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北寒说的话是有根据的,这没见过李逵怎么能扮出个李鬼呢。
能高仿出官窑瓷的人也一定是见过、做过官窑瓷。而现今的时代市面上已经很难见到真品的官窑瓷器了,所以这门手艺一定是代代传承下来的。就比如向家有一本《向宝堂手记》,那这个人的祖上也很可能留下一本《高仿瓷器手记》什么的。
听了向北寒的分析,向立臣轻拍了一下桌子,喃喃自语地说道:“难道是他们家后人做的?”
“嗯!师哥!你知道这件高仿官窑出自何人之手?”
离向立臣最近的沙联安问道。
“啊!我也是听小北的分析,突然想起来有这么一个人就掌握了这么高的手艺。”
向立臣回答道。
“谁?”
沙联安接着问道。
向立臣没有马上回答沙联安的问话,转过头对向北寒说道:“小北!你仔细看看,小瓷盆的那处小磕碰是什么样子的?”
轻轻点头,向北寒打开手机上的手电,仔细地观察了起来。刚才,他只是看到了这出小米粒大小的磕碰,只是认为那是一处制瓷工匠或者是窑工烧造过程中不经意造成的,并没有注意什么形状。可现在仔细一看,他发现这处磕碰就如同两弯相连的月牙,呈现出的形状就如同反写的阿拉伯数字“3”。而这个“3”的弧度转折的地方有棱有角,呈现出非常硬朗有型的感觉。
“刚才没注意看,就以为是烧造过程不小心留下的磕碰。现在看来,这一点瑕疵更像是有人故意留下的。形状很怪异,有点像反写的‘3’。”
向北寒形容着自己看到的。
“嗯!我也觉得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
一起观看的沙莉阳接着补充了一句。
“看上去像不像一张‘弓’的形状?”
向立臣问道。
“对!正是像一张‘弓’,或者是弓字。”
向北寒马上回答道。
微微点点头,又轻轻摇摇头,向立臣起身在桌子前走了几步,说道:“难道真的是鬼手的后人?”
“鬼手张宽义?师哥!你是说清中期嘉庆年间的御窑厂督陶官张宽义?”
显然,沙联安也对这个鬼手有一定的了解。
点点头,向立臣说道:“这个张宽义可是个传奇人物。作为御窑厂的督陶官,这个张宽义创烧了不少的嘉道时期的名品官窑瓷器,深得嘉庆、道光两朝皇帝的赏识。这还只是其次,他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传奇轶事是,无论是唐宋元明,还是五代辽金,哪朝哪代的名品瓷器,只要经他的眼,过他的手,就没有仿不出来的,而且毫无二致,所以被坊间称之为‘鬼手’。当然了,这也后人对他的故事增加了不少的演绎和戏说。不过,这也能说明张宽义在制陶烧瓷方面的才能。”
“嗯!这个人物我也是听说过。不过,这鬼手的后人已经好多年没有出现了,难道这不是巧合吗?”
沙联安抱有怀疑的口气问道。
“不会错的!”
向立臣用极为肯定的语气说道。
接着讲述了向家和张家的渊源。
这位张宽义,虽然在嘉庆、道光两朝备受宠信,可到了咸丰登基后,清王朝已渡过黄金时代,进入衰败时期,另外一方面咸丰在位期间即是太平运动的全盛期。太平军与清军从咸丰继位初年至咸丰十一年间在江西景德镇展开了拉锯式的战争,致使景德镇制瓷业几乎完全瘫痪。
所以,咸丰本朝的官窑瓷器,尤其是精品官窑瓷器少之又少。
这御窑厂都没了,那里还有督陶官的职位了。在战火纷飞的时代,张宽义的后人就流露到了民间。
不会其他的谋生手段,依旧是靠制陶烧瓷养家糊口。凭着鬼手的名号,以及独步天下的仿制手艺,张家的后人仿制了大量的官窑瓷器。当然清本朝官窑是不敢仿制,仿的都是宋、元、明三朝的。
而自打“向宝堂”在北京琉璃厂开门,就没断了和鬼手张家人打交道。开始是收了几件张家仿制的瓷器,上了几回当。后来是不打不成交,两家成了朋友。向家靠的是古玩鉴假识真谋生,张家则是靠着制假贩假吃饭。
两家人原本在行内应该是针锋相对的存在,可时势造传奇,两家人竟然世代修好,是相互依存、相互帮助的关系。直到建国后因为张家人从事着在他人眼中不光彩的营生,而被政府部门严格取缔了。在没有其他生存技能的前提下,张家后人离开了古玩行业,从此销声匿迹。
“这鬼手张宽义虽然善于制作高仿瓷器,可他在每件瓷器上都会留下特殊的记号。非常隐秘,但一定会有,目的就是万一买主觉得上当找上门来的时候,能够说明白,自己只仿制而不是造假。而且,也还给后辈留下了必须留下记号的这个规矩。”
向立臣说道。
“爷爷!您是说这个‘弓’型的磕碰就是张家人特定的符号?”
摸着那一点点磕碰瑕疵,向北寒问道。
向立臣点点头,回答道:“这件东西上的‘弓’符号算是明显的了。大多数情况下,这样的符号都是刻在底足、支腿、内堂等,那些极为隐秘的地方,甚至会用颜料画出来,隐藏在瓷器表面纹饰之中。再高的高手都无从找起。”
“能够做到以假乱真的,除了鬼手张家的后人,我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人才能有如此出神入化的神技。”
说到最后,向立臣坐回到椅子上,再一次端详起那件高仿光绪官窑了。
听了爷爷的讲述,向北寒心里不由得一激灵。
原本,通过这段时间师从杨起荣老师,接受当面教授,再加上自己跑地摊的实践对照,向北寒自认为在瓷器鉴定方面已经没有任何的问题了,可以说自信满满。
可有了今天这一遭,他又一次体会到这古董鉴定和仿制造假永远的是相生相克、同生共存的。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话并不是单指那一方。
看到向北寒陷入了沉思,沙联安很清楚,眼前这个年轻人一定是有些气馁了。对于这种感觉,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了,要不然也不会三十年了第一次回北京。
“小北!这仿制造假的高手那行里都已,但假的总归是假的,总还是会有破绽的。”
沙联安担心向北寒钻牛角尖,走不出来,赶紧说道:“这物件仿制的水平再高,时间岁月的痕迹却没有办法仿制。就拿这件光绪的小方瓷盆来说吧,清三代(康熙、雍正、乾隆)也有,而且那个价值是光绪的几倍、十几倍。可这仿制的人为什么选择光绪而不做三代的东西呢?就是因为痕迹包浆他做不出来。”
一语点醒梦中人。
听了沙联安的话,向北寒心中就像开了一扇门一样,豁然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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