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峰一行被安排到偏僻的上道堰,安排几个人明说是照顾他们,实则是监视。
当晚秘密会见了小板凳,从小板凳的介绍中印证了李瑞峰话语的真实性。
第二天一大早,是每天骨干们的例行碰头会,大家七嘴八舌聊着自己咋天的工作。
"我咋天去瓦窑沟冯老六家,嘴皮子都磨破了,他就是不答应,一直给我推磨子,气得我说二天等我们得了天下,不得分田给他。"
"我看能拉的这几天我们都拉了,再有的你就是跪到求他也不会来。"
"我们入了伙的村子有些村出了粮,有的啥都沒出,出了粮的村子不安逸了,问为啥有的村子不出,他们村子出。"
林林总总,一大堆的问题,夏平用毛笔记录快不起来,只记几个点,有的甚至只画个自己看得懂的符号。
和往常一样,等大家把问题说得差不多了,该夏平来总结安排了。
"粮食的问题不会拖很久,我也知道现在青黄不接,麦子还要近两个月才收得,只要收了麦子啥都解决了。
"现在有的村子好点,而有的村子的确恼火,如果喊每个村子平摊,有的村子的确拿不出来,估倒喊拿,反而影响团结。
"那只有向好的村子借粮,保安队打借条。要让大家明白,保安队是为大家服务的,要是保安队不好,杨义安打来,受损失的还是大家。你们要多宣传,让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
"至于还钱。大家更不用担心,一到夏粮秋粮一收,杨家,邓家那么多地的租子我们来收,还拿不出钱粮来还吗?"
夏平现在穷得叮当响,只有先画上饼再说。
"至于拉人入伙,大家很积极,从早到晚拼命的跑这跑那,刘叔腿脚不很方面,依然把草鞋都跑烂了。在短短几天时间就有十三个村子结盟,还有很多散户也加入进来,你们功不可沒。
我现在要说的是我们的工作要注意方式方法。要抓住'为老百姓服务'这个基本方针。他们可以不加入我们,但我们不能不去了解他们担心的事,不能不去关心他们,不能不去帮助他们解决问题,为什么呢?因为我们仁义社的目的就是让大家过得好。"
腿脚不便的刘叔问:"那我说冯先发的那些话说得不对?"
"你说呢?"
刘叔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有些不大对头。"
会上响起窃窃的笑声。
刘叔是下道堰村村长,腿有些瘸,他的儿子刘山刚因与周开山儿子一起捞了阴沉木,被迫逃亡他乡。
他也是仁义社骨干,夏平的坚定支持者。
开完会,骨干们按工作安排而去。夏平到厨房里拿上一个玉米糢和几个红薯往上道堰而去。
走出不远,他突然想到瓦窑沟去看看冯老六。在前几天的分析会上认为冯老六是会入盟的,毕竟他是雇农,家境十分贫寒。但他却没入盟,一定有自己的想法,他的想法可能带有普遍性。
到瓦窑沟也就是多绕一些路,影响不大。想到这,夏平走上岔路,往瓦窑沟而去。
冯老六大名冯先发,想要个儿孑,沒想生了三个女儿。
他本来生个两个儿子。生下来不久却夭折了。
夏平找到他时,他一家人正在犁田。
看起都造孽,冯老六在后面扶着犁,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在中间两个少女一个十四五岁,一个十一二岁在两边使出吃奶的力气拉着犁。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女儿穿个烂麻袋坐在田坎边。
妇女和少女们蓬头垢面,破烂的衣衫溅满污泥且不能完全遮掩女人的隐秘部位,但即使如此肩上也搭了块麻布,保护这破烂的衣衫。
也许这打满补丁的遮羞布也是他们最后的衣衫了。
夏平见状,急忙脱掉衣服,光着膀子跳进田里。
见有人来,女人们为自己的衣衫不整而羞愧,她们背转了身子。
"夏先生,你怎么来了,快上去,快上去。"冯老六急切地催促夏平。
"你看嫂子和两个妹妹累成啥样了,让她们休息一下,我来。"夏平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显肉的人。穿上长衫就是斯斯文文的读书人,脱掉衣服就是筋骨肌现的庄稼汉。
说完夏平向妇人走去,想接过妇人的纤绳套。
妇人的确累狠了,眼巴巴看向冯老六。
冯老六叹口气,怯怯道:"先生,我不想入盟。"
夏平笑道:"不入盟就不入盟,有啥了不起,我今天是从这儿过,不是来劝你入盟的,放心,冯哥,我不会说一句让你入盟的话。"
冯老六神情稍稍放松,夏平接过纤绳套套在肩上,冯大妹侧着身子红着脸将麻布递过来,小声说道:
"先生,把麻布搭在肩上,不要磨破了皮。"
"好,谢谢。"
冯大妹脸一下红到脖子处。
有了夏平拉犁,进度一下快了很多,夏平拉累的时侯,冯老六又教夏平扶犁,他来拉,两人一面犁地一面还聊开了。
"冯哥,你这耕种的全是邓守禄家地吧。"
"嗯,是的。"
"那收成好多呢?"
"夏粮秋粮每亩共六七百斤,这还是天道好才达得到,天道不好就不好说。"
"你家种了三亩地,也就产两千斤粮。交租子,交捐交得了多少?"
实际夏平是清楚收成的,但他要步步引导冯老六。
"地租就五成,还有税和捐,总共要给主家七成。"
"给你抛起算,你家还剩七百斤口粮,五口人一年只有七百斤粮,就这些粮吃一年都差得远,还不说你总要买盐吧?万一有个头痛脑热的还要去看病吧?你看姑娘那么大了,总得有个遮体的衣服吧?这些钱从哪些来。如果再有役差给你派下来,你应差田哪个种,不应差得出钱吧?钱又哪里来?去借钱,那利息直接就把你逼死。到那时你除了卖女儿,还有什么路可走。"
冯老六无言以对,扶着犁,背着田边的妻女,无声地抽泣起来,眼泪哗哗往下流。
他太劳累,都快崩溃了。
这辈子作为丈夫和父亲他对不起她们,她们一年到头没穿过一件新衣,没吃过一片肉。
只有过年吃碗白米饭,其它的粮食都背去夷族家调换成红薯和土豆,就这样还吃不饱。
有次带幼小的女儿去赶场,沒注意女儿跑到肉摊煮好的熟肉前"嗄嗄,嗄嗄"地叫着,摊主嫌弃地叫着谁家娃娃挡着做生意了,他抱孩子走,不懂事的孩子眼睛都掉到肉里了,不肯走哇哇大哭。
那天,他打了孩子,孩子哭,他也哭。
他的女儿都很听话,很懂事,他知道她们生怕被卖掉,饿狠了去嚼青草也不说饿。
这样的女儿真会被自己卖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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