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馥夏至今仍清楚的记得自己与郁容珩的初遇。
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明馥夏还是一名大一学生的时候。
彼时学校举办了一个“空中花园”的活动,将学校的锐思楼原本光秃秃的楼顶改造成了一个小花园,号召学生在楼顶种植花草,领养盆栽。
明馥夏觉得新奇有趣,于是领养了一盆多肉。
她大学那会儿基本没什么朋友,大多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独来独往。与平日里接触最多的室友们关系也不怎么密切,倒不是她们有意排挤自己,只是明馥夏实在没机会融入进去。
——因为她除了学习,其余大部分时间都在打工挣钱。
孤儿院里的孩子受到社会好心人的资助,得以在不用担心学杂费的情况下安稳的读完大学,这件事让明馥夏相当感激不尽——她本来以为18岁的自己不会再受到资助,在继续贷款读读完大学和高中毕业就辍学赚钱里已经选好了后者。
但无功受禄总是让人不好受的,于是平日里的明馥夏总是奔波在挣钱的路上,她一直期望着能够多攒点钱。奖学金也好,打工挣到的钱也好,总之能攒多少就多少,这样她就有钱能还给自己的资助人,也可以给孤儿院的弟弟妹妹们买些衣服和好吃的。
可这也导致了明馥夏根本没有机会同室友们交好,毕竟平日里室友们结伴出去玩的时候她都在打工挣钱,室友们讨论的八卦话题她也插不上嘴,久而久之,她们的关系自然不会有多亲密。
在那段形单影只的日子里,唯一愿意听明馥夏絮絮叨叨讲一些没什么意思的闲话的对象,就只有植物。
没错,那个植物就是指她领养的那盆多肉。
那盆多肉简直就是她异父异母的亲姐妹。
她单方面宣布这段跨越物种的亲情坚不可摧。
因为有着这么一层亲缘关系在,导致明馥夏平日里没事儿就会抽时间拎着书去锐思楼的空中花园上面坐坐,学习的时候还能跟她家明多多聊两句。
是的,明馥夏给自己的姐妹取了个名字,叫明多多,多肉的多。
很多年之后的明馥夏总结反思时发现,过于频繁的探访亲友,是她与郁容珩结下孽缘的重要原因。
不过这时的明馥夏对此还一无所知。
那是一个与平日里没什么不同的傍晚,非要说点什么的话,就是那天的天空格外好看,介于白与黑之间的过渡,绚烂的彩霞晕染出层层叠叠的过渡色,紫黄红橙蓝,繁多又紧密的色块拉扯融合在一起,最后映衬出一幅美不胜收的绝妙景致。
明馥夏坐在锐思楼的楼顶,听着远处操场传来音响与人声混杂交织的歌声,打算陪着她家喜阳的明多多享受完最后一点傍晚的余晖,然后就把它抱回寝室。
夏日的天气说变就变,即使是天气预报也接连失手,本来说好要下的雨被压箱底了六天,最终还是没能掉下来。明馥夏晚上去吃饭时遇到了低飞的蜻蜓和搬家的蚂蚁,决定还是相信一回老祖宗总结的经验。
她家多多小小一棵,可经不起暴雨的浸泡。
今天学校举办校园音乐节,还请了好几个本市乐队过来助阵。大多数喜欢热闹的学生都去围观了,少部分不感兴趣的,多是待在图书馆和寝室。
总之没有人像明馥夏一样,跑来楼顶花草繁多的小花园来喂蚊子。
落日一点一点降下,几乎要消失不见,明馥夏拍拍手,正打算站起来时,背后传来一道男声。
平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说吧,找我来有什么事。”
明馥夏本来想要站起来的动作顿了下。
“容珩学长,其实……嗯,那个,请问你有女朋友吗?”
听到这句话的明馥夏:“……”
啊这,她这是撞上告白现场了?
这姑娘特意挑了这么个没人的地方,八成是不想让别人围观自己告白。明馥夏不是个没眼力见的人,趁着他们还没注意到自己,抱着她的盆栽一个侧移,躲在了灌木丛的后面。
那男生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温和有理地拒绝道:“啊,抱歉。”
拒绝的很快,灌木丛后面的明馥夏心想,他们应该很快就能离开了。
结果事实证明,她这个想法有点过于天真了。
“为什么?”女生不死心,“你应该是没有女朋友的。”
“不为什么,拒绝需要原因吗?”
“可我想请你至少给我一个机会。”
“我不想给。”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给。”
“你为什么不想给?”
“因为我不想给。”
……
接下来便是没完没了的车轱辘话。
蹲在灌木丛后面的明馥夏一脸麻木,听着女声喋喋不休,男声温润清和,两人一来一往,就这么持续了两分钟没意义的对话。
她个子高,躲得也就相当吃力,小腿绷直,尽可能的压缩与脚背的距离,上半身重心下移,最后不得不伸出一只手按住地面,以此来支撑身体。
太阳已经彻底落下,天空也彻底由白转黑。
终于,连续被人用“因为我不想给”六个字敷衍,女生忍不住哭了出来,她几大步跑到天台边,扶着围栏,作势要跨过去。
“你不同意,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那男生似乎笑了下,不慌不慢地道:“别这样。”
女生一喜,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听男生接着道。
“你腿短,跨不过去的。”
那女生:“……”
明馥夏:“……”
“最重要的是,我不建议你选择这种死法。你体积面积太大,相应的,砸到别人的概率也很大。”
明馥夏:“……”
女生:“……”
“郁容珩,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女生眼泪汪汪,嗓音哽咽地控诉。
男生似乎很惊讶她会这么问,:“你自己都只把自己的命当成威胁别人的工具,还奢望别人有多尊重你?”
那女生一噎,进而彻底破防,哭着跑离了现场。
目睹了一场大戏的明馥夏松了一口气,又稍微蹲了个三十多秒,觉得那个叫郁容珩的男生应该已经离开,这才放心地站起身。
结果长时间下蹲造成的脑供血不足使得她眼前一黑,脚下一软,一个踉跄,竟直接半跪在地,半天才缓过神。
她揉揉脸,想要站起来,却敏锐的发现似乎有哪里不对。
慢慢抬起头,一道人影立在她面前,他背对着月光,面容模糊不清,仅能看出清晰深隽的下颌线条和宽肩窄腰和被运动裤包裹着的腿。
这腿真长啊,这人至少一米八六一米八七了吧。
啊呸,不对,她都在胡乱想些什么啊?!
“同学。”那人双手插兜,慢条斯理地开口,“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吗。”
明馥夏:“……”
这声音……
是刚才那个叫郁容珩的男生!
尴尬一瞬间席卷上她的心头,她想说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没有偷听你们的对话你听我解释,她想说我就是上来抱个花哪知道会遇到你们而且是我先上来的,她想说老天鹅呀她真是比窦娥还冤老天鹅呀
她想说的太多,急得舌头都打了结,以至于竟不知道到底要先说哪句。
音乐会震耳欲聋的音响随着热浪抚过她滚烫的面容,却也掩饰不住她那颗快要跳出胸膛的心。
半晌之后,她只蹦出来一句:“呃,你好……晚上好。”
郁容珩静静地看着她,没说话。
她讷讷转移话题:“哇,今天晚上天气真好,是吧……?”
郁容珩依旧没有开口。
“……”明馥夏张了张嘴,终于捋好思路,“我发誓不是故意偷听的,而且这天台是我先上来的,只不过恰好撞见你们的告白现场才躲起来,骗你雷今天就劈我。”
活没说完,一道闷雷炸响,闪电快速地滑过天际。
没几秒,豆大的雨珠滚滚落下,砸在了地面,又很快消失不见。
隔着雨幕,两人对视,郁容珩终于纡尊降贵地张开了口。
“你说得对,今天晚上的天气真好。”
明馥夏:“……”
“你的誓言也很真。”
明馥夏:“……”
她现在脑子一片空白,彻底的傻在了原地。
她甚至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老祖宗说得话真对啊,蜻蜓低飞蚂蚁搬家就是要下雨的预告。
郁容珩看着呆愣愣跪坐在地上的少女,突然道:“粉色的。”
明馥夏:“?”
似乎意识到这么说不好,郁容珩偏过头,脱下了用作外套的黑衬衫,扔在了明馥夏的头上:“遮一下。”
说罢,扭头离开。
明馥夏扯下头上的外套,看着他的背影反应了两秒,突然低头看了自己一眼。
她的白裙子已经被雨水打湿,整个呈半透明状,服帖地裹在她的身上,半遮不盖地露出了她从某夕二十六块八买来的粉色碎花胸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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