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么近的距离上，铁甲舰上的75榴弹炮精准度很高，几乎指哪打哪。
杨烜对此并不意外，炮管内部刻有膛线，炮弹为锥形金属定装弹，与炮管契合严密。再加上无烟火药，炮弹想打不准都难。
他关心的是火炮后座力问题。75主炮，配在排水量五十吨的铁甲舰上，就有小马拉大车的感觉。尤其是，铁甲密度比木头重，使得船体显得更小。刚才主炮发炮时，船身晃动感还是比较明显的。
现在登船的人较多，增加了船身重量；目标又近，炮弹炮筒装药量低。两个因素叠加，有助于提高船身稳定性，减轻火炮后座力。
那么，风浪大时怎么办？水流急时怎么办？目标远时怎么办？
杨烜并不满意，下令铁甲舰开足马力，调整航向，主炮转至最左射界，炮弹采用最大装药量。
这样一来，火炮速度最快，主炮射向最偏，炮弹射程最远，后座力最大。如果船体摇动不严重，则证明船炮设计没有问题。
一刻钟后，铁甲舰加速至最大速度。不久后，主炮发出怒吼。船身晃动幅度提高，铁甲船航向发生偏转，但总体上尚能接受。
杨烜松了一口气。他想起来，自己穿越前参观过海军军史博物馆，见到过这种小型炮艇。
实际上，人民海军建军很晚，早期很少有大型舰艇。在很长一段时期内，小型炮艇都被当作海军主力装备。
人民海军第一款制式炮艇排水量只有25吨，改装自日寇侵华时的内河炮艇。其中最著名者莫过于“解放号”，排水量28吨，在万山海战中一战成名。
之后，人民海军开始自制52型、53型、54型炮艇，排水量在40吨至50吨不等，所需发动机、火炮均为缴获国军的库存货。
直到1954年，苏联专家来华，帮助人民海军设计了55甲式炮艇，排水量达到75吨。自此，海军炮艇才具备了实战能力。
在1958年的九二海战中，3艘55甲炮艇同台军的“沱江号”猎潜艇激战，差点将它击沉。
邕宁造船厂能够制造出这艘50吨的铁甲炮艇，已经殊为不易了。
可杨烜还是感到很遗憾。这种炮艇适用于内河作战，就是对付两千多吨的红单船也不在话下。可是，对付洋人的巨舰，它能行吗？恐怕，它连外海都去不了吧。
按照历史进程，几个月后，就要爆发克里米亚战争。在这场改变国际局势的战争中，蒸汽战舰把传统风帆舰打得落花流水。在蒸汽战舰的基础上，各国开始在舰船表面加装锻铁装甲。
于此同时，英、法等海军大国开始建造铁甲舰。1859年，法国建造了排水量5630吨的“光荣”号（gloire）战列舰。1860年，英国建造了排水量9137吨的“勇士”号（hwarrior）战列舰。
不过，这两艘铁甲舰并未使用纯铁结构，只是在船体外壳包裹了一层锻铁装甲。其甲板、龙骨等重要部件仍为木制。
三年后，也就是1856年，英法就要挑起第二次鸦片战争了。1860年，满清与列强合流，共同镇压太平天国运动。
届时，黄埔造船厂能制造出足与英法巨舰对抗的铁甲舰吗？
铁甲舰靠岸后，众人意犹未尽，不时回望着这艘全新的、使用钢铁结构的战舰。
说也奇怪，在海面上，大家觉得它狭小、颠簸、局促。到了岸上，回望这艘铁甲舰，大家反而觉得它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宛如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矗立在万里海疆上。
大家有说有笑，对铁甲舰不吝赞美：
“咱们这艘铁甲舰，真正是开天辟地以来第一艘纯铁的战船，结构坚固，防御力强。洋人的战船历来比较庞大，可他们没有穿甲弹，开花弹又很普通，怎么攻击咱们的铁甲舰。”
“可不是呢，洋人一向号称船坚炮利。可在咱们铁甲舰面前，再大的船、再利的炮，都要无能为力。”
“咱们不用船帆，也就节省了大量水手。只用一具蒸汽轮机，只用一个螺旋桨，就能驱动战舰，获得极快的速度。战场上，一步快，步步快。咱们有这样一艘灵巧轻便的战船，足以以少胜多，以小搏大。”
“还有这门75榴弹炮，别看它口径小、炮弹轻，射程、威力、射速、精度都远胜于洋炮。有此船，有此炮，咱们足以纵横海上矣！”
……
杨烜倒不像他们这样乐观。他刚才就在船上，短短两个小时，就发现了许多弊端。
譬如，铁质船壳容易吸热，铁甲舰甲板温度明显高于木质战船。再如，船体吃水太浅，难以经受大的风浪。
不过，造船厂能在短短时间内，独立设计发明铁甲舰，已经殊为不易。第一艘铁甲舰嘛，总归会有或多或少的毛病，后面慢慢改进就是了。
杨烜说道：
“刚才，咱们现场观摩了铁甲舰高速行驶、炮击。邕宁造船厂自力更生，在广西较为闭塞的条件下，设计建成了这艘全铁结构的战船，非常不容易。
“邕宁造船厂非常配合，把铁甲舰项目、技术转让给了你们黄埔造船厂。你们地处珠江入海处，位置得天独厚，又有更多的资金支持，理应取得比邕宁造船厂更大的成就。
“这艘排水量为五十吨的铁甲舰，使用纯铁结构，安装了75主炮，在世界造船业上固然是一项伟大的创举。不过，对比外国动辄数千吨的巨舰，咱们的新舰就像个小不点，尚且无法与之对战。
“枪炮厂那边，正在加紧研制105榴弹炮。若能研制成功，就要将其装备在铁甲舰上。以咱们现在这个战船的小身板，恐怕禁不住105榴弹炮的后座力呀。”
总工程师费德罗说道：“大王，当初邕宁造船厂设计建造这艘铁甲舰时，主要定位于内河作战，加上钢铁厂产能有限，所以设计排水量有限。
“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就打到了广州，获得了出海口。这种铁甲舰虽然不能用于远洋作战，却足以在近海作战。”
造船厂总工程师裴修德也说道：“不错。排水量小也有排水量小的好处，它可以灵活地在来往于近海、内河，到越南作战还是绰绰有余的。”
造船厂厂长邹伯达在一旁插话道：“之前，我曾游历上海，见过洋人的铁甲汽轮。他们的汽轮以橡木作龙骨，外表披挂铁甲。
“由于身轻如燕，这种铁甲汽轮在长江下游的港汊河浜中来去自如，专做走私军火的买卖。一支二三十银元的来复枪，太平军直接出价一百银元。洋人走私商趋之若鹜。
“外国领事的缉私船多为大型军舰，根本就抓不到这种铁甲汽轮。咱们的铁甲舰身型与之类似，又是全铁结构，又有重炮、螺旋桨，胜出洋人不少。”
按计划，海军只订购十艘1853式炮艇，五艘下单给邕宁造船厂，装备内河舰队；五艘下单给黄埔造船厂，装备给南洋舰队。
当着黄埔造船厂厂长、工程师的面，杨烜说道：
“咱们这艘铁甲船太小，称舰并不合适，还是称为炮艇，就定名为1853式炮艇吧。等你们生产出了大型铁甲船，再称之为铁甲舰吧。
“造船方面，邕宁造船厂与黄埔造船厂理应有所分工。邕宁造船厂侧重生产小型船艇，主要在内河航行。黄埔造船厂侧重生产大型舰艇，主要在外洋航行。
“因此，军政府会把更多的资源向黄埔造船厂倾斜，而黄埔造船厂也将着手设计制造大吨位的铁甲舰。这种五十吨的小型铁甲舰，难以经常大风大浪，难以在外洋航行。
“但1853式铁甲舰的成功已经充分证明，铁甲舰是完全可行的。你们在定型生产1853式炮艇的同时，要立即着手研制更大吨位的铁甲舰。”
有邕宁造船厂、美国弗吉尼亚造船厂的技术转让，黄埔造船厂对设计大吨位铁甲舰并无困难，无非是要改善通风系统，以钢铁代替木制。
厂长邹伯达是一个不修边幅却又精力充沛的人。他当即表示：
“我们已经确立了三个项目，一是定型生产1853式炮艇，二是研发排水量为三百吨的铁甲舰，三是生产排水量为一千吨的木壳汽轮。
“前两项主要为军用，同时生产民用版本、出口版本。有船政学堂在一旁帮忙指导，造船厂的项目进度有望大大加速。”
杨烜笑道：“就是这个理。当初把船政学堂设在造船厂旁，就考虑到了这一点。用学界的话讲，叫做‘产学研’一体发展，使得产业、学校、研究机构紧密配合，共同促进技术创新。
“海军常常说，要开拓万里波涛，布国威于四方。有了大型铁甲舰，有了大口径舰炮，海军才算船坚炮利，咱们才能驰骋海疆，争夺海权呀。”
众人不由得再次回望那艘试验舰。这艘小小的铁甲舰，寄托着众人的海军梦，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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