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白孤就打开了房门。

    不管老参好不好找,阿月的病可不能拖。能早一天是一天。

    昨天回来的时候,老乞丐愣是给他买了十几个烧饼,让他带回来。说是怕他在山上忘记时间,小小没得吃。

    这怎么可能嘛!

    然后白孤又厚着脸皮,让老乞丐又买了十几个黑面疙瘩,一起带了回来。

    “牲口都不敢这么吃啊。”

    这一看黑面疙瘩就是白孤留给自己吃的嘛!

    老乞丐不禁摇了摇头,不过他也能理解白孤——有得吃就不错了,还挑剔什么玩意儿啊?

    但,理解归理解,老乞丐还是不支持白孤的这种行为。

    这是拿自个儿的身体在熬啊!现在还能撑一撑,等到将来……就白孤这么折腾下去,都不知道有没有将来了。

    只是白孤这个死脑筋,不想让他帮得太多,怕欠太多人情,将来还不起。

    “要不是你救过老子,老子才懒得理你呢!”

    “老家伙,你现在是能帮我,我也可以放宽心地接受。只是,这样能维持多久呢?别人的总归是别人的,就算是别人自愿给我,人情还是欠下了。哪怕别人不需要这人情,我自己心里还是会有亏欠感。老家伙,你也知道,我是一个知道回报的人。人情欠得太多,会把我压死的。”

    “你现在还小,这种事将来再说吧。”

    “十六岁不小了,有些事情多少还是懂一些的。况且老家伙,你这样,会把我变废了的。”

    老乞丐沉默了。

    白孤说这话确实在理。一个人如果整天不努力,只想着坐享其成,等着别人的施舍给予,那这个人不长成祸害,至少也是个废人。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才是上上策。

    白孤伸了伸懒腰,又从桌子上拿起那个用破布系起来的包袱,斜系在背上。

    包袱里是昨天买的黑面疙瘩,以及前天剩的烧饼。

    这些烧饼已经不新鲜了,才不能让小小吃,吃坏肚子怎么办啊?

    昨天买的就留在家里让小小慢慢吃。毕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故雪峰在伶仃巷的东面,所以白孤出门就径直往东而去。他知道有条小路可以抄近道,省点时间。

    “你要去哪?”

    只是白孤没走两步,就碰见了一个白孤不是很想遇见的人——鹏哥。

    “早上好啊,鹏哥。”白孤莫名有些心虚。

    “去哪?”

    “额……散步,我就散散步,没干嘛。”

    鹏哥指了指还没散干净夜色的天空,一言不发。

    此时无声胜有声。

    白孤干笑了两声,更加心虚了:“早起散步,对身体好……”

    鹏哥瞥了他一眼,依旧没说话。

    就你小子,要是会注意身体,至于现在这幅鬼样子?

    况且,伶仃巷的人会有那个闲心,天还没亮就起来散步?鬼相信啊。

    “说实话。”

    “要去故雪峰上面,采个老参。”白孤小声地说。

    “故雪峰?”鹏哥眉头微拧,“现在去那儿采什么参,都下雪了。”

    白孤便将阿月的病,以及去找吴老的事情仔仔细细地说给鹏哥听。只不过因为刚刚的事情,白孤有些心虚,声音也小了很多。

    不过鹏哥耳朵灵,还是听得清。

    “紫色的老参?还有蛇?”鹏哥越听眉头越紧,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

    由于天色暗,鹏哥又站在背光方向,整张脸都陷在阴影里,让对面的白孤完全看不清他的表情。

    见鹏哥不说话,白孤也不敢乱开口,生怕又招来前者的一顿臭骂。

    就这样,一大一小两个人站在伶仃巷的巷道上,愣是站了小半炷香的时间,站得白孤腿都麻了。

    许久,鹏哥才缓缓开口:“你去可以,但你要注意点,别太莽撞,情况不对就赶紧下来。还有就是,雪下大了也赶紧想办法回来,雪大封山可就不好了。”

    “我,我尽量。”白孤也知道一点雪天上山的危险——昨天老乞丐给他恶补了些上山挖参的知识。

    “故雪峰下好像是有条小溪吧?我会让人守在那里,你要是七天还没下山,他们就上山去找你。”

    “这……不用这样吧……”

    “你就把那儿当成供给,有需要就去那里拿。”鹏哥拍了拍白孤的肩膀,啧,这肩骨,真特么咯人,“当然了,你最好没事。你要是出了事,我将来还怎么去见白老太太。”

    当年他护不住白老太太,再护不住白孤,他就真的没脸再去见白老太太了。

    “我尽量……”白孤也不能保证他能安然回来。

    本来还对上山挖参信心满满,自从被老乞丐恶补了一些知识之后,白孤不仅信心荡然无存,还开始担心自己还能不能活着下山了。

    且不说惊动了冬眠中的蛇会是怎样的后果,就那老参附近长的紫花,是有毒的,不用触碰!而且靠近那片区域就会中毒!

    紫花的毒气已经渗入空气中,然后顺着你的皮肤毛孔进入你的身体里,简直防不胜防!

    而且上山还有些猎人设下的捕兽陷阱,现在还有积雪掩埋,极其容易中招。

    再者,现在已经进入雪季,这要是遇上大雪天,积雪淹道,故雪峰封山,无法及时撤出来,那可就直接困死在故雪峰上了。

    整整一个雪季,恐怕等到隔年春暖开山的时候,就只剩一副骨架了吧?

    想到这些,白孤不禁打了个冷颤。

    鹏哥抿了一下嘴唇,伸手将身上穿着的棉衣脱了下来,递给白孤,“拿着,穿上。”

    白孤愣了一下,随即就明白了。

    敢情鹏哥是以为他刚刚的那个冷颤,是因为天气冷,冻出来的……

    “不用啦鹏哥,我这样挺好的,你还是自个儿穿上吧,这天气怪冷的,别冻坏了。”白孤连忙摆手。

    “这天气冻不着我。再说,你觉得是你会冻着,还是我?”

    白孤看了看鹏哥那一身泛着古铜色光泽的肌肉,再看看自己,怕是仨自己揉在一起都没鹏哥壮吧……

    “但我现在觉得还行……”

    “拿着。”

    “真不用……”

    “我说拿着!”

    白孤立马双手接过棉衣,然后在一秒之内穿上了。

    以鹏哥的性子,事不过三,过了,后果自负。

    鹏哥点了点头,这小子还是懂点事的。

    “山上危险,你小心点,感觉情况不好就赶紧撤,别逞强。”鹏哥又交代了一句,就转身走了。

    白孤站在原地,看着鹏哥离去的背影,心头不知道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随即他冲着那个背影喊道:“鹏哥,谢谢!”

    背影顿了一下,没说话,又没回头,只是扬起手,挥了挥,掺着缕缕晨光消失在巷子尽头。

    鹏哥什么都好,除了脾气暴躁了点,其他地方都是优点啊。

    白孤心头暖暖的,不仅仅是因为身上的棉衣。

    能认识鹏哥,真好!

    白孤理了理身上那件不合身的棉衣——下摆都快到膝盖了,两旁又漏出一大片,跟小孩穿大人衣服一样。

    白孤又矮又瘦,鹏哥又高又壮,两人的衣服互换根本就不合适。

    不过鹏哥是出于一片好心,而且今年的冬天恐怕真的会比往年更冷,白孤才把棉衣收下。

    主要是他怕鹏哥发脾气……

    整理好衣服,白孤便迎着天边偶尔蹦出的一缕晨光向故雪峰出发。

    ——————

    等到白孤站在故雪峰下,太阳已经展露全貌了,在天上散发光芒,朝地面投放热量。

    因为山上常年有大量积雪而不融,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位迟暮老叟,跌坐在此地等待故人,所以得名故雪峰。

    尽管现在已经艳阳高照,但站在故雪峰下,白孤还是感觉到一阵阵寒意扑面而来。

    幸亏有鹏哥的棉衣,不然就原来那件破旧薄棉衣,白孤能不能上去都悬,更别说采参了。

    还是鹏哥有先见之明!

    白孤沿着山道而行,只是很奇怪,这山道,有人打扫过?

    不足三尺宽的山道,两侧的草丛矮树都有积雪掩埋,唯独这中间行走的山道,连半片雪花都不见踪影,只有些许尘土与碎叶。

    这未免干净了点吧?

    城里有专人打扫过的街道也不过如此吧?

    这山,也雇了专人扫积雪?

    哪家人啊,这么阔气?雇人扫这么大一座故雪峰的雪。

    白孤边走边想,也边走边观察,看看这附近有没有大石头或老树。

    虽然吴老说紫色老参是长在高处,怎么说也得在故雪峰山腰以上。但白孤就想碰碰运气,这要是在山腰以下找到了,不是可以更轻松,可以更早交差,阿月的病可以更早治好?

    而且走得太高,万一真来了大雪天,积雪淹道封山,没办法及时撤出来怎么办?

    抱着这种侥幸心理,白孤沿着山道走了许久,直到天黑了都没找一点跟紫色老参有关的痕迹。

    就连大点的石头,高一点的树都没有。

    还真得去到山腰以上啊……

    果然,侥幸心理不能有。

    白孤此时坐在一颗矮树下,双腿岔开,两只手不停地揉着双腿。满脸的疲惫,嘴里还不时哼哼几下,一副累瘫了的样子。

    就算白孤的体质好,也禁不住走一整天的山路,不带歇的那种。

    不过,也有他本身营养不良导致的体能不足的原因。能这么折腾,完全是靠他天生的强大体质硬撑。不然换成其他人,跟他一样,恐怕走上一个时辰就得累够呛吧?

    白孤眼睛望向山路,向上的一边蜿蜒曲折,盘旋起伏,再加上天色渐沉,昏暗的路口仿佛没有尽头,犹如一个吞噬万物的黑洞,走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白孤在心里暗暗计算了一下,现在这个位置,脚步快点的话,明天应该可以到山腰附近,不然就得后天了。

    但走太快脚会痛,身体也恐怕吃不消吧?那后面几天怎么办?

    况且这山上,可不只有蛇这一种危险啊。

    白孤略一思索,心一横,累点就累点吧,早点找到老参才重要。早点找到早下山,对自己好,对阿月好,鹏哥也能安心。

    可能现在山下已经有鹏哥的人守着了吧?

    白孤无奈地笑了一下,掏出一个早已经冷了,又干又硬的烧饼,慢慢地啃了起来。

    今晚天上的星星很亮,一闪一闪的,很像小孩子明亮的眼睛。

    白孤望着星空,心绪开始飞扬。

    也不知道要走多久,找多久才能找到老参?吴老这事儿还真不太容易。

    不过故雪峰这地儿还不错,就是冬天了下雪没啥好玩的,山道也不好走。

    诶,今晚这星星有点好看啊,不知道小小能不能看见?伶仃巷那旮旯应该有点难吧?也不知道小小今天有没有吃饭,阿月现在怎么样了?给小小留的那些烧饼也不知道够不够吃,饿着了怎么办?

    早知道多留点了。

    等找到老参,让吴老治好阿月的病,又可以跟她们开开心心一起玩了。明年开春的时候,要不带小小阿月俩来这儿吧?看看风景也挺不错的。不然整天待在伶仃巷那种地方也挺无趣的,让她们长长见识,开开眼界也行。

    小女孩儿应该会喜欢花的吧?看城里好多小女孩经常拿着花玩,小小阿月应该也会喜欢。就是不知道这地儿明年春天积雪能不能化了,长出花来。不然白来一趟,没什么好玩的就更无趣了。

    白孤咽下最后一口烧饼,抹了抹嘴,就打算睡觉了。

    只见他动作敏捷,三两下就爬上了矮树。

    白孤将包袱系在怀中,免得睡觉的时候压坏里面的东西,还可以抱着,免得掉了。

    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香囊,系在腰间。

    这是老乞丐硬塞给他的,说是可以驱蚊虫蛇鼠,让他在山上睡觉的时候不用担心被这些东西打扰。

    其实白孤是拒绝的。

    不仅仅是因为香囊这玩意儿看起来就像是女孩子用的,男孩子用感觉就很奇怪。而且这个季节,山上就算有再多的蚊虫蛇鼠,现在也应该很少出来活动了吧?

    主要是,这个香囊……为什么会是粉红色啊!

    而且上面还绣了一只巨丑的长着龅牙的绿色兔子,什么鬼啊!

    再加上当时老乞丐一脸贱兮兮的表情,白孤心里是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啊。

    最后是老乞丐带着白孤去买了烧饼,后者才妥协拿了香囊。

    虽然这个香囊长得真的很……别致,但毕竟是老乞丐的一番好意不是?还是要收下的。

    不过,嘿嘿,烧饼真好吃,嘿嘿。

    揣着那个还是不太能接受的香囊,白孤在树上找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慢慢进入了梦乡。

    明月高挂,星辰闪动,寂静的山林间忽然拂过一阵清风,扫过白孤的脸庞。

    清风吹向山上,摇动了无数枝叶,飘落了无数积雪。

    顷刻间整座故雪峰的树木枝叶都动了一下,在夜幕下沙沙作响。

    月下有飘雪,山中有清风。

    ——————

    城里,长洲药馆三楼的一个房间里,有两位老人正在聊天。

    赫然是老乞丐与吴老。

    老乞丐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四仰八叉地躺在长椅上,嘴里一边嚼着不知什么东西,一边跟吴老说话。

    “你个臭老头,心肠真的是蔫坏!让一个那么小的孩子,现在这个天气去那鬼地方挖那玩意儿,你还是个人?”

    吴老脸上毫无波动,手上沏茶的动作依旧不紧不慢,“是那孩子自己说的,以命换命,且不后悔。”

    “会出人命的!”

    “就你这种人,会在意这么一个小孩的命?”吴老语气里充满了揶揄。

    老乞丐顿了一下,然后幽幽开口:“这小子救过我,又与我交好,做人不能不道德。”

    “救过你?”吴老冷笑了一下,不过他显然不想跟老乞丐在这点上掰扯太多,“我也只是试试这孩子的诚心而已,况且,这天底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

    去给阿月看病对于吴老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过白孤没钱,帮他做点事理所应当,天经地义。

    死了也怪不得他。

    白孤可是说过可以以命换命的。

    “你不是曾经自诩杏林魁首,立志悬壶济世吗?!怎么现在是这般刻薄的嘴脸?!”老乞丐不禁出言讥讽,语气间更多的是气愤。

    “呵!”吴老冷笑一声,“当年炸炉那事儿,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

    老乞丐顿时语塞,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

    老乞丐叹了一口气:“当年这事儿……委屈你了。”

    吴老得理不饶人:“也别说我了,你也不是什么好人。无利不起早,我就不信你对这小子好,没有其他目的?”

    老乞丐张了张嘴巴,发现好像没办法回答吴老这句话,只好灰溜溜地耷拉着头,没有说话。

    吴老见状,也不再开口了。

    他与老乞丐是故交,是好友,偶尔吵吵闹闹,开开玩笑动动手,很正常。朋友之间这样才正常,不然那就不算是深交多年的好友了。

    但吴老有分寸,无论是开玩笑,还是拌嘴打闹,都会有个度。

    万事万物都有个度,过了,很多时候就会脱离它原本的状态了。

    “你再那么袒护那小子,可不是为他好。”

    “我知道,但,有些事总得去试试,不然会后悔。”

    吴老放下茶杯,看了一眼老乞丐,又摇了摇头:“随你,只不过那小子三两重的骨头,可挑不起你那顶破天的想法。”

    “少看不起人了!就你那老花眼,看走眼的时候还少吗?”

    “……”吴老有点不想说话了,甚至还有点想动手。

    这老家伙,嘴巴真的是越来越毒了,也不知道是从哪学的。

    不过他还是忍住了,毕竟自己的修养比较好。

    绝对不是因为打不过……

    ——————

    不知不觉白孤已经在故雪峰上三天了,别说是大岩石了,连棵大点的树都没个影子。

    全是低矮的灌木丛,搞毛啊!

    白孤现在蹲在一颗灌木下,头上还挂着几朵雪,百无聊赖且无奈地叼着根不知从哪找到的枯草,双眼无神地看向通往山上的路。

    麻了,人麻了。

    昨天下了一整天的雪,让白孤不得不止步原地。今天好不容易雪小点了,一路上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雪,连点别的颜色都没有,这还找个锤子找啊!

    现在路还被积雪堵住了,走都走不了。别说是山腰了,这儿离前天刚山上的地儿都没走多远呢,搞毛呢!

    白孤哼哼了两下:“难怪老乞丐疯狂叫我别来,原来这事儿还真不好干啊,现在上都上不去,咋找啊?总不能这老参掉我面前来吧?”

    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但现在这情况可咋办啊?

    要是老参拿不回去,阿月的病可咋整?而且太久没回去,小小会担心的!

    还有鹏哥!

    啊啊啊啊!咋办啊啊啊啊!

    白孤急得抓狂,小小的脑袋死活挤不出一点办法。

    虽然说面前这段路的积雪不是很深,也就到膝盖左右,还是勉强可以走的。但谁知道后面的路是什么样的情况啊?路中间会不会有一个大洞?或者坑坑洼洼的?甚至说会有猎人布置的捕兽陷阱,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住了。

    这要是不小心踩上去……

    白孤突然打了个寒颤,也不知道是被冷的,还是被吓的。

    白孤踌躇了一阵,最后还是决定再走走看看。要是上面太多积雪了就撤回来,再想办法。

    说不定上面积雪不多呢?甚至不咋有积雪呢?

    白孤整了整背后的包袱,又找了根差不多跟他一样高的木棍,就上路了。

    并不是说白孤腿酸需要木棍撑着走,这是用来探路的!

    积雪那么厚,鬼知道下面藏着啥呢。

    就这么一步一抻,白孤从中午一直走到了傍晚,积雪也上涨了一只手掌的厚度,走起来很是费劲。

    看了看已经开始昏暗的天色,白孤伸了伸懒腰,就准备找个地儿过夜了。

    往四周扫了一眼,白孤好像看到了远处有一团阴影。

    白孤眯起眼定睛一看,咦,好像是个老头?

    出于好奇和好心,白孤又是一步一抻,好不容易才走到了老头那里。

    看起来应该是晕倒了。

    不过白孤立马就看出了点别的端倪。

    “这老头看起来咋有点眼熟呢?”白孤看着老头的脸,微微皱起眉头,我是不是见过这老头啊?

    在脑海里思索了一阵,白孤这才想起来。

    “阿嬷之前不是带我来过这儿嘛?这老头好像当时就在这里!”

    好不容易想到何时见过老头,白孤这才赶紧把老头扶到路旁没有积雪的灌木丛,免得冻坏了。

    白孤又瞥见老头原来晕倒的地方还有一根扫帚,这老头,原来是在山上扫雪的?

    啧啧啧,都一把年纪了,还干着这种苦差事,真不容易啊,看来也是跟咱一样是苦命人。

    白孤轻轻叹了口气,也在老头旁边坐了下来。

    做人啊,哪有轻松容易的啊。

    不都是忙忙碌碌,骂骂咧咧地过去嘛。

    还记得阿嬷常说的一句话:“这人啊,要开心,要笑,不然这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到最后苦着个脸,脸上皱纹会变很多,不好看的哟。”

    白孤慢悠悠地掏出一个又冷又硬的烧饼,一小口一小口地啃着。

    然后抬头看着天空,边吃边放空思绪。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的烧饼都吃完了,白孤还没回过神,倒是一旁的老头醒了,呻吟声把白孤给弄回神了。

    “老爷爷,您怎么样?”白孤连忙将老头扶起来,靠在一棵灌木坐着。

    虽然在背地里和不知情的时候白孤经常喊别人的歪名或外号,但当面的时候他还是很有礼貌的。

    “咳咳,小伙子,你是?”老头缓了很久,这才缓过气来。

    “哦,我之前跟我阿嬷一起来这儿采过药材,还遇见过您,不知道您有没有印象?”

    “是白老太太的孙儿啊,记得记得,好久不见,都长这么大了啊。白老太太最近咋样啊,身体还好吗?”老头想起那个脸上经常带着笑容,与人为善的老太太,心里头莫名淌过一阵暖流。

    “阿嬷她……前几年去世了。”提起白老太太,白孤的情绪不禁有些低落。虽然不是亲生的祖孙,但白老太太对他来说,比亲生的奶奶还亲。

    心里难受,头也不禁低了下去。

    没有血缘,却更胜一筹。

    “什么?!”老头有些震惊。

    “阿嬷她去得很突然,也很安详。前天夜里也跟我说说笑笑,天亮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白孤顿了一下,抬起手擦了擦眼睛,“家里穷,没什么钱,我就只好把阿嬷埋在巷子附近的矮山下,又近。而且矮山另一边有一座小佛寺,也可以让阿嬷沾沾佛光,下辈子投胎能投个好人家。”

    老头突然叹了口气:“好孩子,你做得很好了。”

    白孤只是摇了摇头:“阿嬷教我很多,我却来不及尽孝,阿嬷的恩情,我还不清。”

    白孤又从包袱里掏出一个相对软和一点的冷烧饼,递给老头:“老爷爷,我上山三天了,身上没什么吃的,就这种烧饼了,这个软和些,您凑合着填一下肚子吧。”

    老头接过烧饼,冰凉的感觉在手掌心传开。他拿着烧饼看了看,又看向白孤:“你就吃这个?”

    白孤挠了挠头,干笑了一下:“家里没什么钱,这还是向别人借的。能吃就行,能吃就行……”

    老头见白孤那副窘迫的样子,也没再追问什么,“没记错的话,你是叫白孤是吧?”

    白孤点了点头。

    “好孩子,那我以后就叫你小白。小白,你还有力气吗?”

    “有,怎么了?”白孤迷惑。

    “起来,背我回我住的地方,晚上风大,容易着凉。”老头缓缓地说道。

    白孤连忙起身,拍了拍身上掉落的雪花,蹲在老头面前。

    想来老头在这山上扫雪,是得有一处居所,不然平时住哪?

    现在老头主动喊白孤背他回去,这不是变相让白孤先去他那里暂住嘛!下雪天冷,白孤这几天晚上睡得也不是很舒服,冷风刮得他很难受。

    现在可以去屋子里住,至少可以避避风,有这种好事,白孤怎么可能放过?

    见到白孤这幅迫不及待的样子,老头哑然失笑,但也没有说什么,爬上白孤的背就开始指路让他走了。

    只是没走两步,白孤心里头就开始犯嘀咕了。

    这老头,有点轻啊,不过又矮又瘦,轻点倒是正常。白孤在心里默默想着,苦命人是这样的,有上顿没下顿,瘦骨嶙峋的一大堆。但这老头轻得像没骨头一样,多少有些夸张了。

    老头趴在白孤背上,一口一口地啃着冷烧饼,一言不发。但眼睛却盯着某一个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风中雪夜下,一老一少,沉默不语,沿着山道缓行。两人身形皆是佝偻,只是心中各怀心事。

    夜色渐深,天黑得白孤都快看不见眼前十米开外的路了,但背上老头的眼睛却是异常好使,不仅能准确地给白孤指路,还能提醒白孤注意脚下的石头,免得两人一起摔个狗啃泥。

    白孤有点怀疑人生了,怎么自己年纪轻轻的,视力连一个老头都不如了?

    似乎是看穿了白孤的心思,老头的声音悠悠地传来:“算起来,我待在这故雪峰上的时间,恐怕要比你还要大哟。”

    白孤有些惊愕:“老爷爷,你在山上这么久了啊?”

    “是啊,很久啊,一不小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头微微一笑。

    “对了,老爷爷,你跟阿嬷认识很久了吗?”

    采药材的那次,阿嬷和老头打招呼的时候一副熟识多年的样子,以及刚刚老头听见阿嬷去世的消息,那副震惊的样子,应该彼此认识吧?

    老头沉默了一下,然后有点苦笑地说道:“算是吧。”

    “算是……吧?”白孤很想转过头看一眼老头,让他看看自己眼中满满的疑惑。

    啥玩意儿?算是吧是个啥意思嘛?

    然而老头好像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丢出一句以后你会知道的,就闭嘴了。

    白孤自讨没趣,也就没继续问下去。

    “到了。”老头突然开口。

    白孤闻言,抬起头,望了周围一圈,还是泥土山道和树林阴影。

    诶?好像已经不是矮树了,开始有大树了耶!

    白孤心里有些激动了。

    看见大树,那离找到老参又进了一步!

    好兆头!

    不过老头说到了,咋什么都没有啊?骗我是吧?死老头子心眼真坏!

    “前面左边有条小道,拐进去就到了。”老头拍了拍白孤的头,指了指前面的一个地方,“看见没?就那。”

    “看见了看见了!我只是夜里看不清路,不是瞎!再这么拍我长不高了怎么办啊?”白孤现在已经严重怀疑老头能看穿别人的心思,不然干嘛突然这么拍自己的头?

    这不是打击报复是什么?

    但好歹现在是要去老头的居所,晚上还指望他收留自己呢,白孤想想还是算了。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这大雪夜太冷了,白孤实在是不想再睡在外面了。

    他可不想老参还没找着,自个儿就先在外面被冻死了。

    白孤背着老头穿过一条羊肠小道,又走了许久,这才看见一座不大茅草屋。

    借着月色,白孤看清了茅草屋的全貌,同时脸也变得有些精彩起来。

    准确来说,是三间不大的茅草屋凑在一起,只是远远看过去就像是一整座。

    白孤瞅了又瞅,脸色的精彩程度更深了一些。

    说它大吧,三间茅草屋加一起怕是比白孤在伶仃巷里的家大不了多少。说它小吧,又偏偏有个贼大的院子,少说都得是十倍茅草屋的面积。

    说它粗糙吧,院子里小凉亭小池塘鹅卵石路是一样不缺,甚至还开辟了几畦小菜园。说它精致吧,屋顶上的好多茅草都摇摇欲坠了,外露的木头柱子长满了青苔,一副年久失修的样子。

    白孤本来就没什么文化,现在看见这种景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老头却是一脸无所谓:“喏,就这儿,我这屋子不错吧?”

    “挺好的,挺好的……”白孤有些尴尬地陪笑道。

    老头听得出白孤语气里的勉强,无奈地耸了耸肩,不再说话。

    这房子什么样子,老头自己个儿能不清楚吗?无非是想讨白孤一两句好听话罢了。

    虽然故雪峰景色不错,附近也时常有人过来游玩。但能遇上老头还能跟他说这么多话的人,这么些年还真没多少。

    白老太太是一个。

    现在的白孤也算一个。

    一个人在山上,难免会有些寂寞无聊。这么多年,可把老头憋坏了。现在有人来了,还不得好好把握机会?

    对于老头来说,跟白孤逗逗闷子耍耍嘴皮子,都是好的,哪怕是能多陪老头一会儿,都行。

    在这山上,实在是太太太无聊了。

    白孤将老头背到茅草屋前,就把后者放了下来,让他去开门。

    进到屋子里,老头拿起打火石,点燃了两盏灯,照亮了整个屋子。

    白孤瞄了一眼,好家伙,煤油灯,这老头还真奢侈。

    要知道一壶煤油要两文钱,只能够一盏煤油灯燃四五个夜晚。两文钱啊,都够买十根小蜡烛了,省着点用十个夜晚都不是问题。

    只不过,白孤家里的条件可不支持,连小蜡烛都一样。

    毕竟有时候连饭都吃不上,哪顾得上屋子里的照明。钱都拿去换吃的了,屋子里自然是没有人工照明的东西了。

    家里的照明全靠自然光,也就是白天的太阳。天黑了,就直接上床睡觉。实在是有事,也只能摸黑了。

    而且早点睡觉,就算是饿着肚子,也好受些。

    睡过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现在老头一点就是两盏煤油灯,差不多一文钱就没了啊!那可是俩烧饼的钱啊!

    白孤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这老头真特么败家!

    虽然白孤知道这么当着别人的面腹诽别人不太好,但还是厚着脸皮开了口:“那个……老爷爷,我今晚能先住这儿吗?就一晚,明天我就走了,绝不会打扰您太久。”

    老头转过头,看了看白孤,又把头转了回去,“叫我徐爷就行。而且就算今晚你想走我也会拦着你,先安心睡我这儿,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

    白孤立马点了点头,并在心里默念了句老头人真好。

    有得住就行了,管他那么多干嘛。

    这老头,现在对我来说就是好人,大大的好人!

    跟老家伙差不多了。

    不过长得可比老家伙好多了,就是矮了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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