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皇宫
破空声划破长空,伴随人沉闷的痛呼。
皮开肉绽,斩断双手的血人趴在地面,周遭青砖缝隙甚至已经被完全染上血色。
“为何落少安还活着?为何?为何!”顺永帝握着生满倒钩的长鞭,眼眶发红,在得不到这人的答复后用力一挥。
“给朕说话!”长鞭猛的甩在暗卫身上,溅起带着碎肉的粘稠液体,倒钩勾起他身上要落不落的血肉,被顺永帝当做垃圾一抖,碾成泥状。
“嗬……”
他发出一声微乎及微的声音,随后迎接他的是气力更重的一道鞭痕。
“他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啊?!”
顺永帝不顾脏污,双手紧紧捏住暗卫已经没有皮肉的肩膀,他猩红着眼睛盯着那两道已经干涸的窟窿,那本该出现一双刻着尊敬的眼眸。
暗卫无法回答,只能张着嘴发出缓慢痛苦的哀吟,若还能说话,他必会求得顺永帝赐自己一死。
可惜,可悲。
他早已被机灵的太监割去舌根,而已经被刺激到疯魔的帝王需要的从来不是一个答复,顺永帝只是想找一个情绪的发泄口。
当初将落少安扔下悬崖的暗卫,则是最好的选择。
顺永帝手一松,几乎成为一团血泥的暗卫倒在地上,剥去数根骨头的身躯直接将头颅与脚跟对叠在一起,而暗卫,还没有死。
有些疯癫的帝王甩掉手上的血肉,蓦地,他仰头大笑着,满殿回荡着这份笑声,透着嫉妒,疯狂还有解脱。
前年莫国来朝,使臣明里暗里讽他不如落少安,于是顺永帝设下计谋,挑断手筋脚筋,置其于死地,又将以智谋为剑的明钰软禁在府中。
他惯是喜欢听顺耳恭维之话,而平日里在朝堂,落少安最是喜欢反驳自己,顺永帝本就有些不喜,此番挑拨更是加深这层情感,化为浓浓的不甘与嫉妒。
得知落少安当真死在自己手中时,顺永帝内心是欣喜若狂的,他觉得自己杀掉了一个隐患。
杀掉了一个实力比自己强劲但忠于国家人民的隐患。
再然后,便是上个月莫国突袭淼境,仅仅半日不到的时间就沦陷,在收到这则消息时,顺永帝是不足为惧的,他觉得自己掌握了虎符,便能像落少安一样在战场上所向睥睨。
事实证明,他错了。
错的完全,错的离谱。
顺永帝亲封的勇剽大将军在还没开战前,便被敌国的阵仗吓得直接丢盔卸甲,跪在小兵身前请求饶得自己一命。
而那些士兵团,在迎敌时可谓毫无阵仗可言,敌方带来的一万普兵对上安国的五万士兵,安国惨败。
将领提着勇剽大将军的人头,对着特意放回去报信的斥候嘲笑道。
“没有落少安的安国,你们拿什么来战?”
“拿你们那位听风就是雨的帝王吗?”
讽刺意味十足。
但在如今的安国,却无一人出来辩驳。
帝王,已经快失去人心了。
笑着笑着,顺永帝一脚拌在了地上的血人身上。
噗通!
长满杂乱灰白胡须的脸溅上粘稠血液,甚至还有糜烂碎肉,帝王并不在意,用手一抹,猩红的眼眶闪烁奇异色彩。
“没死……没死好啊!没死好啊!”
你没死,朕的江山……朕的百姓就能守住了……
“来人!”坐在血肉四溅中的帝王大声呼喊着,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眼睛死死望着听着声音赶来的太监,神色宛如多日未曾吃饭,见到食物的难民。
“去把落将军带来!”说罢,像是又想起什么,跌跌撞撞的起身拉住太监,连连摇头。
“不,不行,朕要亲自去请将军……亲自去……”
亲自去……
亲自去请他。
“皇上,您如今这番模样,怕是不好去见将军啊!”严公公连忙将顺永帝拦住,他迎着杀人般的目光硬着头皮道。
顺永帝这才恍然清醒,他看着自己同样浑身脏污,沾着血的手猛一拍脑袋“对……先洗浴……换衣服……还不快去准备!”
……
落少安心神不宁的躺在榻上,从下午到星夜,内心的焦急成倍增长着,已经一整天没有回去了,也不知阿月会不会遇到危险。
后悔是肯定有的,如果昨晚上没有心血来潮,回来找明钰,狗皇帝发现也就不会发现他还活着。
在被送到明钰府上时,落少安想过偷偷逃离,奈何那些狱卒精明的要命,为了防止他逃跑,足足用了六根铁链束缚住他的手脚,每根都有手腕粗壮。
焯!狗崽种!
落少安低骂一声,换了个姿势。
可为何狗皇帝这般想杀他。
现在逮着机会了,又把他好生生关在这里?
落少安又换了个姿势继续躺着,始终没想明白。
他睁着眼看着外面,本来想通过模糊灰影数数几个人头的,结果定睛一看。
全是人头!
突然窗户被打开,外面站着一个举着长枪的士兵,仔细一看侧脸,竟还是老熟人。
“哟,小三子,怎么沦落到给别人看家门了?”落少安立马起身,抬起沉重步伐走到窗边,手肘靠在窗沿,笑着打趣道,一如当年在边境的日子。
见落三始终不回话,他挑眉,翻过窗子熟稔勾住落三脖颈“胆子肥了,见到大哥都不问好了。”
铁链碰撞作响,一旁看守的人却都像是眼盲失聪一般,落少安见勾住的人在不断颤抖,他神色一凛,气势放开“抬头!”
落三颤颤巍巍抬起快要埋进胸口的脑袋,黝黑硬朗的脸上挂满泪痕。
“将军……”他哽咽开口。
像是一颗石子落入了平静的水面,激起千层涟漪,落少安敏锐的感觉到向他投来的一道道视线,就像是当初被迫交上兵权离开军营时,战士同样望向了他的背影。
……
“我当初就说将军没死,落七那家伙硬是不信,大半夜的,偷偷摸摸的去买了些纸钱纸扎,一边哭一边烧……”
模样不算壮硕的清秀男子斜眼瞧着说话之人,冷哼一声“要是当时知道你也在那处,老子就换头山了,有些人表面说着相信,结果哭的比谁都惨,烧的比谁都多。”
“死娘炮!你——”
落三轻咳一声,本已经捏起拳头起身的落五又坐了回去,嘴里还不忘嘀咕两声“好男不跟女斗”。
“落家军当初被圣上解散后,我们都没选择调到其他军队,把这些年来攒的俸禄凑一块买了块很大的农田,平日便在那处训练。”
“我们都记得将军当时说的话,您大可放心,这一年里,训练是一天也没落下。”
落少安拿着落九给的水囊,里面是他平日最常喝的酒,听着落三说的话,竟感觉恍如隔日。
‘不要因为大哥不在了,就有所松懈,我会一直在外面盯着你们。’
那是在两年前,顺永帝赐落少安当异姓王,条件是交出兵权的时候,他去往落家军的校场,最后说的话。
“做的不错。”落少安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得用以前夸赞的词句,他望着手腕上的铁链,总感觉,像是一场梦。
落三用与肤色相差无几的眼眸望着落少安“将军,您还活着,我们真的很高兴。”
难得的,落少安在面对这群大老爷们时露出轻松的表情,他张嘴正欲再说两句寒暄话语,脑中灵光一闪,好不容易松开的剑眉又皱起。
“你们是如何进来的?”
皇帝是断不敢让落家军的人来守他的。
“昨晚听到您还活着的消息,我们就讨论着怎么把您从牢里救出来,然后左想右想也没想到什么好方法,正准备强行劫狱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姑娘,她说能帮到我们。”
落三回忆着当时场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那姑娘人看着矮矮小小的,我们都不怎么相信,没想到人那么厉害。”
“果然人不可貌相。”
【宿主,黑旋风说你矮。】
“不可爱吗?”慕月接过商贩的糖人,她对着霓虹灯光举起缩小版的自己,接近黑色的深蓝长发镀上辉光,仿佛背生六翼,整个糖人都散发耀眼光芒。
唯一的缺点便是看不清面容。
她未等04回复,又自顾自地回答道:“我觉得这模样很可爱。”
少女笑意斐然。
这张脸,可是被神明吻过的。
“二弟这是看到了什么,这般入神?”
锦衣公子转过眸子,面上是亘古不变的温润神情,他的声音如人,似暖玉相碰“那位老翁捏的糖人,还挺好看。”
“哦?二弟喜欢么?”
与他有几分相似,眉目线条更加硬朗的黄衣公子笑着问道。
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玉骨扇,遥遥对着他所说的摊位,举止间是不屑掩藏的恶意。
如水澄净的淡眸在握着扇子的手上停留顷刻,锦衣公子缓缓摇了摇头。
他们并肩前行,把方才的事情抛之脑后。
“二弟,你说这落王,我是否该去拉拢一二?”
“落将军经历此番,想要招安,怕是要费一阵功夫。”
“二弟这样说,我倒是要去试上一试了。”
“……”
“少安!”
明钰快步冲进宅邸,他先是对着落三众人点头,进了房间将手中物品扔给毫无形象醉倒在地的落少安。
落少安被砸清醒,他拿起一看,是把大钥匙。
喀嚓——
明钰已经解开他腿上的四根铁链。
来不及犹豫,落少安将手腕的两根链子解开。
沉重的束缚终于离开身体,他正欲舒展舒展筋骨,又被明钰拍了一巴掌。
“别愣着,和我走。”
“爱卿这是准备去往何处?”
门外响起一道低沉声音,明黄色的瘦削身影走进屋内,那双尖锐眼眸紧紧盯着明钰的背影。
就像被狐狸抢夺了唯一食物的饿狼。
落少安上前一步,将明钰护在身后。
“怎的,顺永帝不甘寂寞,这是准备夜闯闺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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