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秦俊杰都没动弹,也没说话,就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仿佛一座巍峨高耸的山。
但我知道,王伟的一切行为,都来自他的指示和命令!
他们是来帮我的,而我也要抓住这个机会。
我迅速进入了思考的过程。
洪卫军绝不可能让自己身边的人杀胡文瀚?
确实,像他这样小心谨慎的人,不会让心腹沾染上这些事,哪怕心腹非常忠诚,也随时有反水的可能,他不会冒这个险。
所以,他会找一个完全不相干的、谁都想不到的人来动手。
真正的凶手找不到,我就永远洗脱不了嫌疑,洪卫军就是要让我百口莫辩!
水越浑,对他越有好处。
那么,真正的凶手是谁?
现在的法医鉴定技术非常厉害,死亡时间都能大概推算出来。所以我到的时候,胡文瀚肯定刚死不久,否则时间就对不上了。
既然刚死不久,凶手必然就在现场,就算他擦去了所有痕迹,也不可能一点线索都没!
我的大脑飞速旋转,努力回忆梅苑山庄里的一切。
我开着郭文鹏的车,来到梅苑山庄门口,看到一众人砍来砍去,接着院子里有人叫我,我就走了进去……
对了,房顶上有个黑影!
那黑影一闪而过,虽然没看清脸,但我觉得他很熟悉!
猛地回忆起这个细节来,我坚信那一定就是凶手!
是谁?
那个身影非常迅速,在暗夜中像泥鳅一样,关键是我真觉得熟,肯定在哪见过……
一个画面很快在我脑中浮现:烈火酒吧里,一个人影身上绑着胶带,手里还拿着打火机,快速游走在各个角落,柯大力、阿发、阿财一起上都抓不住他……
“唰——”
我猛地睁开眼,看向身前的王伟。
王伟还在努力捶着桌子,一双拳头都砸红了,同时认真地看着我。
在他眼里,我是一名优秀的线人,不光拥有过人的头脑、非凡的交际手段,还有遇到任何事都谨慎小心地态度。
他知道我一定会想出什么来,而我也没有辜负他的希望!
“是老张。”我低声道:“洪卫军的一个远房亲戚,之前给烈火酒吧供过酒,不过被我踢出局了。洪卫军肯定给了他一大笔钱,让他连夜远走高飞,你们行动一定要快!”
王伟立刻起身离开,走到秦俊杰的身边,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秦俊杰点点头,起身就往外走,来到门口说道:“这人真是个硬骨头……让王伟审他吧,我去吃口饭。”
“好嘞秦队长……”门外,众人一片附和。
王伟重新坐下,拍着桌子说道:“说,今天不说出个一二三来别睡觉了!”
……
再后来的事,是秦俊杰私下告诉我的。
他离开县局后,为避免打草惊蛇,没带任何手下,也没发动自己明面上的关系,而是暗地里托人打听老张的下落。
很快,就有了结果。
老张,原名张扎根,今年五十八岁,襄县白兔乡霍家沟人,家里有一重病的妻子,以及两女一子。
打听到他的住址后,秦俊杰立刻驱车前往。
按理来说,如果真是老张杀的人,这会儿应该已经在洪卫军的安排下跑路了,等到尘埃落定之后再重新回来。
但秦俊杰想碰一下运气,如果张扎根不在家,再在周边地区布下天罗地网!
秦俊杰的运气非常好。
或者说我的运气非常好,老张竟然真的在家。
老张住在霍家沟电厂一个老式的筒子楼里,还是一层。
秦俊杰站在窗外,就能把里面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一个只有四五十平米的房子,里面的家具非常老旧、破烂,就连灯光都是昏黄的,电视只有一点点大,零件还坏掉了,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
老张的两个女儿都是二十出头,看模样似乎有些痴傻,眼神发直、动作愚钝,坐在凌乱、狭小的桌前糊着火柴盒,因为附近有个火柴厂,也是她们唯一能找到的活计了。
另外一边的书桌上,是老张的小儿子,刚刚十八岁,准备今年高考,他看上去倒是正常,戴着一副眼镜,一身的书卷气,正在认真看书、复习。
靠近窗边的小床上,躺着一个五十来岁的妇人,头发几乎都掉光了,满脸的沧桑和疲惫,虚弱之气遍布全身,连坐起来都费劲。
老张就坐在床边,手里端着一碗汤药,正一勺又一勺地喂着这个妇人。
“我不想喝了,太苦了……老张,你不要管我了,就让我死了吧,也好给你减轻负担!”妇人躺在床上,眼角闪出泪花。
“这说的什么话,又不是绝症,有钱就能治啦!”那天晚上在烈火酒吧嚎啕大哭、满地打滚的老张,此刻表现的很淡定,笑呵呵地说着。
“可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妇人仍旧流着眼泪。
“哎,你别哭啊,不是有我呢吗!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咱家肯定能过上好日子!”老张擦擦妇人眼角的泪水,豪气干云地说道。
在外人面前唯唯诺诺、一事无成的老张,却要在自己的家人面前扮演着无所不能的英雄。
“……可我听说,烈火酒吧不让你供酒了!”妇人咬咬牙,终于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谁说的?!”老张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哪个大嘴巴告诉你的?我跟你说,没有的事!洪卫军是咱亲戚,怎么可能不用我嘛!他不让我给烈火酒吧供酒,是因为给我安排了其他事!对了,我正要跟你说这个事,明天我得出一趟差,可能得走十天半个月的,也有可能更长!唉,人家重用我,我就得好好干嘛,你说是不是吧。”
老张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摸出几沓钱来,放在床头上说:“这钱你先拿着家用,我在外面出差,也随时会打款过来……家里的事,你不用操心,有我在没问题的!”
老张轻轻抚摸着妇人的脸颊,露出一个自信且温暖的笑来。
在他的感染下,妇人也笑起来。
“你真漂亮,还和以前一样漂亮……”老张嘿嘿笑着,别看他年纪大,花言巧语却是一套一套的,否则也不会总在酒吧撩骚其他女孩子了。
“都多大年纪了,还这么不正经!”妇人瞪了他一眼。
“哈哈,不管多大年纪,你都是我心尖上的宝贝!等着我吧,等我回来了,咱们的生活就变好了!”老张大大咧咧地站起身来,接着又去和自己的几个孩子说话。
他的两个女儿虽然智力有问题,但基本的话还能听懂,生活也能自理。
老张告诉她们,要多多照顾母亲,定时喂药、按时翻身,千万别生了褥疮。
接着,老张又嘱咐自己的儿子,让他好好学习,什么心都不用操,一定要考上大学,将来找一个好工作,回来孝顺母亲。
有人可能会问,老张这么爱家,还在外面撩拨其他女孩?人啊,说到底都是复杂的,有这样的一面,也有那样的一面,许许多多个面,才能组成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等把一切都安排好,老张才对他们说道:“那我就先走了,回头再见。”
“爸爸再见!”
“再见!”
老张呼了口气,推门出去,又缓缓地关上门,面色已经变得十分坚毅。
门外的冷风吹拂在他身上,像一把把锋利的刀。
他咬了咬牙,裹了裹身上的衣服,迈开步子迅速往外走去。
“别动。”
就在这时,旁边闪出一个人来,用一支黑漆漆的喷子顶住了他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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