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又见面了。”斯科塞斯挑了挑他那粗黑的眉毛,不动声色的伸出手来和肖恩握了握,“你可以叫我马丁。”

    “非常荣幸,”肖恩微微一笑,“恕我冒昧,马丁,是什么让你想要制作关于霍华德?休斯的传记电影呢?”

    “你觉得我去执导一部传记电影有些奇怪?”斯科塞斯眯了眯眼睛。

    “当然不,任何一个伟大的导演,都会尽可能的去尝试各种题材的电影,如果你哪天为自己以及所有的孩子制作一部儿童电影,我都不会奇怪,”肖恩很诚恳的说道,“我只是单纯的好奇。”

    斯科塞斯笑了下,总算是有了点友善的意思:“很简单,他的故事吸引了我,很少人有像他那样具有传奇性,他是个天才,不折不扣的天才,无论做什么,制作电影、能制造飞机、驾驶飞机,他都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成绩。但他又是个矛盾的人,自信乃至自大,同时却有着严重的洁癖和强迫症,如此的纠缠在一起,就像……就像……”

    “就像一枚硬币的两面,同样的东西滋生出了截然不同的画面。”肖恩当即接了一句。

    “没错,非常正确,”斯科塞斯的笑容更多了,“这难道不让人好奇吗?所以我很早就有了将其搬上银幕的计划,只是到了现在才开始动手。”

    “看来,哈维说得没错,我真的很幸运,如果你早上一年筹备的话,我可能就没法参与试镜了。”肖恩随即这么说了句,虽然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但眼睛始终盯着斯科塞斯。

    老头没有接腔,他的表情有些微妙,镜框后的眼睑低垂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可不见得,以你表现出来的成熟气质,也许马丁要提前两年筹备,才会没你的事情”韦恩斯坦也算够意思,这个时候还插话进来帮衬了句。

    “这么说吧,肖恩,”斯科塞斯这时叹了口气,“你的试镜很不错,我从头看到了尾,你也投入,演技也可圈可点,抓住休斯那种年轻时的那种自信和桀骜。而且,现在和你面对面的交流,也让我颇为惊讶,你的确对休斯做了一番了解。”

    显然,肖恩单刀直入式的询问还是起到了一定的效果,斯科塞斯并不讨厌这种直接,但这也并不意味着他就认可了他。

    停顿了下,斯科塞斯再次说了起来:“但是,你要明白,肖恩,我需要的是一个20岁到50岁的,更为复杂的霍华德?休斯,他是桀骜的自信的,也是无奈的烦躁的,他虽然总是大步流星的前进着,但也有办不到的事情,比如得不到自己心爱的女人,比如差点应付不了国会的质询。”

    肖恩的脸色微微有些难看,这等于是在拒绝了,而且还是他最不想听到了一个理由。

    “你确定我一定做不到你的要求吗,马丁?”沉默了片刻,他这么问道。

    这多少有些无礼,但斯科塞斯并没有生气,只是很平静的耸了耸肩:“我相信你能做到,肖恩,你的演技很出色,但现在还有所欠缺。”

    “换句话说,唐先生,你成名太快,还需要时间来沉淀,”没等肖恩为自己辩解,一直站在旁边的一个有些谢顶的中年男人这时插嘴说道,“你送过来的所有资料,你参演的电影,你表现自己的视频,我们都仔细看过,请相信我们会进行公平的选择。”

    “这位是?”虽然心里分外恼怒,肖恩表面上还是保持着平静,并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

    “布莱恩,布莱恩?约翰逊,马丁的副导之一。”对方伸出手来和肖恩碰了碰,然后患上了一副很诚恳的语气,“你是个很棒的演员,肖恩。”

    “谢谢,但是我想说的是……”肖恩还想继续努力。

    “布莱恩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肖恩,”斯科塞斯打断了他的话,“你的所有资料我们都已经看过了解过了,如果做决定是我们的事情,请再耐心等上两天,结果很快就会出现的。”

    然后,在肖恩还想说什么之前,他举起一只手:“好了,就这样吧,肖恩,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

    说完,对韦恩斯坦点了点头,和约翰逊离开了这里,等他们走后,韦恩斯坦也拍了拍肖恩的肩膀,什么话也没说的离开了。

    肖恩在原地站了半晌,然后才长长出了口气,苦笑着看向跟在自己身边,从头到尾未发一言的桑德斯。

    “看起来,我们似乎搞砸了?”他郁郁的说了句。

    “也许……还有办法?”桑德斯也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比如争取到和斯科塞斯私下交流的机会?”

    “哪有那么容易,而且……今晚恐怕不行,”肖恩摇了摇头,然后叹了口气,“接触得过于频繁,只会浪费对方现在仅有的好印象,但是,他之前也说了,最多两天就会出结果,这么短的时间里,我要怎么和他私下接触?”

    说着他又露出了苦笑:“他果然不喜欢我,因为年轻,因为成名得太快,所以他不认为我从头到尾都能抓住休斯的特质。”

    “那是那个副导演说的,他代表不了斯科塞斯。”桑德斯劝了句。

    “是吗?你真的这样认为吗?”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然后,之前那个斯科塞斯的副导演就重新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肖恩和桑德斯都楞了下,然后有些尴尬,对方恐怕听到了刚才那几句话。

    “有什么事吗,约翰逊先生?”肖恩当即干咳了声。

    “一些不好的事情,唐先生。”约翰逊耸了耸肩,“有些东西马丁不好开口,但我没有那个顾忌,作为副导演,有时候必然要出面去做一些他不好做的事情。”

    肖恩顿时皱起了眉头:“比如?”

    “我承认你是个不错的演员,唐先生,”约翰逊好整以暇的说道,“正如之前所说的那样,我们看过了你所有的资料、照片、试镜录像和你的录像带,确实有些让人惊讶。但是,我不得不替马丁说一句,你已经落选了,所以别再白费功夫了。”

    肖恩楞了好几秒种,似乎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半晌才有些干涩的问:“你回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是的,我知道这有些残忍,但我依然要过来告诉你,”约翰逊耸了耸肩,“请不要再去烦马丁。”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生出些不耐烦,如果再挥下手,那就跟赶苍蝇差不多了。

    “就因为我很年轻,而且成名得太快?”忍住怒气的肖恩用质问的语气说道。

    “没错,”对方回答得干脆利落,“我就明说了吧,唐先生,你现在还没资格和马丁合作,尽管你又是提名奥斯卡,又是担任制作人,还拿到了格莱美,但是在马丁眼中,并不比别的演员更出色,能同意你参加试镜已经很不错了。”

    肖恩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而在旁边一直皱着眉头的桑德斯则出声问道:“你确定这是斯科塞斯先生的意思?”

    约翰逊上下打量了下他,然后冷笑了声:“信与不信在于你们,你们当然可以去找马丁对质,不过马丁绝对不会承认,而且以后……”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后面的意思彼此都明白,然后,对方带着冷笑离开了。

    “冷静点,肖恩。”看着那家伙离去的背影,桑德斯磨着牙齿说道。

    “我很冷静……”肖恩的脸先是涨红了不少,拳头也捏得紧紧的,但很快又消退下去,变得有些意兴阑珊。

    “走吧,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了。”他说着头也不回的往大门走去,仿佛一秒钟都不肯多呆下去。

    “等等,肖恩,我们就这么一走了之?”桑德斯跟了上来急急的问道。

    “那我们还能做什么?”肖恩头也不回的问道,语气里带着强烈的不甘和失落,“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还没资格?见鬼的没资格!”

    “等等,肖恩,听我说,”桑德斯拦住了他,“你不觉得这有些奇怪吗?虽然斯科塞斯的确说了些顾虑,但没资格这句话却是那个约翰逊说的。”

    “那又如何?”肖恩盯着他恨恨的反问,“别提什么私下里再谈谈这种话了,桑迪,难道你想斯科塞斯当着我的面,亲口说根本没有考虑过你?!”

    他说着提高了声音:“你还不明白吗,他不喜欢我,他讨厌我!他同意我试镜只是为了凑数!”

    即使这已经在门口了,周围没多少人在,但远处依然有几个人往这边望了一眼,肖恩回头看了看打听,然后再次往外走去。

    桑德斯站在原地捏了捏拳头,几秒钟之后猛的一挥手,几步赶到前面,一边抓住肖恩低声质问道:“你就这样放弃?你就这样放弃?!是谁说不到最后一秒都不能放弃的!是谁为了休斯这个角色废寝忘食的!现在不过是一个副导演过来传了几句话,你就打算放弃了?我们想的那些点子,我们做的那些努力,就这样全部白费了?看着我,肖恩,告诉我是不是白费了!”

    面对这一声声的质问,肖恩看了他许久,然后低下头来:“够了,桑迪,已经够了,正如弗雷德所说的那样,这个世界总有不完美的地方,我也曾说过,不是所有努力都能获得回报。”

    他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谢谢,桑迪,不过没关系,只要努力了,对得起自己就足够了。”

    肖恩轻轻的叹了口气,随即往外走去,但桑德斯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不甘将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然后,看着他的背影,他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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