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城内的战事尚未结束,城外的战事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珠江上,黑旗军海军一支队牢牢占据着制江权。开花弹所到之处,清军战船纷纷化作齑粉。
珠江沿岸各处炮台,原为保卫海疆而设,炮口大多朝向外海。黑旗军从内陆方向攻过来,水陆并进,从背后袭击清军炮台,使清军的炮台形同虚设。
傍晚时,一队黑旗军骑兵驰至漱珠涌,跃过涌上的石桥,直抵伍家花园。这是广州十三行首伍崇曜家族的住处,而伍崇曜正是杨烜的岳父。
战事仍未结束,伍园附近还有清军炮台。为了确保安全,杨烜特派骑兵保卫伍园。
晚上八时许,两艘蒸汽战舰驶抵漱珠涌,在涌东的伍家花园靠岸。杨烜、伍菡夫妻走下战船,伍崇曜、伍德彝父子早已等候多时。
为了欢迎女儿、女婿,伍崇曜特意让人打开了两盏煤气灯,把门口照得通明。
1792年,苏格兰人威廉·默多克发明了世界上第一盏煤气灯。这种灯亮度较高,简单实用,很快便得到大规模的应用。
英国人已经在香港设立了煤气厂,供应路灯、工厂、船坞、港口等照明。
华夏内陆第一家煤气厂,诞生于1865年的上海。英商在租界西藏路建立了第一家煤气厂——大英自来火房,供应租界205盏路灯。
伍家是广东最大的海商,亦从香港搞到了许多手提煤气灯,供晚上应急照明。
杨烜看到这种煤气灯,感到十分惊奇,对伍家的实力有了新的认识。
煤气灯结构简单,却需要要定期补充煤气。当时,只有香港才有煤气厂。伍家要维持这种煤气灯,就要派人定期到香港充气。这种开销,可不是一般海商所能承担的。
虽是第一次来到伍园,杨烜却像是王者归来,大方地走在前面。
伍崇曜颇感不安。“毛脚女婿”第一次上门,并没带多少礼物,反而派兵把伍园围了起来。当然,现在是战时,杨烜此举也是为了伍家安全。
商人一向在商言商,不敢轻易结交军人。伍家虽有钱,却没有社会地位,还屡被官府霸凌。现在,伍家大女儿嫁给了杨忠武侯杨遇春的嫡孙,这自然是莫大的荣耀。
几天前,伍菡写来亲笔信,告诉父亲自己已经嫁给了杨烜。伍崇曜又惊又惧,担心女儿会给伍家带来灭顶之灾。
但很快的,形势逐渐明朗。清军在前线大败,黑旗军即将攻进广州。
伍崇曜凭着十三行首特有的敏锐判断力,认为黑旗军即将统一两广。伍菡嫁给杨烜,伍家已不可能再得到满清的信任。
审时度势之后,伍崇曜毅然决定全面倒向黑旗军。
见到伍崇曜,伍菡抢在前面,喊了一声“爹爹”,就要向伍崇曜跪倒请安。
对伍崇曜来说,女儿是杨烜的妻子,而杨烜即将入主广州。往长远看,杨烜很有可能称王称帝,伍菡也要做王后、皇后。
女儿要变成“主子”了,伍崇曜自然不敢在杨烜夫妻面前强充父辈,便连忙扶起女儿,说道:“雨荷,你回来了就好。”
杨烜没有向伍崇曜行以跪拜大礼,只是使用西式握手礼仪,喊了声“岳父”。
伍崇曜经常与洋人打交道,倒不觉得握手礼有什么不妥,欣然与杨烜握手。只是,他做行首谨小慎微惯了,见到杨烜不免有些畏惧,便回称杨烜为“大元帅”。
翁婿第一次见面,不免有些局促,有很多话要说,有很多事要商量,却不知从何说起。
一路默然。进入花厅,伍崇曜早已备下一桌酒席。伍崇曜执意让杨烜坐主位,杨烜推脱不过,只好坐了主位。
杨烜已经饿了,和大家谦让一番,便吃起饭菜来。
伍菡见父亲、弟弟都比较拘谨,便没话找话地说道:
“伍园内外的黑旗军,不管是骑兵还是船上的水兵,都辛苦了一日。劳烦父亲大人准备一餐热食,也让他们饱餐一顿。”
伍崇曜赶紧说道:“放心,都已经安排过了。”
于是,总算打开了话匣子。
伍德彝问道:“姐姐、姐夫,望远楼已经收拾好了。你们今晚住望远楼,还是回军营里住?”
望远楼是伍菡的闺房。伍德彝这话问得不很得体,显得颇为稚嫩。
伍崇曜瞪了他一下,说道:“大元帅身份尊贵,你称呼起来要有分寸,不要随口就喊姐夫。”
杨烜笑笑,说道:“没关系的。”
伍德彝问的问题,伍菡不好作主。杨烜见状,不假思索地说道:
“今晚就在望远楼歇息吧。明天一大早,吃过早餐后,我和雨荷还是回军营去。广州战事未靖,还有许多事等着我去料理。”
伍崇曜听罢,附和道:“大事要紧。雨荷,你要照顾好大元帅,让大元帅安心办理军政大事。”
说过这些无关紧要的话,杨烜谈起了正事,说道:“岳父,黑旗军已经攻进了正北门,预计明后两天就会荡平广州城内的清军。咱们都是自家人,我也有两件事想拜托你。”
伍崇曜精神一震,端正了坐姿,回道:“都是一家人了,大元帅有事尽管吩咐,我一定全力办成。”
还在四川老家时,杨烜便听过伍崇曜的大名,知道他富可敌国。与当时大部分国人一样,杨烜对伍崇曜并无好感。
广州十三行垄断贸易,维持高额利润,相当于变相勒索国人、洋人的钱财。在肥了自家的同时,以伍家为代表的十三行也为满清皇室输送了大量银钱。
洋人贸易逆超严重,只得利用鸦片平衡贸易。到后来,鸦片贸易成为中外贸易最大宗商品。华夏反而出现严重的贸易逆差,大量白银外流,危及小农经济。
鸦片战争前,中外贸易都以广州十三行为中介。洋人贩卖鸦片,十三行自然无法置身事外。实际上,伍家亦是洋人鸦片贸易的帮凶,帮洋人蒙混过关。
伍崇曜最经常用的伎俩,便是贿赂官府、水师。水师要登船检查时,伍崇曜便说船上装的都是死鱼,腥臭难闻。水师、官府都知道鸦片贸易的内幕,得了好处,也就不管不问。
杨烜刚来广州,立足未稳,暂时还不会动十三行。不仅如此,他还要稳住海商,要他们为军政府服务,用他们的资金发展现代工商业。
他对伍崇曜说道:
“第一,请岳父帮忙召集海商、洋人,要他们不要逃亡,不要害怕。若有人已经逃到了香港、澳门,请岳父写封亲笔信,邀请他们回穗。
“第二,黑旗军入主广州后,就要着手战后重建,尤其要发展工商业。听说岳父在美国铁路公司、银行,英国东印度公司等有很多投资。
“请岳父尽快写信,邀请美国铁路、银行、工业方面的专家、技术工人来穗。我想在广东修建铁路、电报网,还要兴办钢铁公司、大学等。这方面的资金,请岳父帮忙解决。”
伍家长期担任行首,在海商、洋人中很有威望,家资数千万两白银,是妥妥的世界首富。
伍崇曜正要在杨烜面前表现,当然一口应允,另外说道:
“大元帅,我资质平庸,不懂得如何发展近代工商业。但我略一盘算,伍家可以立即凑出一百万两现银。我想把这一百万两白银献给大帅,权当是雨荷的嫁妆。
“大元帅可以用这笔钱应急,也可以作为日后发展工商业的资金。请大元帅务必笑纳。”
杨烜大喜过望,觉得伍崇曜还算识时务,便欣然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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