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到美处,忽听“啊”的一声尖叫,施得猛地被惊醒,原来是阿妍推门进来,正张大嘴巴,瞪大眼睛望着这边。施得发现自己还在浴桶内,浴桶中多了一个人,正是阿妙,同样赤身裸体,被自己压在浴桶壁上,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浴桶内的水已然凉了,而且水中多了丝丝微红……。

    施得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阿妙一见被阿妍撞见,又羞又惊,赶忙出来,擦干身体,穿好衣服,然后替施得也把身体擦干,把衣服穿好。此时的阿妍,已由惊变羞,由羞变气,又不知从哪来的一股委屈,左手捂着嘴哭了起来,右手指着阿妙道:“你——黄毛鲜卑婢,不要脸的下等的蛮族,竟然做出这种事……”

    阿妙因为羞愧加惊吓,竟然也哭了,“不是的,我……”

    虽说身为奴婢,就像马牛一样,都属于主人的财产,连性命都属于主人,何况是身体,但是毕竟几个人年纪还小,遇到这种事未免心虚,再加上王夫人曾经严厉警告过她们二人,阿妙怎能不害怕,尤其她还是一个鲜卑人。

    虽然同为奴婢,阿妙却与阿妍有所区别。因为阿妙是胡人,是被当时社会的晋人所看不起的。魏晋很多豪门士族家里都有胡人奴隶,匈奴、鲜卑、羯人都有,大多是从西北边境贩卖过来的。因为自后汉起,直到魏晋,中原战乱一直不断,百姓流亡,边境各军阀迁大量胡人居于内地。他们的本意是想让这些胡人来戍边,扩充人口,增加赋税的,没想到他们在边境扎根后,竟朝内地不断蔓延,胡华杂居,很多地方如前汉故都长安有百万人口,其中竟有一半都是胡人,这为以后的五胡乱华埋下了隐患。这些胡人,大多没有生活来源,比华人的百姓还要贫苦,不得已,他们就将养不起的孩子卖给中原华人为奴。西晋当时就有不少以贩卖奴隶为生的人。其中最著名的一个奴隶就是石勒,他是羯族人。这个人天生异相,有勇有谋,从奴隶身份叛逃,后来投到匈奴单于刘渊手下,几年之后,叛变匈奴,带领羯人自立门户,成为五胡十六国之一的后赵的开国皇帝。当然,石勒只是少数个例,大多数胡奴还是比较听话的,甚至比华人奴隶干活儿还要靠谱。当时晋朝兵强马壮,国力强盛,完全不把这些胡人当回事,以天朝大国自居。百姓们也看不起这些胡人,认为他们野蛮落后,低人一等。

    三个人对视一会儿,阿妍依然啜泣着,施得茫茫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有阿妙缓了片刻,慢慢地低声说道:“我正在给少主洗澡,少主闭着眼睛,好像睡着的样子,然后我就帮他揉脊背,少主嘴里就开始含糊念叨着什么,好像是‘神仙’、‘芷馨’等语,然后少主突然抓住我的手,把我拽进浴桶内,我挣脱不开,我不知道原来少主有这么大力气,然后就……”

    阿妍越听越气,在少主眼里,自己居然比不上阿妙。那个阿妙除了皮肤白一点,天生一副下等的黄发色目,有什么好?公子的心被芷馨占据着,身体被阿妙占了,唯独跟自己沾不上边,“我不信,我……我要告诉主母去!”说着转身就要走。

    阿妙一听,当时就吓傻了,这件事要是让老夫人知道,自己非得被处死不可。施得一看,急忙喊道:“阿妍,不要去……”话未说完,突然一个酿跄,向前跌倒。阿妙赶忙扶住,阿妍看见了,也急忙回转身,两个人一起将施得扶上床。阿妙一摸施得的额头,热得烫手,她吓坏了,赶忙向外喊了两个老婢,去通知王夫人并去请医匠。施得迷迷糊糊的,他攥着阿妍的手说:“阿妍,求你不要告诉别人,更别告诉我阿母……”

    阿妍满眼是泪,看见施得这个样子,还怎么敢向主母说起,但不说心里还憋得慌。她点头同意,可是后来,施得把阿妙破身的事还是慢慢流传开了。

    其实施得的病因有三:第一是因为被芷馨推下河,那河水太凉,他的身子又那么娇贵,就受了寒;紧接着,在睡梦中,又跟阿妙在浴桶中双双破身,时间久了,又被浴桶中的水凉到;第三,他怕阿妍把刚才这件事告诉其母,急火攻心,所以才病了。

    王夫人闻讯急忙赶来,问是怎么回事,阿妙没敢说是施得调戏芷馨,被芷馨推下河里,更没敢说刚才的事,只说是在汝河边玩的时候,一不小心掉进河里。即便这样,王夫人还给阿妙、阿妍每人赏了两记耳光,并斥道:“你们怎么照顾的少主?”

    阿妙低头不敢说话,阿妍却委屈得哭起来。王夫人更加生气,“你还有脸哭?罚你两天不准吃饭!”

    正说着,家下人领着医匠来了。施得见阿妍并没有将自己和阿妙在浴桶中的事告诉母亲,心里轻松了许多,精神也好些,只是身体口干舌燥,头痛畏冷,发热依旧。

    医匠施展望闻问切之法,先查看病情,又问了起病缘由,后诊了脉。

    事毕,王夫人急问:“我儿怎么样?”

    医匠道:“回夫人,贵公子只是偶感风寒,并无大碍,吃些驱风散热的药即可,请夫人放心。”随即开了一张方子递给王夫人,王夫人一看,不过是桔梗、乌头、附子之属,当即命人去抓药。

    须臾,药抓回来,众人散去。阿妙阿妍一人守在施得身旁,一人煎汤熬药。晚间,王夫人处来了两名贴身小婢女,进来说道:“公子,主母让我们给你送了两碗参汤来,你趁热喝了吧。”

    施得懒的理,不睁眼,也不说话。阿妙在一旁道:“有劳姊姊了,放下吧。”两个小婢女把参汤放下,就立在当地,好象没有离开的意思。

    阿妍问:“怎么了,两位姊姊,还有事吗?”

    “主母说了,少主病着,唯恐两位姊姊照顾不过来,你们这里虽然老少使唤十数人,但大多是做糙活的,没有一个细心的,所以主母派我们两个来帮两位姊姊照顾少主。”

    阿妙和阿妍也认识她们两个,这两位是王夫人处最贴身的侍婢,伺候主子的细心程度不亚于阿妙和阿妍。原来奴婢也分三六九等,那些粗心笨重的只能在外做些粗活儿,而那些灵巧细心的人才得以接近主子。

    阿妙还没等开口称谢,只听施得在床上说道:“不需要,你们走。”

    两个人欲言又止,立了片刻,只好讪讪地离开。老夫人那里事繁,相比而言谁都愿意伺候少主人,哪个愿意伺候老夫人?

    阿妙将参汤端过来,用一把雪亮的银匙盛了一点,送到施得嘴边:“公子,来喝点参汤。”

    “我不想喝,你们两个每人一碗,喝了吧。”

    阿妙道:“那怎么行,这是主母给你的,我们怎么能轻易喝,再说了,这种参汤价值不菲,我们下人怎么有资格喝呢?”

    “我让你们喝,你们就喝,刚刚因为我,让你们挨了夫人的打,这就算对你们的一点补偿吧。快点趁热喝,不然凉了就不好了。”

    说到这里,阿妙将碗端了起来,阿妍没端碗,却又哭起来。

    施得问:“你又怎么了?”

    阿妍只哭,不说话。阿妙道:“公子,你忘了,主母罚她不准吃饭的。”

    施得坐起身,  “哦,原来如此,我倒忘了,没关系,这里又没有别人,我不说,你们不说,谁会知道?”随即端过一碗参汤递给阿妍,命二人将参汤喝下。

    二人刚喝到一半,就听门外的脚步声响,二人唬得忙张大喉咙,将参汤狠劲灌下,那参汤又热,喝的又急,两个人喝完直翻白眼。这时门被推开,二人恰巧将碗放下。

    施得一看来的这人,暗自叫苦,在这施府中,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横行无忌的,除了一个人之外谁敢惹他?可进来的这个人偏偏是敢惹他的这个人——他父亲,后面还跟着刚刚送参汤的那两个小婢女。

    施得心想:父亲远在洛阳朝中做官,怎么突然回了家?回家就回家吧,可我明明躺了半天,这才刚刚坐起来,偏偏被他看见,他看见我坐起来,肯定说我病得不严重,又要问我这,问我那,考问我的功课了,哎,怎么这么倒霉!

    “呦,得儿,你这不挺精神的嘛,亏你阿母还说那病得厉害,又请医匠,又送参汤,又送奴婢的。”

    “阿翁,其实我真的病得不轻……一直躺着,刚刚坐起来喝了参汤。”

    那两个小婢女对视一笑:“呦,少主的参汤喝得够快的,要不这么精神呢!”

    施得听出话里有音,阿妙、阿妍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好在施惠也没理会这事。

    施得忙让父亲坐在貂皮榻上,“阿翁,你在京师,不是说要过些时才回来的吗?怎么……”

    “陛下近日要迎接吴国旧主孙皓的五千侍妾入宫,要人查看沿途河道有无疏失,因为我可以顺路回家,我就应下了这个差事,一则可以回家看看,二则,也为了践我跟你去年今日之约。”

    “可我正病着……”说完,施得忙躺了下去。

    “不要说了,我已通知了你的老师,明日前面书房见!”撂下话,施惠就要走。

    阿妙忙道:“家主,少主真的病着呢!不信,你摸摸他额头,烫得很呢,求你再缓两日吧!”

    “那怎么能行?”施惠复转身,走至床前,用手摸了摸儿子的额头,“嗯,果然有些烫,不过烫归烫,也不至于连笔都拿不了吧。再说,陛下那边还要急着复命,怎能再缓两日?不如这样吧,明日我出几道题,派人送到你这屋里来,你足不出户,做好了就交给我。”说完,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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