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慧茹那个弟妹,一直是张国全心里的一个结。
四弟走了,就算四弟不走,那么两个人将来也不会留在农村的。
慧茹当然是爱着国正的,可现实中的问题,比如国正将来的发展,以后住在哪里,为了更好的发展,肯定是要跟着慧茹住在城里的,这都明摆在眼前的,和爱不爱无关。
现在四弟走了,刚刚嫁人的新娘子,只是几天的工夫成了失去丈夫的寡妇。
所有人都可怜,那些在这场洪水中死去的村民,还有救人死掉的四弟,都是可怜人。
但在张国全以为,恰恰是那些活着的亲人才是最可怜的,他们还要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中,继续悲痛着,挣扎着,可能要过很多年,这种伤痛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变淡。
真的能变淡吗?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有发言权吧。
至少对于现在正经历着的慧茹,那种心里的伤痛是加重了太多太多。
回到西口村的时候,还没进到院子,就听到老娘的哭声传来,听在张国全耳朵里,心里难受的不行。
四弟走了后,这段时间老娘的眼泪就没断过,天天以泪洗面。
来的时候,大柱子什么也不说,他不告诉张国全,又让张国全去猜时,在张国全脸上所表现出的担忧感,让他极为享受。
张国全去猜的时候,是想着慧茹很可能要回城里。
进了院子,老爹坐在石磙上闷闷的抽着旱烟锅,手里拿着个泛黄的信封,看到张国全来了,也没吱一声,直接把信封递给了张国全。
张国全接过,信封已经拆开,老爹不识字,估计是大哥念给他听了。
打开看了,首先是那个连长以部队名义写的内容,部队极度惋惜,对张国正的英雄事迹,授予烈士称号,还有一个包裹,随着信件一起邮寄过来的,想必包裹里便是国正的荣誉。
还有就是连长以个人名义,以慧茹的家人写的内容,很简单,希望慧茹回家。
张国全看完信,直接进了侧房,他看到了老娘趴在慧茹旁边大哭着,屋子里还有大嫂和二嫂,她们正劝着慧茹别走的话。
不用想,老娘哭的那样伤心,肯定也是因为不想让慧茹走吧。
张国全无奈的摇摇头,将老娘拉起来,老娘看到是三娃子,忙哭着说:“三娃子啊,国正最听你的了,你别让慧茹走,你劝劝她呀……”
“老娘……”张国全大喊了声,才让老娘的大哭改为小声的抽泣。
他走到慧茹的身边。
慧茹抬头,脸上也是泪水,她喊了声:“三哥……”
这声三哥,差点让他当场掉了眼泪,四弟走了,在这人世间,谁还会再叫他三哥呢,他以为在四弟走了之后,这辈子也听不到“三哥”这两个字了。
可现在,他从慧茹这个弟妹的口中再次听到了三哥,好像国正还在跟前,并没有走似的。
张国全强压下心底的悲伤,看着慧茹,苦笑的说:“弟妹,也不知道现在该不该再喊你弟妹了。”
慧茹轻叹了口气:“三哥,你别这么说,我永远都是您的弟妹。”
张国全无力的点点头,他还是改了口:“慧茹,现在的遭遇是谁都不想看到的,你要怪,就怪三哥吧。”
慧茹挂着泪水的脸上,晃了晃。
“慧茹,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事情已经发生,日子还要过下去,三哥知道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西口村不是你待的地方,你应该回去,三哥支持你。”
慧茹紧紧的抿住嘴唇,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老娘一把扯住他的胳膊:“三娃子,你再说个啥呢,慧茹不能走啊,她不能走,你劝劝她,让她留下来。”
“老娘……”张国全大吼了一声,忽然又泄了气:“四弟走了,这是事实,大家都难受,慧茹也不好受,可人家一个好好的姑娘,没必要跟着咱在农村吃苦,咱不能这样留人家,这是人家的自由,你得理解啊老娘。”
可能在乡下,女人嫁了人,成了活寡的也有很多,有的认命了,就那样跟着婆婆过一辈子。
可张国全深知,国正和慧茹是没打算留在乡下的,要不然慧茹的那个连长哥哥第一个不同意,也绝对不会有后来国正能把慧茹娶回家里的事,那慧茹这样的姑娘是留不住的。
老娘哭着说:“我理解,我咋个能不理解呐。”
“那你这是……”
张国全话还没说完,便被二嫂拉到一旁,二嫂小声的说:“国全啊,你不知道,慧茹怀了四弟的孩子。”
“嗡”的一声,张国全的脑袋中瞬间一片空白,过了好半晌,他才知道四弟有了孩子。
来之前,他猜到慧茹要走,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慧茹竟然怀孕了。
有了孩子,这本来是一件多么值得开心的事,可眼么前,却成了一种悲哀,成了慧茹的牵绊。
这个还未降生的孩子对于四弟来说有多么重要,那孩子就是他的根啊,对老爹老娘来说,那就是老两口活下去的希望。
张国全不敢相信的问:“二嫂子,你确定?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二嫂子“哎呦”一声,说:“瞧你说的,二嫂又不是没生过孩子,慧茹的反应不一样,女人的事你不懂。”
他是不懂,二嫂说的肯定也不是胡编乱造,没想到慧茹怀孕了,怪不得老娘明明是理解的,还要哭着不让慧茹走呢。
忽然,他脑海中也起了私心,他也不想让慧茹走了,那是他最爱的四弟,唯一留下的孩子。
慧茹若是回了城里,那肚里的孩子肯定是保不住的。
他陷入巨大的矛盾中,他不想让慧茹走,是对四弟深深的思念,可心里却承受着极大的折磨,他矛盾极了。
甚至刚才意正言辞的劝说老娘,对慧茹说着同意她离开的话,在这一刻,竟然变得那么可笑。
他鼓起勇气走到慧茹身旁,似乎用尽全身力气:“慧茹,你走吧。”
说完这句话,他无力的闭上眼,身体却轻松了不少,国正一定是这样希望的吧,四弟那么爱慧茹,怎么舍得她在这里守一辈子活寡呢。
听到张国全最后的决定时,老娘扑通一下跪在慧茹身边,竟一下一下的磕着头。
“娘给你磕头了,你别走,娘给你磕头……”
大嫂和二嫂去拉,怎么也拉不起来,这个孩子对老娘来说太重要了。
慧茹痛苦的闭上眼,她心里一定再承受着巨大的矛盾,等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抹了一把眼泪,起身拉住老娘说:“老娘,我不走了,不走了……”
在张国全紧闭的双眼上流下两行清泪,这明明是他想要的结果,可心里却莫名的沉重起来,她是感谢慧茹的,感谢她给四弟留了个后。
慧茹是答应留下来了,好好的城里姑娘,在农村当了乡下妇女,当了寡妇,张国全心里始终知道,这件事绝对不会那么容易结束。
回到杨家庄的时候,白鸽正在做饭,他强撑起笑意看着白鸽。
白鸽问:“家里出什么事了?”
张国全向白鸽说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说的颇为轻松,好像只是一件简单的小事而已。
白鸽知道,国全并不轻松,她了解国全是怎样的一个人,若是慧茹真的走了,可能国全还好受一些。
但现在却因为一个孩子,让国全一定是起了私心的,那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一边不认同,一边又在做,怎么会轻松呢。
白鸽在这件事上也只是哀叹了一会,很快她又想起什么似的,看了看自己的肚子。
也就是在第二天的时候,白鸽去找了大姐,她让大姐带她去镇上。
张国全很疑惑,为什么不是让他带她到镇上呢,白鸽说这是女人的事,男人跟着不方便。
张国全便不再问了,下地里干起活来,累了的时候,就和羊倌儿躺在草地上聊聊天。
羊倌儿就像一个老朋友一样,和羊倌儿聊天,总能使他感到莫名的轻松起来,所以他说一定要让羊倌儿活到一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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