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为一个新闻记者,自然得与人为善,不但要能广结善缘,好增加自己的消息来源,更要有足够的群众基础,才能支持自己的新闻观点,此时正好有这群年轻人一起关注着辜家花园的风风雨雨,尤恬恬自然好好的加以利用。
同样是做为新闻从业者,尤恬恬与宋景岚一开始便站在截然不同的立足点,尤恬恬的家庭历代都是平头百姓,自然没有什么足以依托的背景,十几年来,只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在民间媒体默默耕耘,专注在主流媒体没什么兴趣的话题上,像辜家花园这种主流媒体刻意忽略的新闻,才轮得到尤恬恬这样的记者大展身手。
而宋景岚就不一样了,姑且不说他在天河大学新闻系执教的父亲,光说她的母亲李梅,就是现在天河市副市长李松的亲妹妹,因此一从大学毕业,就能直接入职人人称羡的天河市卫视新闻台工作,天天都有机会在荧屏上露脸。
当然这两个人都是既努力又充满企图心的记者,尽管家世背景赋予她们不同的职涯发展,却都不掩她们在各自领域的发光发亮,也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尤恬恬选择的是拥抱同业与群众,而宋景岚选择的是善用她与生具来的光环与资源。
就拿刚刚发生的那一幕来说,尤恬恬好不容易在这种场合堵上了非战时特别行动小组的高培文,偏偏不管她如何费劲唇舌,就是无法从高培文口中套出任何一点线索,但是宋景岚不过是三言两语,就能轻易带走自己的最重要消息来源。
当然这也不代表宋景岚就一定掌握了什么绝对优势,毕竟现在的媒体环境不比从前,能够掌握流量与发动舆论更是当下的主流趋势,现在尤恬恬身边有一群愿意追随自己的同业后进,更有许多热心关注这个新闻的群众,她自有自己的办法在这个行业立足。
“想要了解辜家花园,就得从辜氏家族说起。”尤恬恬在辜家花园的大门口前,找了块大石头坐了下来,一看这样子,就能感受到这是要话说从头的架式。
其他人则是纷纷就近找个好位置,或蹲或坐的围在尤恬恬的周遭,聚精会神的等着尤恬恬继续说下去。
“根据我从天河县志中所取得的信息,大致能知道辜氏家族是在一百多年前,因为逃避战乱兵灾,才举家迁徙到当年的天河县来。
辜氏家族向来都是书香世家,祖上多的是举人秀才,就连进士也不少见,是个货真价实的名门望族。
来到天河县之后,当时的第三代族长辜品秀,慧眼独具的认为将来的世界还得看西方文明,从那个时候起,便持续不断地挑选辜氏子孙远赴西方求学,在当时的天河县,辜家算是最早接受西方文明洗礼的世家。
后来大家也都知道,因为大时代的命运,没有谁能躲得过大大小小接踵而来的动荡与乱世,辜氏家族自然也无法自外于这长达百年的颠沛流离,尽管辜氏子孙都知道自己的根就在天河县的辜家花园,但是为了存活下去,也只能各凭本事的在不同地方开枝散叶,想尽办法让家族的香火能不断延续下去。
辜氏家族开枝散叶的范围,真正可说得上是五湖四海,不只是在这块先人的土地上,更因为他们过去早有留洋求学的经验,远在大洋对岸也不少见他们家族的足迹,不但如此,因为那里远离战乱,辜氏子孙反而在那里获得了更好的发展机会,这也是辜氏家族得以持续兴盛的关键。
却也因为如此,在不同地方落地生根的辜氏子弟,彼此的理念与所处环境也各有歧异,逐渐衍生出立场与价值观不同的几大派系,毕竟大家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总免不了一番敝帚自珍,这不过是人之常情。
其中又以师从汉学与师从西学的两派子弟最是水火不容,只是不管其间差义再大,目的都是为了让辜家能够永续发展下去,所以一直以来,这些风暴不过是发生在自家的茶壶里头,向来不为外人所知。
直到距今七十多年前,辜氏家族发生了他们举族迁徙到天河县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冲突,听说那次爆发的冲突,不但是家族内部的斗争,更牵扯到外头的许多权势与利益,甚是远到几千公里外的世界。
至于引发那次冲突的原因到底是什么,这就不在天河县志所记录的范围内,再加上那次冲突之后,不论原本是属于哪个派系,辜氏家族的人都陆续离开了辜家花园,他们对这段不堪的家丑更是从此三缄其口,因此从来就没人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那次冲突之后,辜家花园便不时传出一些光怪陆离的事,只是当时这栋老宅还住着许多辜家人,一时间倒也不曾有人去查探究竟。
直到五十年前,辜氏家族几乎完全迁出了辜家花园,只留下一个老管家的一家三口继续守着这栋老宅,即便如此,辜家花园仍不时传出让人匪夷所思的各种传闻,这才让辜家花园一直让人捉摸不定。
三、四十年前,为了查清这些传闻的真相,便有了刚刚你们所听到的非战时特别行动小组,当时这小组的第一任负责人就是高培文。”尤恬恬一口气说着辜氏家族来到天河市这个地方落地生根的前世今生。
“为了调查一个家族,或者是区区一座庄园所发生的传闻,就成立一个非战时特别行动小组?这未免太过小题大做了吧?”朱开不以为然的问着。
“非战时特别行动小组当然不是只为了这么一个案子而成立,它曾经经手过的案子,多半我们连听都不曾听过,辜家花园只不过是这个小组成立以来的第一个案子罢了。”尤恬恬简单的回答着朱开的问题,毕竟她也不知道非战时特别行动小组的全貌。
“既然辜家花园时不时的就传出一些怪事,为什么不干脆将它给拆了?尤其这栋老宅子早就破败不堪,再加上平常根本就没有人维护管理,丢在这里反而容易藏污纳垢。”李若云不解的问着。
“藏污纳垢?这点倒是不用担心,至少在我有记忆的这几十年来,辜家花园向来都是生人勿进的禁区,或许是拜这些光怪陆离的传闻所赐,不管再怎么胆大包天,也没人敢来这里生事。
我还记得二十几年前,那时我还是个小学生,遇上了百年一遇的严寒,听父亲回家说道,老城区冻死了不少流浪汉,而这些流浪汉即便紧邻着辜家花园不到一个街区,就是不敢躲到辜家老宅去避寒。”尤恬恬回想着当年曾经听说过的往事。
“一个连无家可归的流浪汉都不敢进去,这种地方还留着它干嘛?”小魏这时继续问着。
“这栋老宅之所以能一直能屹立在此,肯定有它的道理。别的不说,这几十年来,辜氏家族就不知为天河市做了多少贡献,天河市为了感谢辜氏家族,自然得不遗余力的帮他们保全这栋老宅。”
“辜氏家族为天河市做了许多贡献?”李若云疑惑的继续问着。
“没错,这几十年来,辜家对天河市的要求,几乎能说得上是有求必应,他们为捐给天河市的款项,要远比你们所知道的一切还要更多。
远走异地的辜氏子孙,不论是在美国、欧洲,或是在日本、东南亚,听说都赚了不少钱,他们共同成立了好几个基金会,去照顾所有的辜氏子孙,以及永续传承辜家的财富与祖训。
其中有两个基金会,一直以来便与天河市有着密切的联系,几十年来,他们不断的支持着天河市的建设,这在天河市的许多文件中都是有迹可循的。”尤恬恬继续解释着。
“既然辜氏家族这么富有,为何不将这栋老宅子好好整休一番,至少也该找人好好的维护管理,怎么就任由它如此荒废破败,甚至是经常发生这样的离奇事件呢?”朱开这时不解的问着。
“这个问题问的真好,打从我在大学读书的时候,同样的问题也一直困扰着我,经过了十几年的抽丝剥茧,直到现在,我还是搞不清楚为什么,毕竟这里可是他们祖宅,有什么理由让它成为一座废墟?”尤恬恬无奈的回答着。
“妳在大学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关注了这栋老宅?”李若云讶异的问着。
“当然,我从小就生长在天河市,三十年前的天河市,指的就是这片老城区,顶多加上河岸码头一带,当时的老城区,就是以这座辜家花园为中心而展开,对老一辈的天河市民来说,辜家花园就是天河市的图腾。
更何况辜家花园的种种传闻,更是我们从小听大的新鲜话题,在这里长大的孩子,又有谁不曾关注过辜家花园呢!”尤恬恬理所当然的说着。
“大家都知道天河市的老城区,就是因为这栋老宅子而无法更新发展,既然辜家这么支持天河市的建设,不如让辜家花园浴火重生,这对大家来说都是件好事,不是吗?”小魏这时突然问着。
“在天河市的历史文献中,我看过不少关于辜家花园修缮、整改、翻新的记录,但是几乎毫无例外的只能看到相关的立项,最后却都不了了之。
为此我也采访过不少承办人员,结果居然是惊人的一致,每个人的理由都说是现场工程无法顺利开展,最后只能被迫放弃!久而久之,天河市也放弃了整理辜家花园的念头,更别说是重建了,于是就成了现在大家看到的这个模样。”尤恬恬心有戚戚焉的说着。
对尤恬恬来说,这些年她在辜家花园这个议题上花费了无数的时间与精力,但是每到关键处,总会踢到一堵厚厚的铁板,无论如何都无法再进一步。
她知道天河市的相关单位肯定都有着一致的默契去筑起这座高墙,不愿让辜家花园的真正面目公诸于世,但是,辜家花园的真正面目到底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更疑惑的是这几十年来,历任天河市领导几乎是有志一同,他们对辜家花园的态度完全如出一辙,不论主客观环境如何迭代,辜家花园永远一如五十多年前那般的不为所动。
姑且不说是在天河市这座城市,即便放眼全国,也不曾听过一个城市会为了一个早已无人居住的荒废庄园,放弃了整片市中心的发展计划,这背后的原因,绝对不会是单纯的因为辜氏子孙长期对天河市的贡献。
但是一切的怀疑也只能仅止于怀疑,尽管这座辜家花园周遭的围墙早已颓倾,再也阻挡不了任何人想要进去一探究竟,唯独花园里的那栋老宅,仍然数十年如一日的就像是座深宫大院,就算你进的了它的大门,你也看不清里面暗藏的玄机。
只是尤恬恬的心里非常清楚,唯一的解答就在非战时特别行动小组的高培文身上,他一定知道辜家花园里的所有秘密,她也相信总有一天,一定能从高培文的口中听到真相。
因为高培文已经扛着这个秘密走了大半辈子,即便此时他已届龄退休,仍旧无法放下这个担子,那就表示目前除了高培文外,没有任何人能够顶替他来扛起这个责任,但是无论如何,高培文总有撒手人寰的那天,这个担子最后还得交出去,一旦到了那天,就会是真相大白的时刻。
“尤姐,过去发生在辜家花园里的那些传闻,也都是像今天发生在侯文云直播间这样的事吗?”李若云好奇地问着。
“妳说的是无缘无故的失踪?”尤恬恬试着确认李若云的问题。
“我不知道!不只是今天的侯文云,就连这位大叔的同事,十八年前也是无缘无故的失踪在这栋宅子里头,这应该不会只是巧合吧?
还有我们这几个人刚刚在老宅里所遭遇到的事,大家在屋里都能听到侯文云的声音,却无法看到他的人,我现在一回想起来,仍是觉得毛骨悚然。”李若云虽然是在天河市念着大学,却不是从小生长在这里,因此她并不熟悉辜家花园过去曾经发生过的传闻。
“无缘无故的在辜家老宅里失踪,只是许多传闻的其中一种,发生在这里的怪事,多的不胜枚举。
十多年前曾经有个装修队,开着两辆怪手要来推倒四周的老旧围墙,好重新砌起新的围墙以免有人跑进辜家花园里生事。其中一辆怪手,才一开上辜家花园边上的红砖道,便立刻动弹不得的原地抛锚。
直到另一辆怪手过来助它解围,不过才将它拖离红砖道,便又神奇的可以继续正常运作,他们反反复复的试过好几次,结果都是一样,这才彻底打消了重建围墙的念头。
还有一回,那次是发生在千禧年的元旦倒数活动,当时整个天河市的居民都聚在辜家花园两条街外的人民广场参与活动,就在大伙一起倒数计时,准备迎接千禧年来临的那一刻,辜家老宅这时却突然传来一阵钟响。
你们没听错,是钟响,就像是教堂的鸣钟!问题是当时的天河市里根本就没有教堂,这钟声倒底是从哪发出来的?
当时聚在人民广场的群众,都能判断出钟声是来自于辜家花园的方向,许多胆子比较大的年轻人,便好奇的陆续前去一探究竟,当时我也是其中之一。
等我们到了辜家花园的大门口,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住在附近的居民,他们对我们说道,几十年来一向寂然无声的辜家老宅,刚刚突然发出一连串的钟声,不但如此,每响起一次钟声,便有一扇窗户发出光亮,随着钟声的不断响起,那些光亮也跟着此起彼落…。”
“不会吧…,这该不会是群魔乱舞吧?”李若云越听越害怕的说着。
“当时我们便紧紧盯着辜家老宅,期待着钟声能够再次响起,也让我们能够见识见识这样的奇景,大家就这么一路守着,度过了漫漫长夜,直到黎明升起,这才意兴阑珊的各自回家。”尤恬恬悻悻然的说起那段往事。
“这该不会是有人刻意的恶作剧吧?”朱开不以为然的提出疑问,如果真的有意为之,要在辜家老宅里发出能够传到一、二里外的钟声,以及在每个房间、每扇窗户里发出亮光,他认为自己或许也能做到这些。
“恶作剧?或许吧,但是可能性不大。首先,这座老宅早就断水断电了好几十年,除非你带着发电机到那宅子里面,否则你拿什么让里头发生光亮,拿什么让钟声传到人民广场?
而且大家都知道,发电机只要一发动,附近的人就一定都能听到声音,但是当时附近的居民说了,除了钟声,就没听到还有任何其他声音。
其次,那可是在千禧年的年代,除非有人就躲在老宅里头现场操作,还得是每扇窗后都躲着人,否则根本做不到那种程度的远端控制。
当然我也无法否定就一定没有人能做得到,只是…。”尤恬恬针对朱开的问题,仔细做出回应。
“只是当时在这栋老宅子里头,根本就没有任何一个人。”这时接着说话的,是一直安静待在一旁,始终不发一语的夏商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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