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杨烜的亲自过问下,向步三师索取贿赂的财政部司员、陆军部司员,很快都被捉拿归案。

    为了审理这起大案,杨烜特令肇庆市谘议局、都察寺、中级法院、司法厅会审,即民间俗称的“四法司会审”。

    其中,谘议局代表民意,都察院负责起诉,中级法院负责审判,司法厅负责监押当事人,执行审判结果。

    此外,当事人所属的堂官,即步三师师长、财政部部长、陆军部长都赶到肇庆,旁听此次审判。

    杨烜也特意留在肇庆,督办此次大案。随从护驾的两千名近卫师官兵,也就地在肇庆驻扎下来,使7月的肇庆变得更加沉闷。

    越王钦命的大案,没一个人敢怠慢。被告共有五个人,三个财政部的司员、两个陆军部的司员。这五个人中,三名出身于胥吏,一人是革命军退伍军人,另一人是个刚毕业的学生。

    肇庆市警察局负责侦破此案。他们连续三天没日没夜的加班,终于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赶在第三天完成了卷宗,移交都察院起诉。

    越国已经建立了现代政府的雏形,把侦查权、起诉权、审判权、执行权分离。其中,侦查权和执行权分别由军政府警察部门、司法部门行使。起诉权归都察寺,审判权归各级法院。

    五名当事人皆有“亲供”,经过了签字画押。传统上,有了“亲供”,就代表着案件事实清楚,可以提交审判。

    尽管此案涉及越国“家丑”,杨烜还是要求公开审理此案,并邀请了肇庆籍的绅士旁听,以示公平公正。

    他对审理结果并不满意,认为案件背后的大鱼都没浮出水面。于是,他亲自督办此案,以旁听者的身份莅临现场。财政部长、陆军部长更是躲避不过,只得硬着头皮旁听。

    审判厅经过了简单的改造,以便容纳更多的大人物。法官座席仍然位于审判厅中央,以示法律高于一切。

    法院在法官后面开辟出一片席位,供杨烜等大人物落座。当事人、公诉人、辩护律师、旁听者则正常坐在法官前面。

    公诉人由肇庆都察寺检察长亲自担任。满清的都察院只有谏言、纠弹权,越国的都察寺则相当于现代政府中的检察机构,具备检察实权。但凡提起公诉,均由都察寺负责。

    都察寺长官称检察长,下辖若干检察官。检察官可以独立办案,也可以抽调警察力量参加侦破案件。

    这位检察长是革命军海军退役军官,因在东征战役中负伤,被迫退役。

    本案的受害者是步兵第三师,算是革命军兄弟。检察长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又知道杨烜有意兴起大狱,一开庭便咄咄逼人,有意渲染胥吏的胆大妄为。

    他说:“步三师在东征战役中劳苦功高,中间有两三个月,战事吃紧,军饷供应不及时,官兵都没怨言。你们倒好,竟打起了军饷的主意。

    “本案中,步三师应报销五十一万三千五百元法币的军费,你们索要两个返点,就是一万多法币。谁给你们的胆子,让你们向部队索贿?”

    此言一出,财政部长、陆军部长大为紧张。五个被告都是部里的下级官员,官阶最高的是陆军部的司员,姓陆,原是个革命军的退役军官,为八级文官,即副处级。

    步兵第三师是野战师,也是陆军老牌部队。五个低级文官,意敢向他们索要贿赂?靠的是什么?自然是他们的上级身份,自然是有人在背后撑腰。

    财政部长、陆军部长位置紧要,都出身于革命军,并未掺和这种龌龊的勾当。但部里的胥吏借机索贿,他们却是听过风声的。

    部长以下,为各司司长,司长以下,又有各处处长。司长已是五等文官,大概率也不会参与索贿,至少不会遗人把柄。

    到了处长这一级,两个部长心里就没底了。他们基本确定,必有处长参与此案。就怕他们做事不严,给人留下了把柄,累及部里的名声,也危及部长的官位。

    这并非是杞人忧天。两个部长来肇庆前,都被要求向副部长交卸公印。

    广州那边也传来了消息,越王府动用了近卫师,联合警察局,军警已经进驻财政部、陆军部,防止职员逃跑、销毁证据。

    这种大动干戈的架势,仿佛财政部、陆军部已经成为越国的公敌。财政部长、陆军部长在法庭旁听席上灰头土脸的,再也没了往日的神气。

    五个被告战战兢兢的,谁也不敢多说话,遇有指控,便都揽到自己头上。

    此事看样子要有株连,最终牵扯到谁,可不好说。若扯开了讲,则牵连面太广,容易被杀人灭口。这在满清官场上,是时有发生的事。

    审判长心里暗舒一口气,觉得案件审理顺利。从内心深处来说,他也不希望株连太广,以免人心浮动,动摇政局。只要被告肯认罪,他便能尽早结束审案,也给财政部长、陆军部长一个台阶下。

    谁知都察寺检察长有意扩大事态,问被告:“步三师是野战师,靳参谋是个老革命。你们五个低级文官,竟敢向靳参谋索贿,想必是有恃无恐。

    “你们被人利用,在前面上蹿下跳,殊不知风险是你们担了,好处是别人拿了。你们的靠山是谁,受谁指使,都要一一讲明白。

    “广州的都察院、警察局、近卫师等部门都已行动起来,正在彻查此案,幕后黑手迟早会被揪出来。你们若是包庇同党,明知不报,只会加重你们的罪行。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若你们老实交待,我们会酌情减轻你们的罪行。你们也不必顾忌什么,只要你们实话实说,就会受到当局的保护,没人敢打击报复你们。”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便都明白,此案再无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可能。一个小小的肇庆市都察寺检察长,说起来只是个五等文官,竟敢剑指财政部长、陆军部长这样的军政府大员,若不是受到越王的支持,何以至此?

    现场一时一片沉寂,五个被告也都露出惶恐不安的神色。

    坐在杨烜身旁的陈虹,举手请求发言。此举虽不合法院规矩,但陈虹是陆军司令,又是杨烜的亲密朋友。法院院长,也是本次审判的审判长,自无不允之理。

    本案中,陆军步兵三师受到胥吏盘剥,陈虹是陆军司令,对本案亦有不容忽视的影响。他一出场,便备受瞩目,说道:

    “低级文官向野战步兵师索贿,此事简直匪夷所思,是可忍孰不可忍?一叶知秋,可见军政府初建不久,吏治腐败便出现了征兆。

    “李自成打天下时,屡败屡战,百折不挠,一旦入主燕京,却迅速败亡。前车可鉴,我们要以此为警醒,痛加整顿,下大力气纠治腐败,保证官员队伍的高效廉洁。”

    讲话很简短,也很有力。检察长受到鼓舞,问被告人道:“刘副处长,你是陆军退役军官,在五个被告中官职最高。我且问你,你每月薪水几何?”

    这位刘副处长,正是陆军部的官员。陆军部是政务院下属部门,属于军政府系统,以文官为主,实际上吸收了许多退役军官。

    站在被告席上,成为革命军官兵眼中的公敌、害虫,刘副处长羞愧难当,小声说道:“小人每月薪水为九块五法币。”

    检察长不依不饶,说道:“每月九块五法币的薪水,住房、饮食另有津贴,足够养活一家人了。本案中,你们一张嘴就向步三师索要一万多元法币的贿赂。

    “你可知道,这一万多元法币,是多少老百姓的血汗钱?你能分得多少贿赂?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眼看检察长把矛头指向自己,刘副处长又气又急,犹豫了半天,还是不敢坦白,只得避重就轻地说道:“罪员一时糊涂,犯下了大错,实在是追悔莫及。”

    审判长见状,便说道:“刘副处长,我坦诚告诉你。你如今是索贿未成,属于犯罪未遂,罪不至死。若你不知悔改,包庇同犯,数罪并罚,我可不能保你不死了。”

    刘副处长慌得六神无主,却顾忌长官在场,仍然不敢“翻供”。若他坚持“原供”,看现在的情形,非加重处罚不可;若当庭“翻供”,按程序就要发回重审,当事人可以借机坦白,减轻自己的刑罚。

    杨烜也发话了,说道:“本王前来旁听此案,亲自督办此案,不是为了办人,而是要发现问题,整肃风气。刘副处长,听说你在东征战役中负了伤,也算是越国的功臣。

    “你既当过革命军,自然知道革命军的规矩。不管本案涉及到谁,你受谁指使,都老老实实讲出来。若你不知悔改,不说实话,别怪我不念旧情。”

    此案惊动越王,刘副处长已是不安。越王当庭发飙,刘副处长心理破防,只得连连讨饶,说道:“小人知错,小人愿意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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