这句话的落少安也好奇的瞟了一眼。
这一瞟,他的呼吸也停了一瞬。
一把大刀借着这道机会直直向着落少安砍来,落少安头也不转抬手一枪把那人捅了个对穿,他仍然看着那道人影,舍不得移开半分。
昏暗之下,只见一道雪白身影稳稳坐在一头比其他狼个体都要大一圈的巨狼背上。
她低着头,垂落的墨发挡住了眼眸,葱白纤细的手静静擦拭着手中弯刀。
阿月。
只一眼,落少安便认出了来者的身份。
——是他的阿月。
一声凄厉惨叫猛然响起,是只身形矫捷的狼跃起咬住了一个莫军腰腹。
被咬的人只来得及发出这声惨叫,随后便像是一块脆果干被狼嘴瞬间咬断,离得近的人甚至还能听到骨头碎裂声。
又一声惨叫在另一边响起,还是莫军。
它们仿佛是辨得清每个军队模样,只专门攻击莫国军队,像是得了谁的命令。
姑娘没有抬头,仍然擦着她的弯刀。
仿佛对此地发生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此时,一个手握长剑的士兵悄悄来到了姑娘不远处。
他狰狞着面孔,孤注一掷般双腿蹬地高高跃起,举起手上武器便朝向姑娘身下巨狼头颅砍去。
锵——
一把长刀挡住了这道攻击,士兵被震的双手一麻,还未反应过来,下一瞬便被重力弹开,视线天旋地转,头顶猛的一痛,视线最终停留在了暗沉的天空。
他动不了了。
眼球费力转动着,试图看清是何人。
最终,看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还有一把沾满鲜血的长刀。
冷光划过夜空,将军冰冷眼眸杀意未藏,这便是士兵生命中的最后一眼。
落少安看着已经没有生命体征的尸体,面无表情的猛踹了一脚。
狗东西!
暗骂一声,随后又望向了慕月。
时隔两年未见,落少安心脏跳的有些激烈,感觉有一头猛兽在里面乱撞,撞的人无所适从,他面色微红,但仗着眼前人看不见,即使是一副羞涩模样,语气却严肃的不行。
“阿月。”
听见熟悉声音,慕月擦刀的手停顿,她抬起头,无神的茶眸投向了落少安。
“少安,好久不见。”轻柔声音一如当年,姑娘起身准确无误的走向他,朱唇浅勾,温雅贤淑。
那是让落少安一眼就心动的笑。
青年望得出神,想起了当初的第一面。
一声鸟鸣清脆,慕月手腕一转,弯刀脱手而出,直直朝着落少安划去。
破空声刺耳,他没有闭眼。
刀刃擦过将军肩膀,留下一道浅浅血痕。
一声闷哼从身后响起,借着,是长枪落地,人体倒塌的声音。
“少安,战场上,切莫分神。”
温凉柔嫩的手轻轻抚上落少安的脸,姑娘声音轻柔平静,那只巨狼将弯刀叼了回来,站在她的身旁,宛如公主最忠诚的守卫。
落少安被摸的浑身一僵,本就通红的脸如今仿佛能滴出血来。
“……好。”
似乎感受到了这份灼热,慕月轻笑一声,“两年过去了,少安还是这般容易害羞。”
说罢收回了手,将巨狼嘴中的弯刀拿起。
刀刃已经带上了一层薄薄的血迹,温热的血液划过锋利,朝着刀尖直直往下滴落,染红了姑娘洁白羽裳。
像是方才的血色余晖。
他听到姑娘的声音对着自己说。
“此战,我来助你。”
白鸟盘旋落在姑娘肩上,发出一声清啼。
犹如对即将到来的胜利吟唱颂歌。
……
在狼群的帮助之下,本就是对于安国军队来说,已经算是较为轻松的一场战斗了,此刻更是如虎添翼,一刀一个大朋友。
在将莫国将领活捉,与从淼境赶来的落三众人汇合时,时间刚好是凌晨。
第三天的凌晨。
“堂堂落大将军竟也开始玩这种阴招……”朱将军被层层麻绳捆成一个虫蛹模样,高高挂在树上,他的嘴倒是没有被堵上,在看到落少安时立即开始了阴阳怪气。
回想当时一直守在自己身旁,帮自己挡了数次致命伤的士兵,朱将军咬牙,打死他也没有想到,这个用命保护自己的小兵,居然是落少安为了活捉自己,专门安插的人。
何等卑鄙!
落少安双手环抱,斜靠在临近的一颗树旁,闻眼掀起眼皮,懒洋洋扫了树上之人一眼,视线中全是轻蔑与嘲讽。
“怎的?就许你用计抓我方军师,不许我安插叛徒是吧?”
青年扯出一抹冰冷的笑,“前几天那场大火,朱将军觉得温度合适吗?”
“是你!”朱将军怒目圆睁,死死望着下面站着的落少安,身体用力挣扎着想要挣脱这道束缚,奈何捆的实在太紧,绳子太多,不论怎么动都只是徒劳,只是让自己摇晃的更加猛烈罢了。
如此一看,更像一颗要落不落,仅靠一根丝线悬挂摇摇欲坠的虫蛹了。
居然是落少安……
那场火烧没了粮仓,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宛如手足的军师也被一头狼啃食掉下半张脸,整个人已经废了。
那场火……死了接近上千人。
因着补给品都被烧没了的原因,引发了好一阵军心慌乱,甚至临近上战场时,都还有不少人打着退堂鼓。
……居然是落少安。
“居然是你……”朱安赤红了眼,望着落少安,恨不得将其拆骨扒皮。
“我倒是觉得温度应当不太合适,你瞧着这人,不是还活蹦乱跳吗?少安啊,你放的火还是小了。”
温润声音突兀的从树后响起,青衣公子浅笑着现出身形,他走上前来,同样看向了树上挂着的人,在朱安不可置信的注视下,笑得不带一点攻击性。
“朱将军,别来无恙啊。”
他笑着,眼眸却是极冷的。
“还记得当初我与你说的吗?”
——但愿你能弄死我,老杂种。
那是被抓时,明钰对朱安说的第一句话。
“真可惜,我没死。”他轻声说道,一字一句,“那么日后,便是朱将军希望我能失手弄死你了。”
“落七,给将军洗个澡,这打了好几日,身上都臭了。”
语落,不远处传来一声洪亮应答声。
明钰与落少安后退数十步。
“你们要干什么!”瞧见二人动作,朱安本并不是特别惧怕的心脏猛的一跳,极不详的预感充斥心头,自头脑充斥全身的寒意让人发抖,“……你们要干什么!”
头顶响起木桶倒塌声,原先被盖子封闭住的腐臭味弥漫开来,先是泛黄浓稠的腥黄液体落在朱安头顶,再是一点被搅碎的血肉。
散发令人作呕气息的灰绿色血肉碎成沫状,如开闸了的洪水倾泻而下,淋满了朱安全身。
朱安正张嘴欲说什么,被腐肉灌了满嘴。
腥臭恶心的粘稠感在口腔弥漫。
“呕——呕——”
朱安没忍住吐了。
“听说这个林子里,喜爱吃腐肉的鸟类还是很多的……那就,希望朱大将军能活着度过这一夜吧。”
明钰遥遥落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而落少安,早在朱安开口之前,就已经退至百米开外了。
无他,落七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猪肉,已经烂了有数十天,光是看着就已经足够恶心了。
落少安现在并不想在身上留下奇怪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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