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
除了偶尔有人从身边经过,锦华阁格外静寂。
忽然又一阵脚步声轻轻响起,吕序都不记得是第几个人从身边经过。
每个人都微微停一下脚步,再轻笑一声离开,仿佛看到吕序被罚是件开心的事情,进去后自然也不会求情。
这些人怎么做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瞌睡虫又上来了,吕序困得睁不开眼睛,想着这个人一走就眯一会儿,人都过来得差不多了,应该不会被人发现她偷懒。
这个人也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发出像看笑话的声音。
吕序眯着眼睛抬起头,瞳孔瞬间放大,一阵眩晕袭上眼前也一黑,晕倒前本能地大声求救:
“爹爹爹……”
吕颐在床前伺候,忽然听到女儿紧张急促的叫唤。
向来知道女儿是要强的,只有在快撑不住时才会这样急促求救,想都没想就急急冲出外面。
其他人也跟着出来,本来是想看热闹的,结果到了外面吕序已经晕倒在地上,旁边站着一名跟吕序差不多大的女孩,正不知所措地在人群里面寻找。
吕颐走过去抱起女儿,回身冷声质问女孩道:“你是什么人,对她做了什么?”
那女孩看到吕颐发怒,吓得紧缩着肩膀不敢说话,再看她黑得像泼过墨的皮肤,以及一双眼白过多的眼睛,面部轮廓里也找不出吕家人的影子,但穿衣裳又不像下人的装扮,一时间竟猜不到她的来历。
“把她带下去关起来,明日再细细审问。”
“六叔父,且慢。”
从旁边小道匆匆赶过来一个人,走到吕颐面前作揖行记:“回六叔父,这是侄儿的小女儿吕沐雨。”
此人的年纪看起来跟吕颐差不多,正是吕府的三公子吕崇,他跟四公子吕简一直在沿海,打理吕家在南边的生意。
吕颐讶然地看一眼女孩,吕崇赶紧向吕颐及众人解释道:“沐雨这孩子胆子特别小,一紧张就会说不出话,六叔父想问她什么,侄儿您来问就是。”
面对忽然冒出来的孙侄女,吕颐缓下语气道:“你问问她,序儿为何会大声求救晕倒?”
吕崇马上转过来厉声质问女儿,吕沐雨被父亲一吼,喏喏了大半天忽然哗地放大声大哭,就像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面对嚎啕大哭的孙侄女,吕颐淡然一笑道:“算了,你也别为难孩子,想是序儿跪在这里吹了风,受了风寒才会一时体力不支晕倒。”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八成是被吕沐雨怪异的外表吓到。
若不是吕崇亲口承认这是他的的女儿,打死他也不敢相信,这会是他们吕府的血脉。
用女儿的话来说就是:吕氏出美人的神话要终结了……
后面众人骤然得知情况后也是目瞪口呆,三房什么时候有了一个这么大的孙女。
再看吕沐雨的身高,应该比吕序还要大上一点,三房的保密工作做得可以啊,竟隐瞒到今天才带回来让大家知道。
“那个六叔父……”吕崇小心翼翼解释道:“侄儿觉得序儿像是骤然看到沐雨,被她的模样吓到了才会突然昏厥。”
“你说序儿是被吓晕过去?”吕颐故作惊讶地低头看一眼女儿道:“不应该啊,序儿向来胆大包天,面对化蛇都没露过怯意,怎么可能会被孙侄女吓得晕倒。”
吕颐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话是有歧义的,换句话来说就是:吕沐雨长得比化蛇还可怕。
吕崇一脸尴尬道:“侄儿不敢隐瞒叔父,这不是沐雨第一次把人吓晕,侄儿我代她……给您赔不是。”
吕颐看一眼紧张不安的吕沐雨,再想到自己在明知女儿无错,还要被罚的心疼和无奈,自然能明白吕崇此时此刻的心情。
“孙侄女也不是故意的,方才是叔父情急失态,你让她别放在心上。”
“侄儿明白,以后不会她在府里乱跑,谢叔父体恤。”
吕崇说完朝吕颐行了大礼,自从有了这个女儿,他终于明白叔父当年的无奈和心酸。
这一礼里面含有对过往的歉意,吕颐淡淡道:“我先送序儿回房,一会儿再来看你祖父,至于孙侄女……你是她唯一的依靠,以后少不得多辛苦一点。”
“侄儿明白。”
吕崇是无奈又心酸,却又没有办法。
回头朝众人点一下头,就牵着女儿的手离开,站在门前众人面面相觑。
忽然有人压低声音道:“那个孩子长得也太……一言难尽了,出去说是我们吕家的种,都不会有人相信吧。”
“吕氏出美人,是南离国众所周知的事情。”有人低声音感叹道:“尤其是前有六叔父曾经的南离国第一公子,后有吕序南离国第一美人,本以为我们吕家会一直封神,没想到忽然来了一个终结者。”
“果然是物极必反啊。”又一人小声道:“吕府连续出了两个最美的,自然要来一个丑的平衡嘛。”
“依我来看是报应。”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当初他们三房管着南边生意,仗着有钱有权说话响亮,可没少打压六叔父他们一房,三房那位总在祖母面前诋毁六婶母。”
“肯定因为嫉妒人家长得好看。”
“六婶母就算是眼睛瞎了,也照样能迷倒六叔。”
“吕序小时候长得多粉嫩,一双眼睛天生会说话,据说后来一只手就能让众人疯狂。”
“……”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地讨论,却没有注意到吕崇父女俩根本没有走远。
面对来自兄弟姐妹的讥讽,吕崇无奈地抬头看看天空,他也想说女儿出生时其实也很漂亮,可是没有人会相信。
这次顶着各种压力带女儿回京都,就是想请上官神医过府瞧瞧,女儿的病有没有治愈的可能,本是想带女儿过来先见过祖母,回明情况请祖母出面请上官神医过府医治。
没想到一个不留神女儿就自己跑掉,还偏偏惊吓到了吕序,如今此事只能暂且不提。
*****
上溯园。
“鬼啊……”
吕序大叫着从恶梦中惊醒。
看到父亲坐在床边,一把抓住他的手道:“爹爹,我看到鬼了……相信我,我真的见到鬼。”
吕颐给递过一杯水:“你先喝口水压压惊,再听爹慢慢把话说完。”
“爹……”
“先喝水。”
吕序顺从地喝一口道:“那个鬼全身黑不溜秋、两眼发白……牙齿又白又长。”
耐心听完女儿描述,吕颐才缓缓道:“序儿,你看到的鬼爹也看到了,大家都看到了,但是她真的不是鬼。”
吕序啊一声惊讶地看着父亲,吕颐淡淡道:“你看到鬼叫吕沐雨,是你三哥的女儿,就是三房的长孙女,按辈分也算是你的侄女,就是长得不太像咱吕家的孩子罢。”
侄女?
还是三房的……
吕序冷笑一下,不敢当姑姑。
吕沐雨哪里是长得不太像吕家人,分明是长得不像个人,鬼都不长这么黑吧。
“我让厨房给你熬了粥,让朱雀进来服侍你吧。”
“爹爹,您别走。”吕序拽住父亲的衣袖,可怜兮兮道:“我害怕。”
“都说了那不是鬼,你害怕什么呀。”吕颐有些无奈道:“要不,爹把人请过来给你瞧瞧。”
“别别别……”吕序连忙拒绝,却死死拽着父亲的衣袖不放:“大白天看到都差点吓死女儿,晚上看到岂不是要直接送女儿去见娘亲,让她以后不要出现在我眼前。”
“序儿……”
吕颐一下明白了,女儿不是怕鬼,是记恨着三房当年的打压。
望着女儿执拗的表情,吕颐坐下来道:“序儿,你娘亲在世总说人要往前看,不能总活在痛苦仇恨里。”
“府里其他人我都可以原谅……他们不行。”吕序一脸严肃地回答,冷冷道:“我永远忘不了他们是如何诋毁母亲,以致祖母一直我们六房有偏见,才让母亲早早去世,还差点烧死我,凭什么要我放下对他们的仇恨。”
呜呜呜……
吕序趴在被子上低低哭泣。
静静地看着痛哭的女儿,吕颐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才好。
最后吕序哭累了自己睡熟,朱雀进来道:“老爷,夜深了,您明天还要上朝,回房休息吧。”
吕颐轻摇一下头道:“序儿今天受了很大的刺激,夜里可能会犯病,我还守在这里比较稳妥此,以免她醒来做出极端的事情。”
“奴婢不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能让小姐耿耿于怀的,一定是他们把小姐伤害得极深。”
朱雀是了解自家主子的,相信三房给小姐造成的伤害,一定不亚于颂长公主给小姐带来的伤害,不然她不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甚至痛哭到累得睡熟。
吕颐轻叹一口气道:“当年序儿娘亲产后遭薄家姐妹算计,以致一直体虚咳血,去世时三房以她患痨病为由,竟主张把尸体焚烧掉,当时我和序儿都不同意,谁想他们竟趁我走开时把序儿锁在灵堂,放火想连她也一起烧死。”
“太可恶了,真是连禽兽都不如。”
朱雀气得毫不避讳地,当着吕颐的面痛骂三房。
想来事后一定是恶人先告状,最后事情不了了之,淡淡道:“老爷,您别生小姐的气,她只是气不过。”
吕颐没有回答,他没有女儿的气,而是生自己的气:作为丈夫没有保护好妻子,作为父亲他也没有保护好女儿,反而是女儿为了他时时委屈自己,也是为了成全他才会双手染血。
“序儿其实不喜欢杀人……”
“奴婢知道。”朱雀心里面有笔账。
算来算去,真正死在小姐手上的,只有定亲王和凤凰公主而已。
阎野最后死在她手上,青蘼公主是被离火殿杀死,小姐从来都说最狠的话,用最心软的方式处理事情。
吕颐守在床边看着那些猫一只接一只钻进女儿被窝里,或者挤在枕头上靠着她的脸睡觉,橘王在床上转一圈后趴在她胸口上睡。
朱雀看到后尴尬地解释:“老人们常常说猫是最有灵性的动物,喜欢并主动靠近纯净的灵魂。”
吕颐没有反驳朱雀的话。
到了半夜时,橘王忽然站志来,冲着朱雀不安地叫唤。
朱雀伸手探一下吕序的额头,紧张道:“老爷,小姐发热了,奴婢把水过来给小姐降温。”
吕颐嗯一声抓住女儿手,时间仿佛一下子又回到寒毒发作时冬夜,那几年里很多个夜晚,都是这样抓紧女儿的小手,生怕一松开就会被死亡带走。
朱雀端来水,拧了毛巾敷在吕序头上。
反反复复直到天空放白,吕序还在继续发热,吕颐命管事马上去请上官守若过府。
换上朝出门前交待青鸾和吕翦:“在我没有回来前,紧门上溯园了大门,除了上官守若和梵先生,老夫人和老太爷若过来的话也可以进来,其他人等都不得进上溯园。”
“奴婢明白!”
“属下遵命!”
两人自然不敢怠慢,吕颐一离开就关上大门。
朱雀从屋里出来道:“我觉得还是得回了老夫人,其他房的人来闹事也能帮挡挡,预防有人恶意中伤老爷官誉。”
青鸾和吕翦相视一眼点点头。
朱雀前往锦华阁。
老夫人还没有醒,就向纪嬷嬷说明情况。
纪妈妈想一下道:“六小姐在病中需要静养,自然不能让人随意进出,我会吩咐府上其他人不要过去打扰。”
“奴婢代小姐谢过纪嬷嬷!”
回来时遇上上官守若,朱雀领着他一起进上溯园,顺便说了昨天的情况。
上官守若进去把过脉道:“吕序是惊惧过度,再加上气血郁结才会骤然发热,开个方子发散发散就好。”
原本以为是请他来看吕序的膝盖,没想到这丫头竟忽然又发起高热,以她目前的体质应该不至于如此,想来也是多年的心病难以化解,每每受到强烈刺激就会病倒。
上官守若写了药方道:“你代我转告吕相,服药只能让她退热,心病还是需要心药医。”
望着晕迷不醒的吕序,上官守若也只能实话实说,没有人在面对伤害过自己的人保持冷静,朱雀接过药方还没开口,就从外面传出来一阵争吵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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