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了神的张国全腾的一下坐起身,他托住白鸽瘦削的肩膀,怎么用力也不能把白鸽托过来,她只是那样闷闷的抽泣着,压着头,不让张国全看到。
张国全急了,翻身来到白鸽面前,俯着身子问白鸽:“你怎么了?哭个什么劲儿,你要是不想要,咱可以不要。”
他就是随口提了一下,现在白鸽竟然因为一个孩子哭了,那他有些想不通了,在这一刻,他不知道白鸽到底怎么想的,是不是不想要孩子,如果因为这,那可以不要啊,真没必要去哭的。
“白鸽,你别哭啊,咱不要了还不行嘛。”张国全恳求的说道,他见不得白鸽哭,一哭他整个的心都跟着碎了。
夏夜燥热,张国全急出了汗。
白鸽没有说话,却是一把搂住张国全的脖子,哽咽着说:“国全,你别丢下我好不好,别不要我,我真的很怕……”
张国全的身体紧绷住,他更加疑惑了,摸着白鸽柔软的发丝说:“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怎么可能不要你,谁要说抛弃你了。”
是不是有人和白鸽说了什么,可就算那样,又有什么说的呢,他张国全可从来没和别人说过要抛弃白鸽,心里更没这样想过。
白鸽把头埋在张国全的肩膀上,晃了晃脑袋,却难受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国全知道白鸽想说点什么,可她哭的太厉害了,只能用手抚摸着她的发丝,一遍一遍安抚着她。
过了好久,夜晚像是感觉不到时间存在似的,只看到天上的月亮一眨眼的空隙,跑到另一个地方去了。
他还以为白鸽睡着了,情绪没刚才那么激动,他想把白鸽放平到床上,如果白鸽真的有什么事情瞒着他,那等到白天说也不迟。
当这样想把白鸽松开的时候,她却突然用力,还是那样紧紧的搂着他。
张国全松了口气,轻声细语的问:“白鸽,这事咱不提了,好好睡觉,行不行?”
白鸽还是晃晃脑袋,过了半晌,她才鼓起勇气对张国全说:“国全,我那天和大姐去卫生室检查了,卫生室的医生说我不能怀孕。”
说完,白鸽像失去所有力气一样,搂着张国全的双臂变得没有一点儿劲头,如果张国全现在推开他,只需要稍微那么用上一点儿劲,就可以把她轻易的推开。
“所以,国全,对不起,我可能没办法让你有个孩子,我该早点告诉你的,可是我太害怕了,害怕你不要我,害怕你离开我,我不敢说,不敢……”
她在自言自语着,身体被掏空了所有力气,她鼓起勇气说出来,同时也在等待末日的审判。
她知道这一天早晚会到来,可她一直在推迟着这一天,慢一点,张国全就会晚一点知道,她就可以享受多一点的幸福日子。
她清楚的知道女人生不出孩子意味着什么,漂亮高挑如马寡妇那样的女人,因为生不出孩子被婆家嫌弃,赶出来,那像她这样瘫着双腿,还生不出孩子,对她来说简直是噩梦。
国全的四弟因为救人死了,慧茹也带着国正唯一的孩子离开了,那孩子的命运可想而知,孩子肯定是见不到这个人世间了。
孩子当然无辜,可谁也没办法呀,白鸽对那个孩子也是惋惜,但再怎么惋惜,活着的人还是要好好的活下去,那个时候,她忽然想到她也和国全行了夫妻之事,可为什么肚子没一点动静呢。
带着这个疑问,去问了大姐,大姐是生过孩子的,可肚子为什么没动静,她也搞不清楚,只能带白鸽去了镇上卫生室检查。
噩梦也是在那一天降临的,白鸽像丢了魂一样,没睡过一个好觉。
现在国全主动提出了要孩子,她清楚的知道,这样自私的行为也该结束了。
没关系,这段日子是她这辈子最开心最有价值的一段日子,和张国全在一起的日子,她体会到了活着的快乐,这对她来说,已经足够完美了,她不应该再奢求什么了。
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对张国全说:“国全,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自私,我也不该这么绑着你,这对你不公平,你该离开这里的,该离开我的……”
她还没说完,一下子被张国全紧紧的搂住,他用的力气太大了,勒的她喘不上气。
“白鸽,这是你第二次赶我走了吧,我还记得第一次,是我刚来到杨家庄,咱爹老是使唤我,你呢,心疼我,让我走,这一次你又要赶我走。”
“白鸽,你知道的,我怎么舍得离开你啊,咱俩一路走来,经过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好不容易安顿下来了,以后的日子还能看得见的变好,为什么要赶我走啊。”
“国全……我,我真的太自私了,你不能因为我,这辈子没有孩子,我不能这么自私。”
“这不是你自私,我知道你是因为难过,没有孩子就没有嘛,老天爷一直不都瞎着眼,不过老天爷能让我遇到你,我已经感到很幸运了。”
他这样轻声的说,引得白鸽又流下眼泪,她知道,国全才是她的小幸运。
而最大的幸运,是张国全没有因为她生不了孩子选择抛弃她。
她曾在无数个夜里做过噩梦,现在噩梦醒了,醒来之后,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张国全让白鸽躺下,什么都不要想,他轻声安慰着,粗糙的手掌抚摸着她的发丝。
白鸽似睡非睡,怎么睡也睡不沉,一直紧紧的抱着张国全的胳膊,她还是怕醒来,一睁眼张国全离她而去了。
一整夜,窗外菜地里的昆虫鸣叫,张国全始终睡不好,他当然想要个孩子,可既然是这样的状况,他只得收拾好心情再出发,日子还很长,总会有遗憾,至少他还有白鸽。
当东方天际边一缕晨光洒下来的时候,张国全已经早早的起床,开始给白鸽打水洗脸,等白鸽起来做饭,张国全到麦垛前薅了一大把麦秸放进粪兜子里,拿到厨房。
抓起一小把麦秸点燃了,塞进锅灶里,吹了几下,火跟着立马变大起来,又放进去一把麦秸,摸了几根木头塞进去。
烧火的木柴不多了,锅底下现在也不用怎么问事,白鸽在锅台前忙碌,张国全掂了一把斧头来到院子里,捞起一根粗大的木头放在脚下,踩在上面,用力挥舞着手里的斧头劈了上去。
劈好的木头抱进锅灶前,摞满高高的一堆,又能用上一段时间了。
安安静静的吃饭,安安静静的忙碌着,张国全希望能在这安静的时光里,让白鸽忘掉心里的芥蒂。
他想告诉白鸽,没有孩子真的没什么,可他知道白鸽不想听这样的话,说了也只会加重她心里的负担,只能靠她自己慢慢忘却这件事情,他能做的就是时时刻刻陪伴在她身边。
小鸡仔长大了不少,满院子疯跑,张国全把羊拉到河沟下的树荫下拴住,周围的草够羊吃的了。
没事的时候,他就和白鸽一起守在小卖部里,长桌上放着收音机,白鸽坐在长桌后面开始织起毛衣,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学来的,非要闹着让张国全去找老刘进点毛线团子。
一点儿也不好卖,村里的妇女们情愿拉呱嗑瓜子,也不愿去坐在那里费劲巴拉的学着织毛衣。
可白鸽不在乎好卖不好卖,她说天快凉了,要给张国全织件毛衣,灰色的线绳在她修长的指间翻飞着。
有小孩子奔跑者来买零食,随着天气越来越热,张国全还专门进了成袋的汽水,方方正正,鼓鼓囊囊的一包褐色的甜水,五分钱一袋,小孩子特别青睐,又甜又好喝。
可这玩意太贵,一些孩子想喝喝不起,于是张国全又进了一些糖精,这玩意泡在水里比汽水还甜,一分钱十粒,因为价格便宜,一下子成了小孩子最中意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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