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承认的一点是,如果站在南斯拉夫人的角度上考虑,铁托以及他的忠实战友,南斯拉夫内务部部长亚历山大·兰科维奇,绝对是坚定的爱国者,他们的野心也好,立场也罢,其实都代表着南斯拉夫人的根本利益,这其中不仅仅包括了组建大南斯拉夫联邦的构想,同样也包括了其在援助问题上所秉持的立场。

    南斯拉夫代表团的人秉承着铁托的意志,在莫斯科的相关谈判中不肯做出任何退让,他们需要来自联盟的经济援助,却不肯接受莫斯科所提出的任何条件,这就是好处一定要拿到手,但却还不肯人前低头的态度,更何况他们的立场还牵涉到了一个所谓大南斯拉夫联邦的问题。

    莫斯科或许可以在援助条件的问题上,对贝尔格莱德做出些许让步,但却绝不会在巴尔干半岛的问题上有任何退让的,毕竟南斯拉夫所构想的“巴尔干—多瑙河联邦”,就在联盟的家门口上。按照贝尔格莱德的构想,目前他们所策划的包括南斯拉夫、保加利亚、罗马尼亚的这个联邦,只是一个初步计划,随后,一旦“巴尔干—多瑙河联邦”组建成功,后续还计划将阿尔巴尼亚、希腊等国也拉拢过去,从而形成一个泛巴尔干半岛的联邦大国。

    试想,从地缘政治的角度来考量,莫斯科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的家门口上,出现这么一个实力强大的联邦制国家?最重要的是,贝尔格莱德如今就已经很不听话了,如果其实力得到增长的话,将来必然会成为联盟的潜在威胁。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代表团访问莫斯科的时候,才会受到来自克里姆林宫的冷遇,密洛凡·德热拉斯甚至还被斯大林同志狠狠地训了一顿。

    不可思议的是,由密洛凡·德热拉斯所率领的代表团,在离开了莫斯科之后,并没有直接返回南斯拉夫,他们又接到了来自列宁格勒州委以及列宁格勒州苏维埃执行委员会的邀请,转道去列宁格勒做了几天的访问。

    与在莫斯科受到的冷遇不同,密洛凡·德热拉斯一行人在列宁格勒受到了州委、市委以及相关部门的热情款待,作为州委第一书记的波普科夫同志亲自接待了他们,按照列宁格勒媒体的说法,就是双方达成了“共同的政治语言”。

    在《政治报》的报道中,密洛凡·德热拉斯对列宁格勒州委、市委干部们的评价是:“他们都是,在我看来,淳朴、受过教育、勤奋的人。我们观察到,这些人对待他们的城市和市民的生活......比莫斯科的官员更简单,更人道主义。”

    南斯拉夫代表台在列宁格勒的情况,早就经由国家安全人民委员部的调查组传回了莫斯科,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相关的报告现在恐怕已经摆在了斯大林同志的办公桌上,对于某些人来说,现在绝对是朝列宁格勒那些人下手的最佳机会。

    日丹诺夫同志病重,短期内恐怕无法正常主持工作;列宁格勒那些人的心态肯定有些慌了,在慌乱的情况下,做出些错误的决定是非常合理的;南斯拉夫代表团的遭遇,已经表明列宁格勒在立场与莫斯科无法保持一致,这是列宁格勒人试图分裂国家,制造第二中央的最直接罪证。

    实话实说,维克托都整不明白列宁格勒那些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们似乎已经忘乎所以了,认为自己真的可以在某种程度上代表联盟,做出外交方面的表态了,最重要的是,他们的表态还与莫斯科的立场完全不一致。

    试想一下,当南斯拉夫代表团在莫斯科遭受冷遇,却在列宁格勒受到热情接待的消息传开之后,全世界将如何看待联盟的内部问题?西方国家传出谣言,说日丹诺夫同志在政治斗争中遭遇失败,并被处决的这个消息,是不是与此事有关?

    没错,这件事所造成的影响实在是太恶劣了,它无疑表明了列宁格勒与莫斯科之间所存在的隔阂,也证实了外界对于联盟内部稳定出现问题的臆测。

    但是,站在维克托的角度来考虑,他相信这件事应该不是由日丹诺夫同志所操纵的,它甚至都不是列宁格勒派高层所策划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作为列宁格勒州委第一书记的波普科夫,恐怕也是在下层官员的推动下,才做出这样一个愚蠢决策的。

    换句话说,列宁格勒的确是出现了与莫斯科争夺联盟政治中心的明确意图,甚至包括他们试图在列宁格勒组建俄罗斯共产党的传言,也是真实存在的,但这种推动力,很可能不是来自于列宁格勒派的上层,而应该是来自于列宁格勒的中下层干部。他们的意图,应该也不是准确分裂联盟,分裂布尔什维克党,而是希望联盟能够将国家的政治中心、决策机构,重新迁回到列宁格勒,换句话说,这应该就是一个国家以哪个城市作为首都的问题,而不是准备策动建立两个首都的企图。

    地方主义这种情绪,在任何一个国家都是存在的,而在俄罗斯的历史上,列宁格勒与莫斯科这两个城市,始终都在争夺首都的地位,这种城市地位的争夺战,从一七一三年彼得大帝迁都圣彼得堡开始,一直持续到现在。

    必须看清的一点是,尽管彼得大帝在两百多年前就将首都从莫斯科迁到了圣彼得堡,但在此后的两百多年里,圣彼得堡的首都地位却始终没有得到全世界的认同,这一点从拿破仑选择进攻莫斯科,而不是选择进攻圣彼得堡这件事上就能看出来。

    而在十月革命的时候,尽管革命是在圣彼得堡打响的第一枪,但是革命取得成功之后,新生的苏维埃政权却立刻便选择了迁都,从而将首都从圣彼得堡迁到了莫斯科,而当时给出的理由,是圣彼得到的地理位置决定了这座城市不安全,很容易被外敌攻克。

    在这里,必须强调这一点,那就是当时苏联之所以选择迁都,其最根本的出发点,就是联盟面临外部的军事威胁,而圣彼得堡所处的位置,使得它很难抵御外敌的入侵——这个城市不安全。

    而到了卫国战争期间,已经改名为列宁格勒的圣彼得堡,在面对德军超过九百天的超级围困之后,光荣的守住了整个城市,不管为此付出了多大的牺牲,总之它没有被侵略者攻占,这从某种角度来看,显然证明当初联盟迁都是不必要的,列宁格勒以顽强的“俄罗斯民族主义”精神,守护住了这个光荣的城市,所以,它是有资格成为联盟首都的。

    这样一来,自战争结束之后,列宁格勒大肆宣扬所谓“俄罗斯民族精神”的出发点,是不是也找到了?

    没错,这一场争论其实并不仅仅是将来谁最合适领导这个国家的问题,其中还包括了两个城市之间的地位之争——一个国家一旦幅员过于辽阔了,总是不可避免会出现类似问题的。而具体到联盟的身上,列宁格勒与莫斯科之前,其实就是谁更合适做首都的问题。

    列宁格勒派是一个很大的群体,其上层的目标,在于争夺国家领导权,而中下层其实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他们所希望的,与大多数普通列宁格勒人一样,都是希望自己所在的这个城市,能够重新夺回往日的荣耀,成为整个联盟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成为苏维埃加盟共和国的首都。

    如果是从这个角度去分析列宁格勒的问题,那么此前列宁格勒那些人所做出的一些看似愚蠢的行为,似乎也没什么无法理解的,但问题在于,政治始终就是政治,在政治上,绝大多数问题都不是以弱势一方的想法来考量的,而是以强势一方的看法来定性的。

    过去,日丹诺夫同志能够正常主持工作的时候,列宁格勒那些问题就不是问题,因为他可以在斯大林同志面前,可以在政治局内部,按照他的想法来作出解释。而现在呢,日丹诺夫同志病重入院,已经无法正常主持工作了,那么列宁格勒的问题,自然就要由别人来解释了,换句话说,它是什么性质,应该如何给它定性,就由不得列宁格勒那些人来做决定了。

    现如今,维克托的心情颇为矛盾,从个人利益的角度来考虑,他当然希望那些正筹划着将列宁格勒派咬死的人能够成功,因为只要那些人成功了,挡在他面前的库兹涅佐夫就会消失。可以预见的是,只要库兹涅佐夫离开了中央书记处书记这个位置,那些接替他的人,必然就会是维克托,在这一点上,维克托有足够的自信。

    试想一下,一旦库兹涅佐夫离开中央书记处,那么在接任者的问题上,只要马林科夫同志推荐了他,政治局表决的过程中,又有谁会提出反对意见呢?别忘了,维克托不仅长期主持情报工作,而且还是斯大林同志面前的红人,政治局的几位委员中,即便是没有多少人愿意支持他,但想必也没有几个人愿意公开与他撕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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