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良衬衣一上身,陈大姐下意识把背挺起。
改良后的泡泡袖垫肩和收腰恰到好处地将她的身形修饰,肩膀平直有精神,腰身也不再宽大臃肿,她感觉自己瞬间显瘦了二十斤。
周围聚拢过来的女工们全都眼前一亮,惊叹道:
“哦哟,不得了了,陈大姐穿上这件衬衣,一下子年轻了十岁诶!”
“平时没看出来,原来陈大姐身材这么好!再烫个头发抹个脸,都快跟海城的摩登女人一样时髦了!”
“嗯...这个款式看起来不是很复杂,但就是比之前好看多了,这个程设计师确实有点东西的...”
“那不是,你刚才没看到她的动作吗?又快又狠,感觉连尺寸都没咋量,一眼就看出来了似的,还有这针脚,细密得很,你啥时候见过哪个十几岁的姑娘这么厉害过了!”
几个女工轻声议论起来,周围的人看程徽月的眼神也不再轻视,反而多了一丝欣赏佩服。
“你说我们都在厂里干了四五年了,咋想不出这种款式的衣服呢?”
“嗐,年轻人嘛,脑子就是要灵光一些...”
陈大姐红着脸被相熟的女工看来看去,虽说看不到自己全身到底啥样,但通过她们的反应也知道效果很好。
她自己也认为改良之后效果出众,于是笑着对程徽月道:“小姑娘,你的手真巧,我觉得这工资你该得。”
说完,又看了眼脸色很臭的杨师傅。
“咱们厂子做了这么多年中山装,工装,也是该有个变化了,我觉得赵厂长这回没信错人!”
陈大姐也是打版师傅,程徽月技术好不好她看清楚,的确良衬衣经她手一改,她都不想脱下来了。
“我瞧这衬衣尺寸跟我蛮合适的,赵厂长,这件衣服就不用入库了吧?我现在就买下来行不?”
她是厂里的二级工,一个月工资三十八块六毛,还有各种布票粮票,加在一起能存不少,偶尔也会给自己买件衣服。
身上这件的确良要是按原价买,她肯定是亏不了。
周围的人看她这么着急,都打趣她:“陈大姐下手可真快啊,刚做出来就穿上热乎的了!”
“就是,你们看她都不脱下来了,怕是等会儿就这么穿着下班了哈哈哈!”
“你们还说她呢,我觉着要是你们有一件时髦的的确良,说不定比她还没出息呢!”
赵明生也乐呵呵的,“既然大家都觉得这衣服好,那咱厂里就搞个福利,等衣服做出来,内部员工想买就直接按成本价,不过每个人仅限一件啊。”
“还有,小程啊,这件设计就算作你这个季度的第二件衣服吧?上次的连衣裙也算一件。”
这么一来,她刚入职就已经一个季度的基本要求达到了,现在只差他们厂子制作和销售还没有跟上了。
程徽月自然应好。
厂里一时气氛融洽,许多人都说要预定一件的确良,只有杨师傅被搞得有些下不来台,他撇起嘴嘟囔:“有你们吹得那么好吗?做得不伦不类的,万一卖不出去咋办?”
赵厂长收敛了笑意,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还没完没了了是吧?
“这就不归杨师傅操心了,他们销售科的会解决这个问题的。而且今天你又不上班,好好回家休息去吧,要记住,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啊!”
毕竟是打版的老员工,他学着程徽月的委婉,尽量劝着。
厂里的女工也齐齐替程徽月说话:“杨师傅,你这就有点睁眼说瞎话了,咱们都是做衣服的,啥好啥不好还能不知道吗?”
“就是,这衣服挂在供销社能被人买空了!”
“别说陈大姐,我都想立马改一件。”
她们一开始不乐意程徽月任职,只是因为她看起来太年轻了,以为是那种走后门进来摸鱼的。
但眼下她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她的任职又不会损害到她们的利益,又能把厂子做得更好,她们还有什么理由抗拒她呢?
“你刚才让人家小姑娘证明,她也证明了,咱们都这个年纪了,可别玩耍赖这一套啊,嫌丢人!”
几个女工你一句我一句地把杨师傅说得面红耳赤。
他憋得脸红脖子粗,最后梗着喉咙吼道:“我还不是为了咱们厂子着想,怕有些人混进来把环境搞烂了嘛!她能干就能干呗,我还能把她赶出去?我是那么拎不清的人吗?”
一群人盯着他没搭话。
可不就是拎不清嘛,好胜心一起来,那心眼跟针似的,不仅小还扎人!
“好了好了!”赵明生赶紧上去打了个马虎眼,“咱参观的也差不多,大家也都看到小程的能力了,现在就各自回到工位,继续干活,陈大姐,你刚才离得近,看清楚小程是怎么做的了吧?你先把的确良衬衫的样子再做一套出来,后续我们看情况推出。”
“杨师傅你就早点回去歇着吧,不该你的上班时间你就是来了厂子也不会有多余的工资的。”
他安排了员工工作,又把脸色不虞的杨师傅给劝了回去,短短一会儿,就心累的不行。
这老员工脾气养大了也难管啊,没事就跟你对着干...
“诶呀,小程不好意思啊,今天让你看笑话了...”赵明生有些尴尬。
说好的参观,结果害得她被杨师傅指着鼻子骂。
“没事,我能理解,是赵厂长辛苦了。”每天对着一个脾气不好的下属也是挺糟心的。
赵明生一脸苦笑地叹了口气。
“走吧,我送你们出去。”
红星服装厂,赵明生把程徽月三人送到了门口,就被她挥手止步。
现在时间还来得及,他们到车站赶得上最后一班车,程徽月走在前面,霍砚行跟在她身后,一路上,幽深的黑眸都专注地凝视地她近在咫尺的背影。
为什么...如此纤瘦的身体,里面却好似蕴藏着无穷的能量?
她以前到底经历了什么?面对质疑流言,总是能坦然以对,平和得不像是十几岁的姑娘,倒有种看遍了世事沧桑之后的成熟...
如果是从小被家里娇惯着的,很少能有这么懂事的吧?
下乡这么久,他还从来没有听小知青提起过家人...
霍砚行神情晦涩,眸底闪过一抹疼惜,看向她的目光越发柔和。
刚才在厂子里,她被那么多人围着,依旧冷静自如地在缝纫机旁‘挥斥方遒’,那么淡然从容、光芒四射。
像是一块已经被打磨好的玉石,珍贵耀眼。
他深知自己配不上这么好的小知青,可内心却无法自拔地更加迷恋她。
一天一天,他清醒地看着自己步步沉溺其中。
却从未想过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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