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绮梦”或是说是拜火教的善女神,在一开始,宁江其实也很难说清,对她有多少好感。

    即便她就在鸾梅的体内,但她并不是鸾梅,对于这一点,宁江自己看得比谁都要清楚。

    即便是,善女神变成了善公主,脱离了拜火教,他也并未完全的信任她,而更多的是,出于对鸾梅的安全的考虑,而不得不虚与委蛇,以共产光辉和“打倒一切牛鬼蛇神”的口号,来对她洗脑,也是为了让她进一步摆脱圣凰和拜火教女尊的影响,让她站在他这一边。

    那个时候,其实连他也没有想到,对于“共产光辉”,她竟然真的信了。

    现在想起来,从一开始,出现在他面前的善女神,就纯洁得如同一张白纸。仪式的差错,让她遗忘了前事,洁白得任他涂抹。

    原本只是敌人或者说是,因为某种差错而被他诱拐过来的敌人。

    在她离去的那一刻,他却有一种揪心的痛。

    或许,不与太多的女子扯上关系,才是真正正确的选择。

    在某些方面,他终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能够看开前世里几十年的执着,就是因为无法真正看开。

    即便原本只是敌人,是一名因为某个意外,而被他洗脑后诱拐过来的敌人,当她为了保护鸾梅保护他真正重视的女人,不惜魂飞魄散的时候,当她明知道她已经无救,却依旧想要见到他最后一面,只为了告诉他,她成功的把属于他的那个“她”还给他的时候。

    他发现自己无法看开。

    她说她本是昆仑山上的一只小鸟那到底是一只什么样的小笨蛋?

    她竟然真的会相信共产光辉,相信存在着真真正正的平等。

    难道她就不知道,那是再过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也无法实现的事?

    从一开始,她就是在为着一个,美丽到极致却也虚假到极点的梦想而努力着。

    他为她当时占据着鸾梅身体的她,编织了一个美丽的罗网,然后轻而易举的将她网住,现在,鸾梅终于成功的脱离了她,到了他的身边,然而他却无法去嘲笑她的愚蠢。

    作为一个计谋得逞的胜利者,此刻他却没有任何的喜悦。

    他终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能够看来,不管是前世也好,现在也好。

    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在他的前世,他不愿意与任何人过多的接近,没有朋友,没有女人,除了救曾经失去的妹妹,就不想有其他任何的拖累。

    那是一个压抑到极致,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算不算是真真正正的“活”过的一生。

    但是这一次,有许多地方,已经不同了。

    如果是在上一世中,他不会去碰无颜,不会去碰笺丽,更不会如同一个花花公子般,一下子将宝桐、红蝶、小鹭三人同时推倒。

    事到如今,头再看看自己,他也意识到自己真的变了,变得有些陌生,变得有些不像是他所认识的那个自己。

    又或者,这原本也就是属于他的一部分,只是上一世中的他,太压抑,压抑住了他认为自己并不需要的一切情感,没有犹豫,没有心痛其实也什么都没有。

    情爱、**这些他原本以为自己能够控制得住的东西,他竟会为它们所吸引。

    而心痛也来得这般猝不及防。

    负着手,他慢慢的踱到了窗前,抬头看着远方天际的剪月。

    春花烂漫的时节里,纵连夜风,都带着熏人的香气。各种花香弥漫而来,泌人心脾,远方纷飞的战火,近处暖人的花语,看得见的冷酷,看不见的温情,各种交织,百般缠绵。

    这个世界,还有着太多的不平等、不完美,又或者,所谓的完美,永远也不会存在。

    但是不管怎样,终有一天,他会将那只离他而去的小鸟,带这样的世界。

    这一世,有许多地方,他的的确确是变了。

    但是有一点,他始终没有改变,也许已经变不了了他终究是无法看开!

    惟其如此,有那么一些东西不管是人也好,神也好。

    他终究是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

    “御驾亲征?”皇宫正殿,龙椅上,新天子宋俊哲坐在龙椅上,脸色微变。

    群臣亦是面面相觑,这些日子里,兼任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宁江,实际上已经撇开了朝堂,以他的丞相府为军务处,一切权力,全都围着丞相府转,天子的权柄几同于虚无。

    而现在,宁江这么多天,第一次出现在朝堂上,却是要他御驾亲征?

    “前线战事胶着,虽各军奋勇,但互不统属,有人暗中观望,有人养寇拥兵,唯有以天子之威,亲临战场,一则约束众将,令诸将齐心,二来以示我大周收复中原,不振我华夏天威,誓不罢休之决心,三则令蛮军将怯兵寒,明华夏帝王之威重。”宁江立在阶下,负手而立,“还请陛下北上中原,亲征蛮胡。”

    宋俊哲脸色难看,目光不由得往右侧的一名老臣看去,那老臣也是暗自擦着冷汗。

    宋俊哲自然深知自己的权力,基本上已被架空,然而身边的几名老臣,却劝他暂时隐忍。

    “既然宁江那厮要做天下兵马大元帅,那就让他做好了。北方战事紧,勐查刺等蛮胡,又哪里是那么好对付的?看这宁江,竟是不愿多等,一心想着在几个月里,收复中原,既如此,他必定会北上督阵,亲自领兵,到那时,就是陛下的机会。”那名老臣就是这般说的。

    然而宋俊哲与依旧心向着他的这些老臣,却是没有想到,宁江竟然要让天子“御驾亲征”?

    那老臣赶紧踏出:“宁大元帅,此事”

    宁江看也不看他,冷冷的道:“我是在问陛下的意见。”

    那老臣心胆一寒,竟是不敢再多话,退了两边,悄悄向天子使着眼色。

    宋俊哲迟疑了半晌,低声道:“前线督阵,朕亦有此意,只是这些日子里,朕身体颇有一些不适,能否再等上十天半月?”

    宁江淡淡的道:“战事紧急,岂能多待?既然陛下龙体不安,那也无妨,明日臣会亲兵北上,到时还请陛下于城头,慰问三军,令即将北上的将士,知天子器重。”

    宋俊哲松了一口气:“该当如此,自然该当如此。”

    散朝之后,那日傍晚,宁江将鸾梅、宝桐、红蝶、皇甫鹭等人送出了城门。

    红蝶看着他道:“宁哥哥,我们在会稽山等你你一定要平安来。”

    宁江笑了一笑:“放心好了,不会有事。”

    鸾梅低声道:“我知道你一向有许多过人之处,但是战场不同于其它,飞矢炮火,俱是不长眼的,总有许多意外之处,你自己千万保重。”

    宁江将她楼在怀中,摸啊摸,笑道:“你只管放心,我会平安来的。”

    鸾梅红着脸,使劲拍他往自己腿间摸去的手她的侄女和外甥女都还在旁边看着呢。

    宁江心想,害羞什么啊她们的我又不是没有摸过?继续勾来弄去。

    在宝桐、红蝶、小鹭的注视下,鸾梅的脸都红透了。

    将诸女送走后,第二日一早,三军在城外汇聚,天子宋俊哲带着群臣,来到了城头。

    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天子看着城下,尽皆色变。就在他们的下方,数十名年轻女子,坦胸露乳,半身赤果,就这般双手被捆绑在浩浩荡荡的军阵前。这些女子,大多长得娇美秀气,此时此刻,尽皆被刽子手压着,或是脸色苍白,或是低语念叨。

    “大元帅!”一名老臣指着城下那些即将被斩首的女人,“这这些是什么人?”

    冷漠的青年站在他们身边,负手道:“这些,全都是拜火教的妖女,她们以慈心斋所谓‘仙子’之名,在南方搅风搅雨,意图趁着战事爆发,在南方制造事端。如今,这些妖女都已擒得,便在这阵前斩首祭旗,以壮军心。”

    踏上前去,喝道:“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那些刽子手纷纷举起酒壶,喝了一口,然后同时往明晃晃的大刀上喷酒。

    一名臣子小声道:“大元帅,现在不是午时三刻,现在才辰时一刻”

    青年扭过头来,冷冷的看着他。那臣子脸色一下子白了起来,看看左边,看看右边,只见没有一个人敢吭声。

    青年负着手,继续往他看来:“你的意思是,本大元帅弄错了?”

    那人面无血色:“不不是!”

    青年淡淡的道:“不是本大元帅弄错?这么说,现在的确是午时三刻?”

    那人额上冷汗直流:“是是午时三刻确实是午时三刻!”

    青年厉喝道:“既然是午时三刻,你刚才为何要说是辰时一刻?你明知天子就在这里,却当着天子之面,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你是何居心?”

    那人道:“我、我”

    青年负手转身:“陛下!此、人、欺、君!”

    宋俊哲道:“这个、这个”

    青年道:“欺君之罪,按律当斩!”转头喝道:“看什么看?还不将这欺君罔上之徒,拖下去斩了?”

    一群人立时冲了上来,把那人拉了下去。那人先是大声求饶,最后发现全无用处,倒也硬了起来,一边被拖着一边破口大骂:“姓宁的,你这奸贼,你这狂徒,不要以为你一直能够只手遮天,你不得好死,总有一天你不得好死”

    杀猪般的骂声中,那臣子被拖到了城门外,与那些美艳的慈心斋“仙子”一同,被强行绑跪。

    “行刑!”大喝声从城头传来。

    刀光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同时挥下,泼洒的鲜血,落下的人头,戛然而止的叫骂,阳光下被染红了的沙石,令得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城墙上噤若寒蝉,新天子身穿龙袍,双手紧握着,却是不断发颤。

    清晨的阳光,照耀着往远出铺开的寒铁,旌旗招展,刃光如海。远方还未消散的雾气,笼罩着山岭,即便是这春暖花开的时间,清晨里,寒气依旧深浓。

    青年负手看着远处的朝阳,沉吟了一阵,忽的喃喃自语:“原来真的是辰时一刻?”

    宋俊哲张了张口,想要说话,一时间,却又说不出话来。城墙下,滚动的人头沾染了,带出艳红的雪花,几十颗被砍落的女子首级,与她们被剥光了衣裳后的无头尸体,依旧看得人触目惊心。那名被杀的大臣,作为唯一一个穿着官服的男子,显得异常的刺眼。

    青年紧紧的握着折扇,痛心疾首:“是我错了,我杀错了人,原来他才是对的,现在真的是辰时一刻。”看着宋俊哲等人:“你们为什么不提醒我?”

    他环顾了一圈,所有人尽皆沉默。

    青年负手,长叹而去:“满城文武,连时辰都能搞错,天下要是交到你们这些人手中那就真的是完蛋了。”

    眼看着他就这般下城墙而去,直至消失不见,一名老臣指着他离去的方向,气得发抖:“他他”终究也只能梗在那里,无法继续说下去。

    宁江骑上战马,策马而出,往前方军阵驰去。他慢慢的伸出手,将士纷纷举戈高喊,声势震天。后方的城墙上,天子与群臣尽皆色变,这样的军威,在文气崩溃后的这些年中,他们已许久不曾真正的见过。

    寒光卷起了兵刀,鲜血染红了铁衣,滚滚的马蹄震动着山河,不顾一切的席卷向北方。被屠杀的,被摧残的,冬季那纷飞的大雪中埋下的无数尸骨,仿佛在这一刻爆发出它们的怨恨。寒冷的冬天已经结束,这一刻的天地却比寒冬更冷。

    交错的战马,倒下的尸体,有人站着,有人跪着,百态的人生在这滔天的浪潮中,上演着一幕幕的戏曲,有悲歌,有丑态,大刀噼出,皮肉绽开,泼洒出的热血很快就变得冰冷,但却又总有什么东西,是连死亡也无法冻结的。这个世界,并不会因为任何人的缺少而消失,但史的浪潮,却又是由无数人的性命来组成。

    每一个人,都在这样的浪潮中扮演着各自的角色,其中,那些站在大浪的前头,引领着时代的人唤作英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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