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唐辰的伤势并没有那么严重,只不过因为心中悲伤难过,整个人都显得很疲惫。
知道这官员不过是个跑腿的,没必要跟他较真,唐辰也不为难他,说道:“你先回去吧,替我带话给吴督主,我将苏州城的一些事情安排好之后,便第一时间回京。”
苏州现在已经成了这状况,叛军又兴风作浪,最终肯定还是得回去京城,跟皇帝商量商量平乱的事情。
而且此刻的朱由检,说不定都有些想念自己了。
“多谢唐侯爷体谅,那下官就先行告辞了。”
“嗯。”
“侯爷大概什么时候能入京?”临走前,那官员忽然又提了一句。
唐辰皱眉说道:“我在苏州城里还有些事,怎么也要过些日子才能回京都。”
人都走了之后,唐辰让小桃将窗子打开,外面的清风一下子涌进了阴郁了许久的房间,唐辰深吸一口气,精神一振,决定要做点儿什么。
…………
田弘遇看着面前的狱卒,鼻头一酸,险些哭了出来。
他此时满脸憔悴,长发散乱披着,脸颊上还有些灰垢,嚼了几口硬硬的馒头,忽然扬脸咬牙说道:“我要见左良玉,我要见唐辰。”
那狱卒看了他一眼,眼光里满是嘲弄:“老家伙,你以为自己还能活着出去吗?”
田弘遇平日听得多是恭维或是称赞,哪有人敢这样冷冰冰的骂自己是老家伙,颤声说道:“我可是国舅,你们没权杀我。”
狱卒讥诮说道:“你与叛军勾结,罪不可恕,就算是国舅又如何?”
田弘遇低下了头,承认了这个事实,手指用力的捏着那个发硬的馒头,在上面留下深深的指痕。
刘宗敏败逃后,他却没能一起跑掉,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他的日子很不好过。
田光死了,田弘遇一下从堂堂国丈成了人人喊打的叛徒,不止是失去了名声以及养老这么简单的事情,更关键的是,恐怕性命不保。
“老家伙!”看管他的狱卒又怒吼了一声,若不是没有上司的命令,恐怕早对田弘遇一顿拳打脚踢了。
他有些失魂落魄,摸着腰里的几块碎银子,他怎么也没料到刘宗敏会忽然战败,让自己竟然落到这般田地。
其实城中像田弘遇一样的墙头草并不少,许多人见农民军声势越来越大,官军渐渐难敌,为了保命,为了留住自己的荣华富贵,都纷纷选择了另则新主。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苏州这么容易就被叛军攻破的原因。
终归是大明的许多人人心不向着朝廷,心中没有什么羞辱感。
咣当的声音,牢门开了。
“田国丈,你可真对得起陛下啊。”唐辰脑袋有气无力的搭在高耸的肩膀中间,从门外走来。
“唐侯爷。”田弘遇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脸上堆出近乎于谄媚般的笑容,晃动着手链脚链走近些说道:“唐侯爷,我是一时被小人蒙蔽,还请侯爷开恩啊。”
只是脸上谄媚的笑容显得有些僵硬,不够自然。
这时候还能笑得出来?
唐辰更是恨得咬牙。
田弘遇本来以为能够攀上唐辰这根救命稻草,没料到他今日来却是要收拾自己的。
唐辰冷笑着说道:“你卖城求容,就算我肯放过你,只怕苏州的百姓也不肯放过你。”
田弘遇心头一颤,看着对方脸上僵硬的笑容,心道不好。
余悸未消的田弘遇看着对面的唐辰,紧张的说道:“我……我是国丈,没理由背叛陛下,之所以会投靠叛军,实在是迫不得已。”
唐辰冷眼看着他:“那些死去的人,应该不会相信你的,你只怕得下去跟他们解释了。”
田弘遇一怔,脸上随即露出死灰般的表情。
“我说的话,你都听明白了吗?”唐辰冷笑望着田弘遇。
“明白了……明白了……”田弘遇知道难逃一死,忽然笑了笑,手指下意识的压在腰带上,摸到了几块碎银子。
“唐侯爷,我只有一个请求,能不能给我留个全尸,给我一副棺椁?”田弘遇将碎银子递给唐辰。
唐辰大怒,一把将他手上的碎银子拍落,怒喝:“这些钱,你留着去贿赂阎王爷吧!”
田弘遇忽然有些不安说道:“我……我还不想死。”
对于田弘遇这样将死的叛徒,唐辰也懒得跟他再废话,转头对狱卒说道:“将他押走。”
“是!”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虽然明知可能是要带自己去处决,但田弘遇还是问了一句。
没有回答。
很快,他被扔进了囚车,游街示众。
“这就是当叛徒的下场!”一个官兵在马车旁高声喊着。
“打死他!打死他!”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人们咬牙切齿的高喊着。
这些人里面,有许多是被叛军杀了亲人的,一肚子的气没地方发,这下看见开门迎贼的田弘遇,毫不留情面,将手中有的东西纷纷砸向了田弘遇身上。
臭鸡蛋、臭鞋臭袜、口水,齐齐往田弘遇身上招呼了过来。
昔日耀武扬威的国舅,此时只能使劲低着头,让自己散乱的长发抵挡住这些肮脏的飞来之物,算是勉强保住了脸面。
“叛徒!”
“狗东西!”
囚车自城西一直游到了城北,又从城北往东,顺着整个苏州城游了一个遍。
整个苏州的百姓都将怒火发泄在田弘遇身上。
时间很漫长,起码对于田弘遇来说,一分一秒如折磨般难熬。
终于游街完了。
“大人,是不是将他立即送往刑场?”身旁的官员恭谨的问唐辰。
唐辰摇了摇头:“将他押往京城,交给陛下处置。”
田弘遇终究是国舅,唐辰不想管皇帝的家事,家人犯错了,那就看看高高在上的皇帝会如何处置。
忽然听闻唐辰的决定,田弘遇面色一喜,暗叹自己终于能免死了。
一旦到了京城,田妃肯定会为自己求情,皇帝或许会放自己一马,说不定能捡回一条命。
唐辰又吩咐道:“你们带人去将田府给抄了,所得的财物,就充公吧。”
田弘遇已经不在乎什么抄家了。
此时对于他来说,能苟且偷生活下来,就很不错了,至于什么国舅,什么金银,甚至尊严脸面,都可以不要。
一切安排妥当后,唐辰带着府上的人,亲自为胡式微和铁护卫送别。
所挑之地,是一块高高的山岗。
唐辰捧着两人的骨灰,艰难的迈着步伐,任凭迎面而来的寒风打在脸上。
没有像古人那般风光大葬,唐辰选择将他们的尸体火化,洒满整个山岗,让他们随风而去,飘洒到苏州的每一个角落。
这样,他们跟苏州融为一体了,许多年后,也许世人早不记得曾经有这么两个人为了保卫苏州献出了生命,但至少唐辰再回到这里时,能在空气中感受到他们留下的气息。
“相公,咱们要不要替他们立块碑?”陈圆圆擦干了脸上的眼泪,问唐辰。
唐辰苦涩一笑。
其实立不立碑有什么区别呢?
他们的姓名是不会留下的,在人人自危的年代,谁还有心思去记住一个跟自己毫不相干之人的名字?
不知深浅的冬日,或黄或红的叶,阴暗的天空下,唐辰沉默的回头行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依然是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唐辰的心情很沉重,他不知道这次回到京城之后,自己究竟能够做些什么。
但冥冥中的直觉,以及远远传来各处叛军攻城的消息,不知为何,一直在催促着他的脚步,一直未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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