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审大会后第三天。
一大早,八尺寨乡政府前便聚集了许多群众。
军政府均田工作培训班实行连队化管理。值班员刚刚吹哨集合,准备出早操。
杨烜昨晚睡了个好觉,醒来神清气爽,也颇有兴致地参加集合。
培训班借住在本地黑旗军营房,与八尺寨乡政府只隔了一条大街。
看到乡政府门前聚集了许多群众,杨烜忙派人过来打听。原来,芦苇村前不久刚实行过均田,属于八尺寨最早一批均田的村子。
如果说八尺寨是整个军政府实行均田试点的地方,芦苇村就是八尺寨均田工作的试点,算是试点中的试点。
芦苇村村民在黑旗军的帮助下,烧毁了地主田契,平分了地主土地,但一直没能拿到土地证。
村民们有些着急,简单商量过后,他们天不亮就出发,前来乡政府索要土地证。为表诚意,他们还把村里地主家的土枪、刀矛、马匹等军资带了过来,准备献给乡政府。
民意无小事。
群众嘛,就是这么朴实。虽说均田工作队已经烧毁了地主田契,已经平分了土地。可没有土地证,群众心里总归有些不踏实。
日后其他地方开展土改,难免也要遇到这种事。杨烜灵机一动,决定取消早操,带着集训班的人员现身说法,让他们学习如何与群众打交道。
村民们难得看到这些黑旗军大员,不约而同地跪了下来。早有黑旗军官兵上前扶起他们,再三申明黑旗军不兴跪拜了。
有个村民代表壮着胆子走到前面,说道:“各位黑旗军大帅,我们都是芦苇村的贫农。祖上几代一贫如洗,给地主做牛做马,从不敢奢望有自己的耕地。
“黑旗军为民作主,把地主的土地平分给我们。从此之后,我们翻身做了主人。有了自己的田地,我们就能凭借辛勤劳动,吃得饱、穿得暖。
“能有一亩三分地,是我们贫民平生最大的梦想。感谢黑旗军,感谢大元帅,帮我们圆了这个梦想。这份恩情,比天还高,比海还深。
“如今,我们齐聚乡政府门前,并不是过来闹事,只想请乡政府尽快给我们颁发土地证,了结我们这桩心事。”
这家伙说了半天,终于说到正点上了。
李秀成身为八尺寨驻军最高长官、八尺寨均田工作队队长,此刻解释道:
“这位乡亲,您的心情我很理解。当着众人的面,我也跟您解释一下。土地证非常重要,其规格、形制都由上级确定。我们刚拿到模板,就安排人手加班加点制作土地证。
“乡政府里几个文书,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了,都在通宵制作土地证。您请放心,最晚明天,咱们芦苇村的土地证就能制作出来,大家就能拿到土地证。”
均田工作千头万绪,环环相扣。土地证只是其中一项工作,却也牵动着无数农民的心。
李秀成暗指暨南军政府工作存在失误,未能尽早确定土地证形制规格。军政府几个要员不禁有些不悦,向他投去冷冷的目光。
可在杨烜看来,李秀成外柔内刚,是个非常难得的帅才,又是自己一手挖掘、一手培养起来的亲信。
而且,八尺寨搞均田试点,门面上由陆师参谋长陈虹挂帅,落在实处都由李秀成具体经办。
搞试点工作,没有先例可循。如果遇到不负责任的上级,遇事推诿没有担当,责任都在试点单位上面。犯了错,也都由试点单位承担。
李秀成只是一个营长,却要承担起均田试点的重担,不仅要与早级军政部门打交道,还要与本地恶霸斗法。这其中的艰辛、委屈可想而知。
他身后跟着几十个乡政府的吏员。他们个个憔悴不堪,黑眼圈肿得老大,显然极度缺少睡眠。
于公于私,杨烜都要力挺自己这员爱将。杨烜走到前面,说道:
“这位乡亲,李营长说得没错。八尺乡政府已经尽力而为,加班加点制作土地证了。这是好事,好事要把它办好,不能留有遗憾。
“这样,我来组织人手,现场为咱芦苇村村民办理土地证。我中午让黑旗军多蒸些饭,大伙吃了午饭,保管大家拿到土地证,再安安稳稳回家。”
那乡亲看得出来,眼前这人虽比李秀成年轻,官阶却远在李秀成之上,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谁。芦苇村的村民听闻此言,喜不自胜。
杨烜转过身去,对背后的黑旗军、军政府大员们说道:“八尺寨此次组织均田工作试点,李秀成身上的担子很重。均田运动意义深远,八尺寨试点的重要性也丝毫不亚于南宁之战。
“各位都要积极支持李秀成,把八尺寨试点工作打造成军政府均田工作的样板工程、模范工程。今日,大家推迟原定计划,和我一起誊写土地证,争取让乡亲们午饭后拿到土地证。”
各位军政大员自然纷纷表示赞同。
那乡亲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位年轻人杀伐决断,透着王者之气,或许就是大元帅杨烜。他用颤抖的声音问道:“这位军爷,您莫非就是大元帅?”
杨烜笑而不语。
乡亲们再次跪下,激动的流下了泪水,纷纷说道:“大元帅,您心里装着全天下的贫民,分地主土地给我们贫农,真是活菩萨呀!”
杨烜再次扶起乡亲们,说道:“乡亲们,不要再下跪了。咱军政府主张平等,不兴下跪了!世上哪有生下来就当地主,哪有生下来就是贫民的道理?
“我们黑旗军建立军政府,就是要铲除这种不平等的制度。我们把地主的多余土地分给大家,就是要天下人变得平等,让天下人都有饭吃,都有田耕。
“咱们芦苇村是第一批开展均田运动的村子,大家理应第一个拿到土地证!”
乡亲们欢呼雀跃,对杨烜感恩戴德。
这时候,黑旗军官兵也搬来了十余张书桌。杨烜、冯可钦、陈虹等军政大员都坐在书桌前,帮忙制作土地证。
这种土地证模板都已只好,只需往上填写村民家庭成员姓名、土地多寡等情况,再加盖乡政府印章即可。只因土地证过于重要,需要反复校对,乡政府人手不够,便有些拖拉。
杨烜的毛笔字写得并不好,此刻也只得静下心来,一笔一画地写起绳头小楷。李秀成侍立一旁,照着《芦苇村分田登记册》,念诵村民分田情况。
《登记册》记录了芦苇村分田情况,只有一本。为加快进度,李秀成把《登记册》拆成若干份,每张桌子处放置一份。
任务分解下来后,土地证制作速度瞬间增加了十几倍。
杨烜写完一张土地证,李秀成核对完毕,便交由一名吏员。那吏员等墨迹稍干,便把土地证拿到乡长面前,请他加盖印章。
盖完印章,吏员直接把土地证交给在场的乡亲。乡亲们得到土地证,才有了“落袋为安”的感觉,把它看了又看。即使乡亲不认字,也要端详半天,喜极而泣,再把它仔细叠好,放在贴肉口袋里。
在那个年代,一个农民的终极梦想就是有个一亩三分地,实现温饱。等填饱了肚子,才有机会娶妻生子,实现老婆孩子热炕头。
黑旗军平分土地给农民,虽说农民需要赎买,价格却极为低廉。每亩地作价五两银子,农民每年只需付出五钱银子,连续付上十年,就能得到一亩地。如果付不出银子,可以用粮赋折算银子。
精明的农民早已算出,即便算上赎买土地的五钱银子,他们交出的田赋也只有四成出头。四成的租赋,比起地主定下的六七成地租,已经大为减轻,何况还是农民自己的土地呢!
至于耕牛、犁具等生产资料,则由村集体共有,农民可以无偿使用。
这样的好事,听起来就像天上掉馅饼,却落到了八尺寨的农民身上。他们怎么会不高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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