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只得听从韩庸的命令,纷纷赶往火场试图救火。但那火势烧的太大,也只是象征性的泼几桶水,根本无济于事。眼看着大火将整个库房完全焚烧殆尽,一直烧到了晌午时分,整个北库房也烧成了一片白地。
顾谦于晌午时分抵达庄园,此时,北仓已经是一片废墟。顾谦铁青着脸查看了现场,听取的卢方等人的禀报之后,留下带来的护院十余人接管庄园,严守其余仓库。又下令所有人待在庄园不许擅动,等候传唤。
午后未时,带着卢方等管事仆役等人回到吴郡县城之中。当他们刚刚进入东门,便有数十名部曲护院在顾昌的率领下迎头飞奔而至。
“叔祖,你们回来的正好。家主得知了东湖庄园发生之事,特命我前去请你老人家去明戒堂见他。”顾昌迎上前来,站在顾谦的骡车旁大声说道。
顾谦掀起车帘,看着顾昌以及他身后的那些部曲护院,冷声道:“明戒堂?”
“正是。家主说,出了这么大的事,要在明戒堂讯问清楚,惩办祸首。特请叔祖将相关人等押往审讯。”顾昌神情自得,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
“既是家主请老夫,为何带着这么多的部曲护院?是家主的让你带着这些人来的?”顾谦沉声道。
部曲和护院不同,大家族的部曲其实是家中养着的私兵。在别的朝代或许会因此杀头,但是在大晋朝,这却是律法允许的特权。
世家大族有实力的豢养私人部曲,保护家族利益,这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但是,部曲出动,便是大事。调动部曲行动,意味着事态严重。是要经过家主和家中重要人物的允许的。所以顾谦有此一问。
当然,同时也是对着气势汹汹而来的情形的不满。
顾昌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忙道:“叔祖,这些部曲人手是我为了以防万一携带而来的。本来想去东湖庄园见叔祖,现在东湖庄园的局面定然很混乱,部曲前往也好控制局面。是这个意思,并非他意。”
顾谦冷声道:“原来如此。不过,倒也不必了。东湖庄园已经由我南宅护院接管,相关人等已经跟随我回城。佃农百姓留在庄园听候传讯。但此事大概跟他们无关。部曲不可轻易调动,会让人以为我顾家出了天大的事情。即刻撤回,老夫这便去见家主。”
顾昌点头应了,心中冷笑道:“这还不是天大的事么?部曲是不可能撤回的。我要押着你去。这回你可不能对我随意呵斥了,这次你要完蛋了。”
顾谦抵达明戒堂的时候,明戒堂中顾淳已经端坐在桌案之后。他坐着的是一张寿公椅,那是顾谦命人按照李徽画的图纸打造的红木大椅,特地送给家主的。
顾淳闭着眼睛养神,眼珠子却在眼皮下滚动着,手上握着两枚玉球,正哗啦哗啦的在手心里把玩着。
“东翁到!”长门外有人叫道。
顾淳的眼睛开了一条缝,一道和他枯槁的面容和身体极为不相称的凌厉目光乍现,但又迅速隐藏。他坐直了身子,嘴角露出微笑来。
顾谦缓步进了明戒堂中,拱手行礼道:“谦之见过家主。”
顾淳点头微笑道:“谦之来啦,坐。”
有人端来马扎放在一旁,顾谦却没有落座。沉声道:“家主,东湖庄园的事情……家主已然知道了吧。谦之还是向家主禀报情形。”
顾淳看了一眼顾谦,叹了口气道:“情形如何?你说来听听。”
顾谦道:“庄园失火,烧了一座粮仓。据禀报说,里边有五千石新收的谷子。”
“五千石?大损失啊。”顾淳挑眉道。他并没有太惊讶,因为他已经得到了禀报,知道了数量。
“是啊。损失巨大。”顾谦道。
“五千石……那可是……够几百口人吃一年的粮食啊。更何况,今年这时候。哎,怎么这么不小心啊。”顾淳叹息道。
顾谦沉吟不语。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会失火?是人为还是天火?这件事必须要弄清楚。当此之时,发生这种事,绝非是小事。要查个水落石出。当追责的……绝不能姑息。”顾淳沉声道。
顾谦躬身道:“目前原因尚不明确,谦之正在查勘此事。相关人等带回了城里,尚未开始询问。”
顾淳道:“好,那便开始吧。老夫和你一同询问此事。要问个清清楚楚。”
顾谦缓缓道:“好吧。不过,家主身子抱恙,其实不必辛劳。”
顾淳大声道:“谦之,你难道没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么?老夫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气的昏过去。我顾家什么时候发生过这种严重的事故?那可是五千石稻米啊。而且,很快便要调配军粮运往军中了。老夫正在发愁,如何补齐不足的军粮数量。正准备花大价钱去他郡购买。可谁知,后院起火,又烧了五千石。你……你还似乎无动于衷?真是……令人费解。”
顾谦叹了口气,沉声道:“家主息怒,谦之并非无动于衷。哎,还是开始询问吧。家主问,还是谦之问?”
顾淳冷声道:“老夫亲自询问,不劳你大驾。”
顾谦点头道:“是。”
顾淳抬眼看向堂下高高低低站着的人,大声道:“南宅管事韩庸上来回话。”
韩庸忙上前跪伏于地大声道:“韩庸在此。”
顾淳沉声喝道:“韩庸,你身为南宅管事,此次庄园失火,你难辞其咎。还不从实招来,到底这大火是如何烧起来的,为何没人发现?酿成如此严重的后果?说!不得有任何遮掩。”
韩庸连连叩首,口中叫道:“家主息怒,莫要气伤了身体。庸之死不足惜,家主的身体要紧。此间发生之事,庸之必事无巨细,全部禀报,不敢有半点隐瞒。”
“还不快说!”顾淳喝道。
“是。事情是这样的。昨日是秋收结束的日子,半个多月来庄园上下人等披星戴月,辛劳做事,终于所有新谷全部归仓。念及上下人等的辛苦,昨日便弄了些酒肉犒劳他们……”
“庆贺喝酒?哼!你敢让他们喝酒?难怪出事。”顾淳冷声道。
“家主,这件事是禀报过东翁的啊。不信您问东翁。东翁点头,庸之才敢这么做的。说起来,庸之也是考虑不周,不该提出这个建议的。只是觉得大伙儿这半个多月实在太辛苦,趁着收获结束,犒劳犒劳他们而已。没想到……哎!”韩庸哭丧着脸道。
顾淳皱眉看向顾谦,顾谦沉声道:“家主,此事确实经过了我的同意。秋收结束,摆宴犒劳佃农和下边的人,这是惯例。况且,事情未查明,未必便是因为喝了酒导致的火灾。”
顾淳冷笑一声,对韩庸道:“继续说。”
韩庸点头道:“其实东翁说的没错,往年也是如此,也没出什么事。庸之事前也打了招呼,酒不让多喝,绝对不能误事。庸之还特别向晚上巡夜的人叮嘱了,不能多喝,晚间要好好巡逻。可谁料想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火起的毫无征兆,发现的时候,火已经上了房顶了,没法救了。庸之只能让所有人守住其他库房。不能让火势蔓延。万幸的是,没有波及其他库房。”
顾淳喝道:“你说毫无征兆?难不成库房自己起火了不成?昨晚又无天雷,天还下着小雨,那是见了鬼了不成?”
韩庸低声道:“家主说的是,这便是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方。更匪夷所思的是,事发之后,庄园里少了几个人。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顾淳欠身瞪着他道:“少了谁?”
韩庸看了一眼顾谦,轻声道:“事到如今,庸之只能实话实说了。东翁,出了这么大的事,庸之不能包庇那厮了。请东翁谅解。”
顾谦皱眉道:“韩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说老夫要你包庇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家主面前,无所隐瞒。”
韩庸忙道:“东翁允许,那庸之便全说了。家主,失踪是南宅副管事李徽和南宅几名护院。家主应该记得李徽,就是上次东湖庄园灌溉田亩,预言天要下雨,差点害的整个东湖庄园绝产的那个李家小子。兰芝的儿子。”
顾淳讶异道:“是他?什么时候成了副管事了?”
顾谦在旁沉声道:“家主,谦之是因为他为东湖庄园引水灌溉有功,觉得他有些能力,所以提拔他管些事,作为褒奖。”
顾淳点头,对韩庸道:“那李徽和几名护院突然不见了?”
韩庸道:“正是。昨晚他们还在。他们是负责夜间巡视保卫庄园的。昨晚喝酒的时候,庸之还特意提醒了李徽,告诉他不要掉以轻心,晚间小心巡护。他也打了包票,说绝对不会出差错。庸之想,李徽是东翁器重的人,自然是尽心尽力的办事以报答东翁的信任。可现在想来,他们昨晚应该是根本没有履行职责。否则,夜晚火起之时,他们怎么会没有发现?”
顾淳冷声道:“这帮奴才,定是偷懒了。他们难辞其咎。”
韩庸道:“家主,清晨发现火情之后,庸之便去找他们质问。结果,他们都不见了。一辆牛车也不见了。庸之立刻明白了,这件事怕是跟他们有关。他们定然知道罪责难逃,所以乘乱跑了。”
顾淳怒骂道:“狗奴才,想跑?能跑到哪里去?一会命人去告知陆使君,请他发布通缉,通晓周边郡县,协助缉拿。必要擒获归案。”
韩庸道:“家主,其实庸之还有一个猜测,不知当不当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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