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新进店时顾大姐手上正有客人,他便在一旁等待。
等顾大姐招呼完那客人后拿着账本走过来,孙新才问道:“这几天麻纱的销售情况怎么样?”
顾大姐一说这话便不禁高兴,笑道:“好得很,咱们一斤麻纱只卖八文,纱线又匀又细,根本不愁卖。”
孙新有些惊讶:“就咱们十里牌这点地方居然能把一天六百斤的产量都消耗出去?”
“不只是十里牌,有不少贩子甚至从其他的州县来咱们这儿进货呢。”
“我们这儿一斤麻纱才八文钱,卖到外地去哪怕加上运费都比他们本地自己沤麻做纱线要便宜。不买才傻呢!”
孙新脸露喜色,点点头。
他调查过在登州附近的古法制作麻纱的成本就是一斤八文钱,这还是大地主家里面大规模制作的成本,如果是小农沤麻做麻纱成本肯定比八文要高。
孙新自己麻纱厂的出厂成本其实才五文,但因为其他人的成本价就是八文所以他才定了八文钱的价格,已经足够有市场竞争力了。
孙新自己的生产成本在黄麻自给自足之后更成本甚至能低到四文。
至于跟他恶意竞争的人,根本就没有。
这时代登州的黄麻和苎麻种植面积很小,而且孙家庄现在敞开了收购黄麻已经把本地的黄麻价格往上抬了不少,不需要沤麻直接一车车送到孙家庄来就好了,孙新照单全收。
那些纺纱为生的女子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麻纱价格低下来织布的利润就高了许多,十五斤麻纱就能织出一匹布,一匹麻布在河北的市价是两百文。
普通人家婆媳两人配合在家用五天时间就能织出一匹布来,用孙家庄的麻纱织布往其他州县售卖,一个月的收入能抵上一个壮劳力。
现在附近的农村里家家户户都忙着织布呢。
真正受损的人当然有,等到过几個月这些布匹大量倾销出去,必然瞬间打击邻近州府的麻布市场。
不过那和身处登州的孙新有什么关系?
接下去的一段时间麻纱都处于热销的状态。
孙新通过孙记每销售一斤麻纱就能挣四文钱,一天生产六百斤,这个麻纱厂一年的利润在一千两上下。
黄麻种下后不久孙家庄上的农事也忙碌起来,新的一个轮种周期开始,立夏前孙家庄上两千亩土地全部要种下花生。
同时早就说好的流民终于来了,孙新也安排了一些庄客去到登州开了粥棚赈济灾民。
本来按照宗泽的说法,这批灾民应该在三月初就会到达登州的,可是事实上来的却比预计中慢了不少。
宗泽对此很奇怪,孙新也不太理解,对庄客们说起,还是陶宗旺给了一个让他完全想不到的答案。
“这些流民该是回家种谷子去了。”
陶宗旺解释道:“哪怕是流民也是家中有地的,有些是自耕农,有些是佃种土地的庄客。他们虽是去年受了灾荒,土地减产不得不出来乞讨求活,但是今年开春说不定会是个好年景呢?”
“他们无论如何也要回去先把种子埋到地里,哪怕种了种子再出来讨饭心中也有个念想不是?”
孙新疑惑:“他们都讨饭了,哪来的种子种地?”
陶宗旺道:“有些是路上讨来的,有些是回去找老爷们赊来的,还有些便是讨饭之前就在家中囤下的。”
“我曾听闻,有人一家没饭吃出去讨饭,留了两个老的走不动在家里。老父母活活饿死也没有动家中的种子粮,等到来年他们家儿子讨饭回来,把饿死的父母埋葬了,便从灶下拿出那藏好的种子粮种到地里,秋天得了一场丰收,便是因此续上了一家人的香火。”
陶宗旺摇摇头道:“世道艰难,像这帮逃荒的人回去种地,光光在回去路上就得饿死好些个,能到家种下土地又活着走出来的,不过十之七八罢了。”
听着陶宗旺的这话,不光是孙新便是一旁的解宝都是目瞪口呆,感叹道:“若天下的庄子都如咱们孙家庄一样,不知能活多少人口呢……”
陶宗旺苦笑:“可不是吗?你没去外头见过,而今孙家庄简直是世外桃源一般的存在了。”
孙新也是愣了半天,转头来便吩咐邹润道:“你明天到登州城施粥的时候要叮嘱庄客,跟那些流民说咱们孙家庄的土地制度,让他们相信在孙家庄种地比起回他们老家种地更有盼头,这样才能把人吸引过来。”
想了想他又叮嘱道:“还要跟那些庄客们强调纪律,不要拿着能进孙家庄这件事情当自己的权力去威胁流民,若是谁被抓到了我定把他赶出孙家庄去,听明白了吗?”
邹润惊讶道:“不至于吧?还会有这种事情。”
“现在我们孙家庄的名声还不显,但若是日后世道再这样乱下去,咱们孙家庄的名头又大起来了,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的。”
孙新嘴里讲的是怕庄客们拿这事情威胁流民,但他心中知道,如果不早早预防,真到那时候别说威胁了,收受贿赂欺男霸女都算是轻的。
就像梁山里一样,李逵随手就能杀了韩伯龙而且根本没有人找他麻烦。
入山寨早地位高的人杀死一个入伙晚地位低的人就像杀了一只臭虫,根本无人理会。
在孙新看来这反映出来的事实已经太恶劣了:梁山说大宋黑暗所以要造反,但是大宋再黑暗不会有一个官员无缘无故杀死另一个官员然后还不受处罚吧?梁山搞得自己内部比大宋还要黑暗,那还凭什么说自己是替天行道?
如果梁山内部比大宋还无道,大家待在梁山上的安全感还不如回到大宋,那你不被招安谁被招安?
这事情不能不重视,孙新决定马上组织监理会会议起草一份孙家庄内部的规程出来。
这时就体现出监理会的好处了,如果孙新只是作为庄主要求庄客们做事,许多庄客都会阳奉阴违,但是通过监理会发布的规程一旦违反,第二年监理会就能名正言顺的把违规庄客的土地收回,威慑力直接拉满。
甚至其他庄客也会互相监督,毕竟孙家庄上的土地数量有限,一个庄客的土地被收上去,其他庄客能分到土地的机会就大得多。
这种情况下孙新通过监理会发出的庄内命令将有非常强的执行力。
说干就干,他安排好田头上的事情便回家开始草拟规程。
上辈子玩了半世的人心,孙新自然明白这种事情必须要自己先出一个大纲,沟通后再走流程。
孙新是要用超越时代的眼光去领导孙家庄发展的,如果先在会上让大家讨论意见,监理会的成员们讨论出了孙新无法接受的意见,孙新是听还是不听?
强行否决众人支持而自己反对的规程,日子一久监理会的威望也就荡然无存了。
监理会必须变成自己手里的橡皮图章,但绝不能让监理会变成庄客心里的橡皮图章。
不然这把刀他还怎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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