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日子过得飞快,半个月如同箭矢般一晃而过。

    行走在北煌城大街上的许鸣腰间右侧挂佩剑,左侧有只“油光满面”的小葫芦,是老头的酒葫芦,也不知道多少年了,反正看着挺有年代感的。

    周遭人压根不敢多看他一眼。他如今在这条街上可谓如日中天。

    至于以往的那种暗自腹诽就不得而知了,人心之深,几乎无人能够参透。

    早在三天前,医馆就已经重新维修好了,如今变得冷清许多。

    许鸣几乎每天都要出门去附近的酒铺买酒,让人误以为之前滴酒不沾的少年郎已经逐渐朝着酒鬼的方向发展。

    兜里还有不少闲钱,足够支撑一段时间的酒水钱。

    而老头也的确没有说谎,传授了他一套剑法,总共十八剑,剑法名太白剑。

    太白剑法的基本招式他已经学会,早在开始练剑的三天之内就学会了。却被老人嗤笑说他只得其形不得其意,等于还没走进门。

    于是从那天开始,他面对的就不是老头说他来做的平常练剑,而是两人相互切磋剑术。

    对方只是手持一根四不像的树枝,就足够让他吃尽苦头。

    日复一日,往往每天都要被打得下不来床,再以心玄石的治伤功能第二天继续挨揍。

    那老头还美其名曰地说这才是真正的教剑,旁人那能叫教?分明是给你看看会不会由你。

    当然,许鸣是敢怒不敢言的。

    欠张家三口的钱许鸣也已经还上,在那天张承还与他有过一场交心之谈。

    “许鸣,虽然我不知道你身上蕴藏着多少秘密,但不论是过去还是今天,我的态度都会一如既往。不会因为你的崛起或衰落而改变。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我就在这里挑明了,类似之前给你指条明路的事情,我可以做,能帮的也尽量帮。但你千万被奢望我给你指路后还能给你带路,这是不现实的。一来,说句难听的话,你终归还是外人,二来,男人,如果什么事都要别人帮衬,是成为不了一个真正的男子汉的。”

    “我的这些话,你明白吗?”

    当时许鸣非但没有难过,反而还有几分开心。张叔愿意跟他说这些话,就代表着他这个外人,其实也没有那么外,这些道理他也都明白。

    不过两家的关系也没有因此变差,该如何还是如何,倒是最近张晓倾找他的频率低了许多,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一念及此,许鸣赶紧摇摇头,都想到哪去了?

    如今医馆的大门比起以往还要好看一些,至少看起来不再那么寒酸。

    穿过前面的宅子来到不算大的后院,许鸣一眼就看到坐在水井井盖上的白发老人,把酒葫芦抛过去:“老头,你的酒回来了。”

    接住酒葫芦的老人默不作声,拔开盖子喝了口酒后猛然起身,嘶哑道:“那么,开始练剑。”

    话音刚落,根本不给青衫少年反应的时间。白发老人身形骤然消失,再次出现之时已经悬浮在许鸣的面前,一拳砸在他额头不说,那根树枝还“轻轻”一点在他胸口。

    双管齐下,刚从外面回来的许鸣身形倒飞出去,直接撞在屋子的墙壁上,引得穹顶的房瓦微微震荡,颇有几分就要掉下来的架势。

    许鸣右手按住腰间剑柄,眼前一黑,却是老人已经出现在他面前,树枝上跳,让他身形腾空而起,还不等他看清楚路数,对方的树枝已经毫无征兆地敲在他的小腹。

    苦不堪言的许鸣闷哼一声,重重砸在地上,尘土飞扬。

    当然,经过这么多天的挨揍,许鸣也并非没有长进,此时已经悄然运转自身灵力,如龙走渎,就在游走到手臂之际。

    白发老人冷笑一声:“在我面前卖弄机灵,只会更惨!”

    在说话之间,他已经抬起树枝“一剑”而去,将那股游龙灵力给拦腰斩断。

    许鸣努力许久才做到的那股真气也因此烟消云散,化作无用之功。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许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不断被这混蛋老头不断敲打,这般过程足足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最终让他昏死过去。

    很显然,老人是控制了力道的,故意精准的把控任何一处,让他深刻的感受痛苦,徘徊在晕倒和清醒之间。

    当然,这半个时辰许鸣都没出过声,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嗓音。

    只因为老头曾坦言,如果跟个娘们似的在那叫来叫去,他不介意下手更重一些。

    对这番话深信不疑的许鸣其实在练剑的第一天就忍不住惨叫了几声,结果可想而知。

    打那以后,他就发现自己其实也能忍住不发出声音。

    满身血迹淤青的许鸣双目紧闭,已经没有意识。

    白发老人扯了扯嘴角,拿起一盆事先准备好的清水就浇在青衫少年的身上。伴随着哗啦啦的流水声,后者瞬间清醒过来,猛然坐起身子,冲着老人怒目而视。

    只可惜现在的许鸣已经没有那个力气说话,骂了声娘也没啥气势,老人更不在意这些,背着手缓缓走回屋子。

    大概是觉得不说一些话,不能让他这颗榆木脑袋开窍,于是说道:“我方才就是以太白十八剑揍你的,好好回想一下,然后开始练剑,要是我觉得不满意,大可以从屋子里走出来再让你睡上一睡。”

    许鸣拖着满是伤痕的身体在院子里拔出那把断剑,开始自顾自地练剑。

    为何他愿意挨揍?因为他想学剑了,仅此而已。

    当日一剑让他明白了何为大剑仙。这些在小时候从说书先生口中听过的各种事迹,真实发生在他眼前的时候就会产生很强烈的冲击。

    而白发老人不仅是递出那一剑的人,更是与他相依为命三年的前辈。

    他太了解老头了,既然他说会教剑,那绝对不会食言,眼下这样的练剑方式纵然有些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但他依旧选择相信,愿意试试看。

    坐在屋里老位置的老人眯着眼睛,神游天外,然而脑子里想的却是一个青衫少年佩剑走江湖。

    只得其形不得其意?

    这是当日他批评许鸣的措辞,事实上不是这样的。为什么老人就刚好在许鸣表露想法打破规矩后才传授剑术?是因为觉得这样的少年才像少年,才当得起那“少年剑客”四个字?

    有,但不止。

    太白剑的意很难领悟,核心在于不再拘束本心,身体自成小天地,思想灵魂可遨游在这方天地。而外面的大天地,则交由躯壳的肉身来行走。内外快意,才是要意。

    若是做不到这一点,便是传授他愿意太白剑法那也是枉然。到时候传出去他教出一个只会花架子的家伙,这几十年在江湖上挣的脸面就要一下子丢得一干二净。

    其实许鸣已经做得够好了,只是老人不会说。就像是太白剑法的入门条件一样,老人只会做,觉得可以做的事情他就去做,不能做的事情,他打死也不会去做。

    少年的成长,他亲眼所见,但还不够,远远不够。

    在院子练剑的许鸣已经到了脑子空白的程度,当然也不会知道如今的老人心中在想什么。

    太白剑法,总共十八剑,剑剑俱是飘逸灵动,大概这就是难以修炼的原因之一。

    内修乾坤诀,外练太白剑。

    修身境九重的修为,在这个时候悄无声息的愈发圆满,晋级养气境,只需要一个契机。

    不知不觉,心中想得越来越远的白发老人微微垂下脑袋,眼神逐渐浑浊,最终缓缓闭上双眸。

    院子外,是练剑少年郎。

    屋子内,是酣睡老剑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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