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倒是引起了谭星渊的注意。
上次去东海国的路上,谭星渊在船上看到岸上那些从冀州拖家带口南下避难的难民。
只是不曾想,已经在京城积累了三万之众。
如今天气严寒,这些流民如何熬过冬天?
但是自己毕竟人微言轻,还是不要多嘴,静观其变再说。
此时长公主担忧道:“往年来京城的流民不过数千人,如今为何有三万之众?”
户部尚书范承平出列说道:“这些流民大部分是佃农,冀州之地地租较高,而且今年冀州遭遇洪灾,收成减产,导致大量佃农没有粮食过冬,有的佃农已经把来年的种粮都吃了,还是难以为继。”
长公主疑惑道:“为何冀州之地地租较高?”
范大人回答道:“冀州之地,近些年水患严重,只要发生洪水,大量农名欠收,无以为继,只能把土地卖给地主,这些没地的农民只能再继续租地主的地,变成佃农,只是佃农越来越多,地主便把地租抬的越来越高,以至于达到了收成的七成归地主所有。”
谭星渊已经听明白了。
这就是历史上不断上演的土地兼并。
冀州之地多水患,导致大量农民欠收,只有卖地才能活下去。
而无地农民多了,那些地主便可以用高额的租金压榨这些佃农。
毕竟你不想种,有的人是想种。所以才有了惊人的三七开。
当然地主拿七成,佃农拿三成。
而大肃朝其他地区相对好一些,租金是五五开。
长公主面色凝重,她毕竟当政一年不到。
这些事情岂能全部知晓。
况且问题的根部是水患,但是想要解决水患,就得花钱修水利。
可是国库中总是空空如也。
她当然知道,长此以往,土地会大量兼并。
这样下去,朝廷税收减少。因为这些地主都是权贵阶级,现在站在的台下诸公也都是其中一份子啊!
想从他们身上收税,何其难啊!
而大量流民涌现,也是动乱的源头之一。
但是眼前,更重要的是救助这些流民,不然一场大雪,不知道要冻死多少人?
于是长公主说道:“如今要务,便是要救助这些流民,切不可冻死饿死一人。”
此时三司使李洪说道:“启禀殿下,这些流民自当是要救助,只是三万流民起码在京城呆上三个月,耗银起码三十万两。”
长公主一听,心中更是一惊,这不是一笔小的开支啊!
立刻问道:“现在国库中还有多少银子?”
李洪说道:“还有不足三万两。”
长公主心沉到谷底。
见长公主没有说话。
李洪开始叫苦道:“京城八十万禁军,一月的粮饷就要一百五万十两,北部和西部的边境每月粮饷也要一百五十万两。光着两项就要耗费朝廷一半以上的收入,加上各级官员俸禄,国库真的很吃紧啊!”
又是沉默。
没办法,北方有北辽,西边有西戎。
这两个是大肃朝的大敌,边关驻防部队有接近百万。
而京城自所以要养八十万禁军,那也是因为京城东都到北辽之间都是平原地带。
北辽又是以骑兵为主,若是率军奔袭,两日便可以到达京城东都。
所以京城必须保持数量可观的禁军。
前朝的灭亡,就是因为北辽骑兵突袭,一举攻破京城,导致前朝皇帝都被掳到了北辽。
后来大肃朝建立,也想着把都城迁往南方。
但是南方运输不便,只有东都水运便利,不得已,只能在京城中驻扎八十万禁军,以此拱卫京城。
这也导致大肃朝冗兵严重,军费开资巨大。
长公主甚是无奈,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这时候只能疑惑道:“救助三万流民,为何需要耗费三十万两银子?”
李洪开始算账:“开设粥棚,每日开销便如流水,同时天气转寒,还得为流民搭建庇护之所。这些加在一起,三十万两只能算是勉强够用。”
长公主自然明白,这三十万两银子起码有一半是要被各级官员贪墨的。
但是自己实在束手无策,毕竟救灾也离不开官僚阶级啊!
此时宰相看准时机,说道:“我们宰辅三人世受皇恩,再此时刻,我们三人愿意替朝廷分忧,解决流民的救助问题。”
谭星渊心中一惊,这三位大佬,是什么意思?
难道良心发现?
不至于吧!
良心对于他们值多少钱?
长公主也是不解,这三位大佬,玩的又是哪一出啊?
但是明显感觉没安好心。
此时户部尚书范大人出列,反驳道:“流民是朝廷之事,岂能增加三位宰辅的负担?”
显然户部尚书觉察出不对劲的地方。
李洪轻笑一声,说道:“那范大人有什么方法,解决这三十万两银子?”
范大人思索片刻,说道:“怎么能单独让三位宰辅为朝堂分忧,我看朝堂诸公都要出力,朝堂诸公每人捐钱,然后以朝廷名义救助。”
这话一说,朝堂诸公窃窃私语。
三位大佬看诸公的表现,心中自然明白没有人愿意捐钱的。于是会心一笑。
长公主一时头痛,虽然谭星渊经营的九安坊有些收入。
但是这半年来,内库也掏出去不少银子。
现在皇宫内库中只要八万两银子,也是不够的。
况且三位大佬为何一反常态,自己掏钱来救助流民?
而范承平又为何反对呢?
此事蹊跷,长公主只好说道:“此事再议,三日后朝会再定夺。”
此时大太监高世杰高声道:“诸公,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诸公无事再奏,于是今日朝会也就结束了。
谭新源一脑门的心事。
不仅仅是因为被李洪拌了那一脚,也不是因为和御史大夫秦可山斗嘴。
更是因为那三万流民,原本只要简单的救助便可以,但是事情变得好像并非那么简单。
这背后是土地兼并,是朝堂的明争暗斗。
是皇权和相权之间的斗争。
……
但是表现出来的结果,就是那三万名流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此时谭星渊走到了停放车辆的地方。
周广十分落寞的坐在牛车上,而其他的车夫则聚在一边聊着天。
很显然,周广无法融进车夫的圈子里。
毕竟别人都是豪华马车。
而周广驾驶的是牛车,绝对是鸡立鹤群的存在。
周广见谭星渊去的时候背着一布袋东西,说是送礼去的。
回来的时候布袋空空如也。
于是调侃道:“谭先生,礼物都送出去了?”
谭星渊点点头,并且晃了晃空空如也的袋子。
周广笑着说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帮当官的一定会对谭先生十分客气吧!”
谭星源点点头,说道:“那是当然,你是不知道,从百官到皇帝对我不要太客气,本官虽然官阶小,但是却站在百官之前,你说我的人缘好不好吧!”
周广深以为意,跟着拍马屁道:“那是当然,我家谭先生那绝对是高人,谁见了都要礼让三分。”
此时谭星渊已经上了车。
周广也缓缓驾着牛车,出发了。
只是奇怪的是,一帮御史站在路两边骂道:
“谭星渊你这个溜须拍马之辈!”
“道德败坏,有辱斯文!”
“和此等小人同朝为官,简直就是耻辱!”
……
周广一时间懵了!
不是说给这些人送礼了吗?
不是说谭先生很受大家欢迎的吗?
于是问道:“谭先生,他们好像都是在骂你啊!”
谭星渊不以为意的说道:“你想多了,读书人都是这样表示欢迎的。”
周广还想说话,但是被谭星渊堵了回去,说道:“读书人的事,你不懂!好好驾你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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