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入冬了，朔风呼啸。
刘岩穿着厚毛衣在厅里正看着电视，茶几上周海洋的大哥大忽然响起。
刘岩冲着卫生间嚷道：“你的电话！”
周海洋正在闹肚子，立刻回道：“你替我接一下，问问是谁，我待会儿打回去。”
“懒得替你接。”刘岩嘟囔着，拿起大哥大走到卫生间门口，把门拉开一道缝，将大哥大递了进去。
周海洋接起电话，便听到方启东的声音：“海洋吗？还没睡吧？是这样，我刚在玄武门附近看好两套房子，准备长租下来。
小的一套分给你住，大点的留给外地分公司来宁城出差的员工当宿舍。你现在就过来看一眼吧。”
“现在？”周海洋顿时一愣，看了眼手表，已经过了十点，接着问道：“明天上午过去成吗？我这会儿正闹着肚子呢。”
“明天怕来不及，还有别人想租这房子，房东催咱们尽快做决定。”
“您要觉得挺好就定了吧，我看不看没关系。”
“那怎么行？是你要在里面住，又不是我。你还是过来看一眼吧，离你又不算远，你记一下地址。”
周海洋一边穿外衣，一边告诉刘岩：“我这会儿要去玄武门附近看房子。”
“这会儿看什么房子？”
“公司租的宿舍，让我去看看。”
刘岩旋即板着脸说道：“这是你自己要搬出去，我可没撵你。”
“那是当然。我不好意思总赖在这里不走嘛，而且也妨碍你和丽莉过二人世界。”
“你搬走了，我们俩也没法在这儿住多久了。年底我爸妈就要回国，这次不是为了看我，是外派结束回来准备退休的。”
“那我更得尽快找好地方搬出去了，绝对不能妨碍你们一家人的天伦之乐。”
周海洋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这处房子里栖身将近五年了，不禁的有些动情。
他接着说道：“刘岩，谢谢你这几年的收留和照顾，你是我这辈子最铁的好哥们儿。”
刘岩显然没有思想准备，顿时一脸写满了诧异：周海洋今天怎么会忽然说这些……
他不由得转过头，愣愣地看着周海洋，却不知如何回应。
最后说了句：“别骑车了，虽然没多远，还是打车吧，大冷天的。”
周海洋最终并没听刘岩所言，他估计方启东给他的地址处于一片居民楼中，坐出租车兜来找去反而更不方便。
就还是骑上自行车，顶着北风，向着玄武门的方向骑去。
按照方启东提供的地址，锁好自行车上楼敲门，开门的是个很壮实的小伙子。
周海洋走进屋子发现，这是一套挺大的三室一厅。
屋里除了方启东之外，还有另外两个人，也是一样的魁梧壮硕。
周海洋一开始以为他们都是房东的人，毕竟大晚上让人来看房，该有的防备还是必要的。
方启东把周海洋领进一个房间，里面有一张单人床和两把折叠椅。
周海洋见状，有些纳闷：“方总，这是给外地员工当宿舍那套吧？您定就行了，不用叫我来。”
方启东没搭话，先是把房门关上，拉过折叠椅与周海洋面对面坐下。这才神色凝重地说：“海洋，先别管什么宿舍的事了，我叫你来，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得跟你商量。
咱们公司那边人多眼杂，所以特意在外面找个地方。”
周海洋听方启东这么一说，不由得一阵紧张。
他瞥了一眼房门，问道：“外面那几个不是房东叫来的？”
“不是，是咱们华宇的。我怕有人惹麻烦，以防万一。”
“华宇的？我怎么一个都不认识？”周海洋愈发惊愕。
“咱们华宇如今几百号人了，你哪儿能都认识？”方启东又一笑：“再说了，你的企划部和渠道部净是像梁明那样瘦小枯干的主儿，关键时刻怎么能派上用场？”
“到底出什么事了？”周海洋已经顾不得多想，忙不迭地问道。
“贾一民把咱们告了！说咱们走私贩私！”
“啊？！”周海洋惊呼一声：“不会是这次的硬盘吧？”
方启东黑着脸点了点头：“就是这一批，而且被他搞到了证据。不仅有这批货在鹭城转到你手里的单据，还有你们渠道部把硬盘分批卖给代理商的发票和签收单。”
周海洋顿时眉头紧锁：“看来是我大意了，忘记鹭城港务局的关系，最早还是贾一民的堂哥带着我去认识的。
唉……要是我事先跟港务局通下气就好了，把贾一民一直找咱们华宇麻烦的事情告诉他们，他们就不会这么轻易泄露出去。”
“没用的。贾一民他们哥俩一定是花了钱才搞到这些证据的，不是简单的说漏嘴。
就像你们渠道部，谁不知道贾一民的问题？还不是照样被他搞到了直接的销售证据……”
“他上哪儿告的咱们？”
“海关总署和宁城市。上面已经组成一个联合调查组下到咱们区里了，研究院也派了人，今天他们刚一起和我谈完话。”
“他们是什么说法？”
“性质已经认定，属于有组织的走私贩私。我解释过，我们是迫不得已搞的国内买断。
但人家手里有证据，这批硬盘并没有装在咱们的华宇电脑里，而是经由代理商渠道流散到市面上去了。”
周海洋心里不由得一沉：“您不是说中关村的公司都这么干、法不责众嘛……”
“咱们倒霉啊，正赶上宏观调控这个节骨眼。以往是民不举、官不究。如今这个贾一民，似乎是不把华宇整垮不罢休，扬言要告到中纪委去，上面就是想放咱们一马，也怕引火烧身呐。”
方启东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周海洋的反应，接着说道：“区里和研究院都替华宇说情，理解咱们这些创业公司的艰难，也提到应该保护本土的高科技企业，不能为了泼脏水，把孩子一起泼出去。
所以现在上面有些松动，但明确表示必须有人对此次事件承担责任。”
周海洋胸中立刻升腾出一股豪气，他站起身说：“方总，事情是我经办的，就由我周海洋来承担这个责任。”
方启东仰起头，直勾勾盯着周海洋问道：“你明白承担责任意味着什么吗？”
周海洋顿时一怔，没有回答。
方启东低声说道：“恐怕是要进监狱呆上几年。”
周海洋闻言，一屁股坐回到折叠椅上，差点把椅子坐踏了。
他根本没想到后果会如此严重，本以为大不了罚款、降职、党内处分，却不知竟然到了触犯刑法的地步。
他不解的问道：“如果我是个体户，赚的钱都进我自己腰包，这么判，我认了。
可是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华宇，又不是为个人私利而走私贩私，怎么会这么重？这不是冤枉好人嘛！”
“海洋，你说的没错，但如今说白了只有两种选择，要么你进监狱，要么我进监狱，换第三个人都没用。
坦白讲，我是宁愿自己进去，也不想看着你进去。
为了华宇，别说进监狱，就是掉脑袋，我方启东都愿意。
但一旦我不在，华宇怎么办？
华宇就像是我的儿子，等他有一天长大成人不再需要我了，我死也能安心。
但如果我现在出事，华宇就会立刻完蛋，咱们的心血就将全部付之东流了。
一个公司的灵魂一旦没了，这家公司还能活得下去吗？
海洋，难道你真忍心看到华宇也落得这样的下场？”方启东说完，便目不转睛地盯着周海洋的脸。
周海洋沉默不语。
就在一片死寂中，方启东手中的大哥大骤然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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